許知遠對話李誕:誰更年輕?誰更快樂?
許知遠對話李誕,這是極有意思的一件事。一個北大計算機系畢業的「70後」作家,一個華南農大哲學系畢業的「85後」脫口秀演員,是油膩會堵塞吐槽?還是娛樂會撕扯精英?
結果是,這兩者都沒有發生,一切來得比想像得要深刻許多。當你解讀到《吐槽大會》如雷爆笑背後的「佛系」悲涼,和《十三邀》正襟危坐裡面的「我系」歡愉,十有八九會大跌眼鏡,並深感「不可以外貌待人」和「不可以外貌斷定是非」的智慧有多偉大。
我用一個下午,先是打破一直以來對綜藝節目的謹慎態度,看了兩期《吐槽大會》,繼而去看了新近許知遠對話李誕的《十三邀》,然後對著屏幕發了一會呆,思想劇烈地震蕩了許多個片段。
晚飯時間,我站起身,隨手拿起案頭的《聖經》,陡然覺得這本書比以往更厚重了許多,祂預言了這個世界的今天及其最後的終局,並且給出了每一代人所處的當下擲地有聲的答案。
1
恐懼解除
李誕說,當他研究大眾娛樂的形態之後,發現人們「笑的原因是恐懼解除」,比如一個人坐完過山車,大笑兩聲,所有的恐懼就沒有了。而「吐槽就是恐懼解除的方式」。
這個解釋顯然沒有讓許知遠想到,他很認真地表示認同。遺憾的是,兩個人並未去探討這種恐懼生髮的原因,也或者是探討了但沒有公開。
藏在李誕骨子裡的一種恐懼,就像他口中賴以活著的粉紅領帶一樣,在有意無意的談話當中顯得無比扎眼。他懼怕真實,所以穿上了笑的偽裝。他懼怕真實的世界,「我發現世界到處都是一樣,沒有潔凈的地方」,於是他在吐槽的嘻哈中躲起來;他懼怕真實的自我,「我做自己是挺可怕的,我不能做自己」,於是他在歡顏笑語的互懟中藏起來。
「我的戲謔有時候是一種自我保護吧。」李誕說。
在李誕和許知遠一致的認知里,笑聲可以解除恐懼。但笑聲停下之後呢?那被卸下了武裝的恐懼是暫時繳械,還是板起面孔捲土重來?無疑是後者。
李誕的兩種懼怕讓我驚訝於他年紀輕輕卻體驗得如此深刻,這兩種懼怕並非他個人獨有,反而是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曾如影隨形伴隨身邊的。它們共生於一種土壤,叫「罪(sins)」,第一種懼怕普遍地存在這個墮落的世界中,「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神的榮耀」;第二種懼怕根深蒂固地糾纏在自我敗壞的身體里,墮落的人定意要逃避帶著上帝形象的那個自己。
發現了遍布罪污的世界和自己,李誕找到了吐槽這個逃城,掩耳盜鈴般地躲起來。卻不知道這個世界有一個可以完全徹底永遠消除恐懼的逃城,就是在耶穌基督里。或許他也曾讀過聖經,但可惜沒有讀到這一點,抑或是讀到了卻未讀懂。
那麼,被貼上精英知識分子標籤的許知遠呢?他精明地包裹起了自己的懼怕,就像他呵護奇珍異寶一般藏好了自己的偶像,那就是我稱之為「我系」中的自我。「我是一個堅定的個人主義者,」他說,隨後補了一句,「我覺得我們是被很多偽知識分子害了吧,我們給他們很多道德期待,但他們達不到」。
後面這句暴露了他的懼怕。他懼怕那個完美的自我受傷或者被玷污,以至於沒有了賴以立足的偶像。雖然每個人裡面都有一個懼怕被傷害的自我,但所謂的精英知識分子在這方面表現得尤甚。
他自己就是他的逃城,但事實上他深知這個城的脆弱不堪一擊,所以會用閱讀、思想、寫作等等的一套表面深刻的東西,來試圖鞏固自我的根基。但敏感的李誕在談話間顯然意識到了這點,所以他說了一句:「我麻醉的挺好,你麻醉的也挺好。」
麻醉,是懼怕至深的境界。唯一的解藥是以血為代價的救贖,卻不是人千方百計地解除。
2
不能不快樂
一臉笑相的李誕,在與許知遠的對話中,梳理了一條矛盾重重的快樂線。
一開始,他戲謔地說:「我得到的更多的是快樂。」後來他說:「我天天嬉皮笑臉的,反而是一個虛無感很強的人;你天天皺著眉頭,反而是一個樂天派。我是什麼感覺呢?就是沒勁,什麼都沒勁。」再後來他又說:「要我放棄一切目標和成就都可以,但是不能不快樂。」
這些是許知遠多次狡猾地問他是否真的快樂時,他的不同回答。當他說「笑是人對自己的一種獎勵,是為了生存」這句話時,那個快樂的面具被擊碎,露出了裡面麻醉的本相,就像那條粉紅領帶一樣熠熠奪目,突然令我無比心酸。
就像我同樣感到心酸的是,許知遠在說出「生活對我而言是充滿樂趣的」同時,說自己死去的方式是「死在女人身上」。或許可以理解為這種死亡方式是他最終的終極快樂。我心酸的是,他的第一種回答很中年,第二種回答很精英知識分子。自覺睿智,卻不盡蒼白。我不是否定中年不好,而是我看到了他中年的狡黠和自我;我也並非全盤否定精英知識分子,而是嘆息那種骨子裡高超的低俗,同樣是自我的果子。
從表面看,在快樂這件事上,許知遠比李誕更快樂。我相信從個人的身心體驗上講,事實應該的確如此。但從兩人對話的實質來看,李誕正在經歷比許知遠更深刻的快樂探索,之所以說更深刻,因為他還沒有學會將自己擺放在神壇上供奉起來,就像他承認「人沒有偶像是可悲的」,而他就是其中一員。
不想做自己的李誕,反而真實地暴露了一切。口說不明白眼前這一切的許知遠,雲淡風輕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暴露。他說他仍抱有改變世界的願望,但其實我們都知道,自己永遠是世界改變的起點。
許知遠說:「如果我們缺乏思想塑造的話,我們會完全淪為思想煙塵的俘虜。當一個興奮點出來的時候,人們會一窩蜂地涌過去,這個興奮點過去了,再去尋找下一個興奮點。」這句話說得很好,但是還不夠,我們缺乏的不是思想的塑造,因為思想這個東西並無定向和標準,我們缺乏的是真理,一條道成肉身的真理。
李誕說:「我受佛學影響很大。最開始給我帶來的是極大的痛苦。麻醉的效果是後來有的。用別人的話叫修行。我用了幾年的時間終於體會到了這種麻醉效果。」
我很理解李誕的痛苦和麻醉,但我由衷地想送給他一個詞語:「靈魂蘇醒。」我在深受佛學影響的日子裡,這個詞震撼了我的整個人,後來的近十年里深感美好。包含這個詞的整句話是:「他使我的靈魂蘇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其中的主語是三位一體的上帝。
李誕和許知遠,孰更快樂?無法評斷。但有一點很明確,快樂不是這個世界裡有的,它來自一顆蘇醒的靈魂和一個重生的生命。既然不能不快樂,就一定要靈魂蘇醒。
3
您真是一個年輕人
許知遠和李誕的對話里,有兩處深深打動了我。一處是李誕真誠地說:「您真是一個年輕人」;一處是一個「90後」向許知遠提問:「我們失去了改變的動力。我們無路可走怎麼辦?現在的年輕人都沒有經歷年輕的階段,反而很希望儘快洗掉自己的年輕氣。」
李誕的話讓我突然發覺他好可愛好可愛,他擁有一顆單純的心。「90後」的話讓我想起曾經引起我共鳴的一個網文標題:「我們不是在成長和成熟,而是在衰老。」
這兩句話讓我難過。多麼寶貴的青春啊!這些生命沒有用來激情四射地迸發活力,反而用來衰老。這是這個世界當下最殘酷的真相。如果說曾經瀰漫硝煙屍體遍野的戰爭令人恐懼,那麼今天這場不見硝煙死氣沉沉的戰爭則令人絕望。
「我從來沒有夢想,一切對我都是虛無的,」李誕說,「我只能把自己當成一個人工智慧的機器去生活,跑一跑,修一修。有時候覺得自己活得不正義,但我知道自己做不了那樣的人,我也不應該去做那樣的人,我活著就是兩件事:賺錢;不給別人添堵。」
當他說完這一切,描述了對一個巨富二代者所唱的一首歌對自己的觸動:「誰能夠擺脫人世?」然後他對此定性說:「有人稱之為『喪』,但對我這就是生活。」
真想見到李誕時擁抱他說,你能夠過一種擺脫人世的生活,充實地活出令人羨慕的小孩子的真實樣式。那就是砸碎束縛已久的罪的網羅和謊言,在真理里得自由。而這個砸碎的道路只有一條,就是十字架。否則,「人若賺得全世界,卻失去自己的生命,又有什麼益處?」這裡的生命指的是靈魂。最簡單的真理不是嗎?
最後,想起尼爾·波茲曼在經典名作《娛樂至死》中的兩句話:
第一句:「有兩種方法可以讓文化精神枯萎,一種是奧威爾式的——文化成為一個監獄,另一種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為一場滑稽戲。」這句話大概可以概括許知遠和李誕兩種人。
第二句:「古希臘哲學家色諾芬在2500年以前就說過,人常常以自己的形象塑造上帝。現在,電視政治又添了新招:那些想當上帝的人把自己塑造成觀眾期望的形象。」這句話似乎說的是《吐槽大會》的李誕,但誰說不是《十三邀》的許知遠呢?
娛樂至死的年代,我們是朝著那必死的大道一路娛樂狂奔?還是要朝著一條永活的小路勇往直前,越來越光亮,直到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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