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紅浪翻滾,桌上紅燭燃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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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柳浮煙
浮煙一早就聽幾個嘴碎丫頭縮在門口說道,似乎說是今兒府里新招來個醫師。還說什麼模樣俊俏,身形修長,心細嘴甜,討人喜歡。
恰巧近日天兒忽冷忽熱,昨日一時不察踢了棉被,今早醒來喉嚨沙啞,頭暈眼花,約莫是凍著了些,便央了個丫鬟去叫這醫師來。
過不幾時,這醫師就站在浮煙面前,朝浮煙拘手行了個簡單的禮,道了句『大小姐』。這才不卑不亢的問了些癥狀,細細把起脈。
浮煙無趣間便側眸打量這醫師,他穿著月白袍子,腰間別了把玉簫,系著紅穗兒。生的就是副好模樣,唇紅齒白,劍眉星目。瞧著半分不像是醫師,倒像個遊手好閒的公子哥。
病不怎得嚴重,不一會兒,醫師托丫鬟取了副紙筆,當即提筆開了張藥方,叮囑了些抓藥細節,客氣幾句便告了辭。
入夜時分,丫鬟端來熬好的湯藥。浮煙虛握著勺,吹了幾口,忍著苦氣倒也喝了小半碗。
丫鬟收拾葯碗時,打趣道:「小姐以往風寒可是嫌苦從不喝葯,這次倒忍住灌了不少下肚。莫不是瞧姜醫師俊俏,只喝他開的葯?」
「說什麼呢?還不下去?」
浮煙斜了她一眼,丫鬟便小心噤了聲,端著葯碗退了下去。
喝了葯還是不怎得舒服,裹著錦被時而渾身發熱,時而凍得全身發抖。似是在做些什麼夢,斷斷續續的夢境擾的思緒混亂。
周遭吵鬧,窗戶還是門似乎被人輕手輕腳的推開,傳到耳朵里一些細微的響聲。浮煙意識有些恍惚,模模糊糊睜開眼睛,就見到個黑色身影朝她床前走過來。
她來不及呼喊,一雙冰涼的手已經快速捂上她的嘴,還帶著低低的威脅聲,「別出聲。」
是道清透的聲音,隱隱有些熟悉。
這人越過她,直接跳到床上,單手掀開棉被。浮煙心底一陣恐慌,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一股冰涼的氣息縮進被子里,不過瞬間,一把更加冰涼的武器直接貼近了她。
「倘若有人問起,你就說什麼都不知道。否則,就殺了你。」細聽這道聲音,似乎是上午曾來過的醫師。
浮煙心下恐懼,還來不及詢問些什麼。下一刻,丫鬟提著燈急急推開門,「小姐,小姐,您這裡沒事吧?」
「外面發生了什麼?怎得這般吵鬧?」浮煙半坐起身,故作淡然。
一個彪形大漢推開了丫鬟,朝房裡行了幾步,拱手道:「回小姐,是府里遭了賊,老爺特意吩咐屬下來保護小姐。」
「放肆。」浮煙提起錦被遮擋到胸口,「深更半夜,是誰許你進本小姐卧房的?」
大漢似是突然意識到不該隨意入女子閨房,登時羞的滿面潮紅,拱手退到門後。這才道:「屬下一時情急,還望小姐恕罪。」
「無論何事,明日再提,你們都且退下。」
「是。」
聽到門外腳步凌亂,過會兒沒了動靜。身後的冰涼離她遠了些,這人張望一圈離了床榻,浮煙這才慢慢擦去額間冷汗。
他在榻前彎腰拱手道:「深更半夜打擾了小姐,還望小姐海涵。」
趁著窗外月光,浮煙隱隱能瞧見這人神色,乍一看,似是有些愧疚。浮煙想起這人握著匕首在背後威脅她的模樣,愣了愣,到底是沒敢接話。
「柳府現今重兵把守,姜某恐怕插翅也難飛的出去,只好委屈小姐。」
第二章柳中彥
書房裡遭了賊,待柳中彥醒來查看時,暗匣里幾封極其重要的書信已不見蹤跡。這幾封信是他與陳國太子往來協議以及各種條款利益。
榕城昨日剛破,照理說,他本該無憂無慮的享受即將到手的這座城池。奈何這廂榕城剛破,那廂朝廷就立刻派護國將軍率領八千兵馬前來討伐陳國。
他心下擔憂,生怕被人查到這些來往信件。不曾想,越急越錯,還來不及明日燒掉書信,今夜裡就有人眼疾手快動手拿到了這些信件。
這賊若是不殺,信件落到朝廷手裡,恐怕難以想像後果。柳中彥攥緊杯盞,飲了口茶,神情陰鬱。
護衛急匆匆跑進書房,「老爺,老爺,有這小賊消息了!」
柳中彥當即放下茶,「在哪?」
「檀香院里,他……他劫持了大小姐……」
柳中彥還來不及斂去唇邊的笑,又被大小姐被挾持這句,氣的生生砸了手中雕花精緻的白瓷杯。還未飲完的茶水濺了一地,護衛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待柳中彥慌裡慌張趕到檀香院時,就見這膽大包天的竊賊握著匕首趾高氣揚的挾持著他的女兒。匕首瞧著銳的很,離柳浮煙白皙的脖頸只差分毫。
「爹,救我!」
柳浮煙心下恐懼,雖然強裝鎮靜的呵退了護衛,但這心底還是害怕的緊,她不確定身後這人能否放過她。然而這強裝來的鎮定,一看到父親的身影,就立刻潰不成軍,眼眶裡瞬間凝滿了淚花。
「煙兒,別怕。」
柳中彥輕聲安慰,可這心裡氣不打一處來,眼睜睜看著這賊拿到書信,轉身又劫持了他的女兒,柳中彥不敢輕舉妄動。
「聽聞柳老爺老年得女,疼愛得緊,肯定不忍女兒受傷吧?」這人邊說著,匕首邊往柳浮煙脖頸送了幾分,柳中彥遠遠地都能隱約瞧見殷紅血珠。
柳浮煙眼淚不停往下掉,又不敢說話,生怕惹惱了這人,只能不停落淚,梨花帶雨的目光望著父親,蘊著三分哀求七分恐慌。
「讓他走,讓他走。」柳中彥恨不得立刻射殺了這人,但無奈,只能呵退下人,為他讓出一條安全的道路。
「多謝。」
柳浮煙聽見耳畔傳來一道聲音,回頭看時,挾持著她的這人已經趁丫鬟護衛簇擁而來的空隙消失的無影無蹤。
柳中彥的目光隱晦的打量著柳浮煙脖頸的血珠,儘管已經吩咐護衛喚了醫師來,但還是不自覺的擔憂若是留了疤,該多不好看。
他想起陳國太子看柳浮煙時充滿情慾的眼神,若不是柳浮煙還有些用處,他怎麼可能放過偷信件的這竊賊。事已至此,只能另尋他法,勢必除掉這人。
柳浮煙折騰完脖頸的傷勢,進了卧房已是渾身冷汗。她鎖了房門,從袖袍里伸出手,手心赫然放了兩小包葯。她打開來,一包里是藥粉,應該是止血所用,另一包是一粒藥丸,紙包上寫著風寒兩字。
劫持了姑娘還送葯,這算什麼?
夜深人靜,書房裡柳中彥正和人談論今日竊賊事件。今日誤入柳浮煙房門的大漢是柳中彥請來的江湖高手,眼下他握著杯盞,思索許久終於下了結論。
「若是不曾猜錯,這賊就是姜卻謁無疑。他武功雖弱,但精通醫毒雙術,當年混跡江湖無人能奈他何。」
第三章姜卻謁
姜卻謁從頭到尾都不覺得自己是逃兵。
雖然榕城確實破了,可他知道,若不是陳國兵馬耍了些手段,他們根本破不了這座榕城。
一切都是城南柳家。
陳國兵馬跋山涉水攻打榕城,糧草本身就供應不足,聶印還曾誤打誤撞帶著人剛好截了一批糧草。宋臨江提議誘而不戰的計謀,導致陳國將士晝夜難眠草木皆兵。如果不是柳家與陳國勾結,背地裡使些骯髒伎倆,照榕城這易守難攻的地形,哪裡能破?
姜卻謁聳著肩裹緊了衣服,往城北燕回山趕。臨近冬天,這天氣是愈發的涼。今年朝廷里給撥的軍餉,不知道又被哪位官老爺給扣下了。這都入冬了,將士們都還沒能穿得上棉袍。不過,說這些也沒用了,昨日城破過後,從此,也再穿不上了。
昨日寅時,陳國兵馬整裝入榕城。這是一場猝不及防的戰爭,陳國將士精神抖擻面貌全新,與怠惰成性隊伍渙散士氣不振的楚國兵馬截然不同。
一覺還沒睡醒,榕城守崗將士死傷慘重,城門失守,陳國兵馬直推而進。守城將軍聶印當機立斷,榕城全部將士分為三批。一批帶領百姓四散逃到安全區域,一批將士送軍師宋臨江與醫師姜卻謁逃到城北燕回山等待指令,還有一批隨他前去迎敵。
所有人都知道,按他的命令,這一戰根本不可能勝,若是將士全部去迎敵,尚且還有三分希望,可聶印只帶九百兵馬,如何與陳國四千將士搏?他們都明白,這根本就是去送死,為城中百姓拖延時間。
危急時刻,沒有將士願意離開,他們的身後護的是百姓,是父母妻兒,是大楚的江山。他們不敢退,不能退,退不開。寧願戰死沙場,枯骨伴黃沙,不願後退半步。
所有將士都在和聶印僵持,就連姜卻謁也不願意去燕回山。他是個醫師,必要時候會用毒,不算手無縛雞之力,就算是戰場,他也能幫得上忙。
只有宋臨江抱著琴,長嘆道:「聽他的,退吧。」雖然宋臨江雙眼有疾,但他一直是軍中智囊。如今連他都這般說了,將士們心底終於有些慌了。
姜卻謁大步奔到他面前,惡狠狠道:「宋臨江,你什麼意思?」
宋臨江坐在案前一動不動任由他吼,「城中有陳國內應。」
否則陳國兵馬為何突然間士氣高漲?否則城門是如何被破?否則城牆巡守將士都是如何悄無聲息被殺?
聶印握緊了手中的劍,不等眾人反應,吼道:「散!」
數以千計的將士自主分為三批,隨將軍去戰場的將士,明知是死仍昂首闊步;保護百姓的將士礙於家中老小,只能眼睜睜看著戰友離去。這是他們第一次躲在戰友背後,看著戰友的背影離他們遠去,也是最後一次。去燕回山的將士知道,聶印的指令,他們恐怕永遠都等不來了。
姜卻謁讓將士先去燕回山探路,他獨自跑到城牆上,宋臨江聽著腳步聲抱著琴跟了上去。
烈日當空,姜卻謁隔了很遠,看到聶印持劍殺敵。跟隨他去戰場的將士們都瘋了一般,只要身體還能動彈就握著刀劍揮舞。直到失血過多眼前發黑,手再也拿不起劍,他們握著劍跪在城前,然後倒下。
滿腔熱血,皆灑故土前。
姜卻謁專註地望著城外廝殺,看到城牆下陳國將士持刀偷襲,他直覺性低呼,「小心……」
「怎麼了?」宋臨江的眼睛被白布包裹,什麼都看不見。城前戰鼓聲陣陣,廝殺聲嘈雜,他聽不出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只能詢問姜卻謁。
過了好大一會兒,姜卻謁才回答了他,「什麼都沒有。」
可他分明聽見姜卻謁似乎抬了手,不過片刻,姜卻謁又收回手,帶起些許風聲,聲音好像帶了點沙啞,「我們走吧。」
其實,姜卻謁根本不必瞞他,這結局,宋臨江都知道。
第四章宋臨江
姜卻謁初識聶印與宋臨江,是幽都的鑄劍山莊少莊主娶親,邀請武林人士賀親。說白了,圖個熱鬧,也為了結些人緣。
當時的江湖好漢們都正氣凜然,誰都瞧不上姜卻謁骯髒的用毒伎倆。就連請柬都沒發到姜卻謁手裡,但是越不給請柬,姜卻謁還就越來勁。
他堵在幽都城門口,打量來往的各地人士。很巧,正瞧見個姑娘樂呵呵的揚著請柬跟身旁背了把琴的盲眼琴師說話。
這兩個人,看著就比較好欺負。姜卻謁尾隨了一段路,終於打算在樹林里下手。他整整衣擺,從後面追上這倆人。
搭話下毒搶請柬,一氣呵成。
他拿了請柬揚長而去。
鑄劍山莊家大業大,賓客甚多,熙熙攘攘,彷彿逛集市一般。菜肴是重金請來的隱世老御廚親手製作,數百年的女兒紅一壇壇從地窖里抬出來,放在山間泉水裡冰鎮一夜再抬上山莊招待賓客。
姜卻謁抱著酒罈喝的痛快,若不是有人震驚指著他叫出他的名諱,恐怕他都要忘記自己是不該來的一位。
「我怎得?」他放下酒罈,挑眉看向眼前這位俠士顫顫巍巍指向他的手。
賓客看氣氛尷尬,勸道:「相識一場,別挑事,這人既然來了,權當給鑄劍山莊湊個熱鬧。」
俠士身旁好友一揚摺扇,出計道:「婚宴動武不合適,不如與他比酒?雖然他耍毒噁心了些,但若醉了酒,還不是任你擺布。」
俠士一想到如果能喝趴下姜卻謁,得償所願的在他臉上畫個王八被江湖眾人恥笑,就眉飛色舞心情舒暢,當即就朝姜卻謁下了戰書。姜卻謁還不曾遇到過誰敢與他挑戰酒量,當即就應了戰書。
二十壇百年女兒紅搬到桌上,諸俠士圍坐左右,邊喝酒邊看戲,很快就聚集了一堆人。賭的是十壇女兒紅下肚,誰喝完還能順著長廊走上一圈,這一圈走回來還不倒下的便是勝者。
這俠士一瞧十壇女兒紅端端正正擺著,嚇得臉色發白,朝著旁觀者連連擺手,直呼認輸。
這人一認輸,姜卻謁就得意忘形,朝著人群高呼:「可有人敢戰?」一口氣十壇,誰也不願意比,贏了沒好處,輸了更沒好處,誰都不願意引火燒身,紛紛擺手朝後退幾步。
過了好大一會兒,人群中慢步走來一位裹著黑袍,神色頗顯無奈的男人。這人五官端正,氣質沉穩,身後背了把斷劍,除卻眼睛看向人群中一位姑娘滿眼寵溺和無奈之外,再無其他表情,這是聶印。
姜卻謁打量了聶印一會兒,還不曾開始比,那廂有個小姑娘氣呼呼喊道:「宋臨江,你快去和他比,把咱們的請柬拿回來!」
「好。」
姜卻謁抬眼一看,這不就是被他搶了請柬的盲眼琴師和小姑娘倆人嗎?再說小姑娘這一句話里就透露出她甚懂江湖規矩。姜卻謁心裡警鈴大響,轉念一想,若是真起了爭執,不過再浪費幾包毒藥,殺幾個人罷了,無妨。這才笑意盈盈端了酒罈遞給這二位,再取了一壇慢慢的喝了幾口。
聶印飲酒狂放了些,提起酒罈就往嘴裡灌,清酒入喉帶來一股辛辣感,待到後勁余香上頭,唇齒生香,又提著酒罈開始往嘴裡倒。
宋臨江品酒就顯得比較優雅,先是輕嗅它的香味,再小酌幾口,品這百年好酒的醇,入喉品它的余香,再喝一大口品它的辣。
行走江湖,碰到幾位懂得飲酒之趣的江湖朋友不容易,姜卻謁樂得喝了幾大口酒,甚至揚個笑,舉著酒罈與他們的酒罈碰了一下。
八壇酒盡,姜卻謁朝宋臨江笑道:「美酒當前,旁事就暫且放置一邊,你看如何?」
聶印打個酒嗝,「你二人合我心意。」
宋臨江喝的臉頰通紅,但語氣無波無瀾聽不出變化,「輸了就把請柬還給我。」
「喜宴都要結束了,你還要請柬做甚?」姜卻謁又飲了一口,覺得頭有點兒暈,眼有點兒花。
宋臨江沒回答,只有小姑娘隔了不遠一直低聲喊著加油。
這是他第一次帶小姑娘參與這些瑣事,帶她踏入江湖,親眼看到江湖,接觸江湖。請柬有一半原因是他故意裝作中毒被搶走,為了讓她知道江湖險惡,教她些道理。
雖然……
宋臨江順著小姑娘低呼的加油聲不動聲色的微側了頭,看不見物什的眼睛似乎透過白布偷偷看這小姑娘。
雖然,她已是命不久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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