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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西風殘照,漢家陵闕(上)韋力撰

關於詞的起源,歷史上有不同的說法,其中廣泛被後世引用者,則是南宋黃昇在《唐宋諸賢絕妙詞選》中的說法,該書排在最前面的兩首詞,就是李白的《菩薩蠻》和《憶秦娥》。而後黃昇在《菩薩蠻》小注中說「二詞為百代詞曲之祖」,也正如此,後世把李白視之為唐代第一位詞人;又由於唐之前的詞,大多沒有受到後世的認定,故李白的這兩首詞又成為了標準詞作中,流傳至今最早的兩首。

關於李白這兩首詞的真偽問題,後世的爭論十分廣泛,直到當代也沒有達成統一的看法。但相比較而言,從歷代的評論來看,肯定者還是佔了主流,明王驥德所撰《曲律》一書,專有《論曲源》一章,王在此文中稱:「入唐而以絕句為曲,如《清平》《郁輪》《涼州》《水調》之類;然不盡其變,而於是始創為《憶秦娥》《菩薩蠻》等曲,蓋太白、飛卿,實其作俑 。入宋而詞始大振,署曰『詩餘』,於今曲益近,周待制、柳屯田其最也;然單詞只韻,歌止一闋,又不盡其變。」

王認為,最早的詞其實都是詩中絕句的變體,而嚴格意義上的詞,就是《憶秦娥》和《菩薩蠻》。在這裡,王驥德把李白和溫庭筠並稱為最早的詞人。而明代的何良俊也有著同樣的認定,他在《草堂詩餘序》中說:「宋初,因李太白《憶秦娥》《菩薩蠻》二辭,以漸創製。至周待制領大晟府樂,比切聲調,十二律各有篇目。柳屯田加增至二百餘調,一時文士,復相擬作,而詩餘為極盛。」

何把詞的形成時間定在了北宋,但同時他認為,這些詞都是本於李太白的《憶秦娥》和《菩薩蠻》。而到了明末,湯顯祖則說得更為明確,他在評價《花間集》時稱:「芟《花間集》者,額以溫飛卿《菩薩蠻》十四首,而李翰林一首為詞家鼻祖,以生不同時,不得列入。」湯顯祖借他人之口,點明了李白的《菩薩蠻》是「詞家鼻祖」。

李白撰《李太白文集》三十卷,清康熙五十六年繆曰藝刻本

在詩方面,李、杜並稱,那為什麼只有李白有詞作,而杜甫則一首也沒有呢?這種情況也是質疑派常常提到的問題,清初的尤侗在《梅村詞序》中也提到了這一點:「詞者,詩之餘也,乃詩人與詞人有不相兼者,如李、杜皆詩人也,然太白《菩薩蠻》《憶秦娥》為詞開山,而子美無之也;溫、李皆詩人也,然飛卿《玉樓春》《更漏子》為詞擅場,而義山無之也。」

尤侗認為,詩人不一定就是詞人,他對舉了李白和杜甫以及溫庭筠和李商隱,而他在敘述中卻認定李白的那兩首詞「為詞開山」。

清代藏書家孫原湘,也寫過一首《菩薩蠻》,他在此詞的小序中稱:「詞中三李,太白,詞之祖也;南唐後主,繼別者也;漱玉,繼禰者也。詞家多奉姜、張而不知溯其先。予與諸子學詞而設醴以祀三李,作《拜李圖》,各就三家調倚聲歌之,以當侑樂。」

孫原湘在這裡總結出了歷史上三位姓李的著名詞人——李白、李煜、李清照,然其點到李白時,孫則稱:「太白,詞之祖也。」對於孫原湘提到的「三李」,康有為大為讚賞,他在《江山萬里樓詞鈔序》中說:「若美成之跌宕悠揚,蘇辛之儻宕遒上,夢窗之七寶樓台,姜張之清新俊逸,亦各窮極極妍矣。然韻味之雋,含蓄之深,神情之遠,詞句之逸,未有若三李者。」

康有為首先誇讚了周邦彥、蘇軾、辛棄疾等一系列大詞人,而後他又稱真正有韻味之詞,還是當屬「三李」。

這裡竟然建起了以「李白」命名的國際詩歌小鎮

清代的陳廷焯對詞學有較深入的研究,他把李白的這兩首詞看得很高,他在《雲韶集》中說:「唐人之詞如六朝之詩,惟太白《菩薩蠻》《憶秦娥》兩調,實為千古詞壇綱領。」這是從詞作上予以的肯定。而對於歷史上的第一位詞人,陳又在此書中明確地點出:「詞雖創於六朝,實成於太白,千古論詞,斷以太白為宗。」

到了晚清民國間,重要的詞家大多數仍然認定李白的這兩首詞為百代之祖,比如況周頤在《歷代詞人考略》卷一中說了這樣一段話:「世謂李白《菩薩蠻》《憶秦娥》二詞為百代詞曲初祖,唯是長短句之作,唐以前見之屢矣。如梁武帝《江南弄》云:『眾花雜色滿上林。舒芳耀綠垂輕陰。連手躞蹀舞春心。舞春心,臨歲腴,中人望,獨踟躕。』……」

況周頤首先稱,歷代傳說李白的這兩首詞為詞曲初祖,但接下來,他又引用了梁武帝等多人的詞作,而後況又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並皆六朝君臣風華靡麗之語,後來詞家之濫觴。特至太白《菩薩蠻》《憶秦娥》而詞格始成耳。」況在這裡並沒有直說他認定李白的這兩首是最早的詞,但他認為,六朝時期梁武帝等人的所作,只能是詞的醞釀期,而只有到了李白寫出這兩首詞,方才形成了真正的詞格。如此說來,況周頤也同樣認為李太白的這兩首詞,是嚴格意義上詞史的最早作品。

巨大的石獅子

詞曲大家吳梅也跟況周頤的看法基本相同,他在《詞學通論》中說:「自齊梁以來,陶弘景之《寒夜怨》、陸瓊《飲酒樂》、徐孝穆《長相思》等,雖具詞體,而堂廡未大。至太白而繁情促節,長吟遠慕,遂使前此諸家,悉歸籠化,故論詞不得不首太白也。」吳梅也認為,在李白之前,別人也寫過近似於詞作的作品,但嚴格意義上的詞,仍然以李白的兩首為最早。

以上所引用者,均為歷史上的肯定派,但同樣,也有人對這兩首詞是不是李白所作,表示了懷疑,清楊希閔《詞軌》卷一引用了陳廣夫的一句話:「太白未有詞,傳者皆晚唐人作,誤名耳。凡抄十餘首,曾有一字是太白口吻?」陳廣夫直接說,李白沒有寫過詞,而署名他的詞作其實都是晚唐人的作品。陳認為這些詞的詞風不像李白的口吻。那像什麼呢?陳接著說:「此首身世之悲,似昭宗在鳳翔時語,並恐是五代人作也。」他認為這兩首詞之作者的身世很悲涼,沒有盛唐時的口吻。

到了當代,這種爭論變得更加激烈,我先把李白的這兩首詞抄錄在這裡:

《菩薩蠻》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連短亭。

《憶秦娥》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

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對於這兩首詞,許宗元在《中國詞史》一書中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從文學發展的規律看,這兩首藝術手法極為純熟、複雜、多變,藝術境界極高的詞,似不可能出現在詞尚稚氣的盛唐。何況,唐人編的李白集中並無此二詞,直至北宋後期才被提及。」

許宗元認為,李白的這兩首詞寫得太成熟了,是藝術水準很高的作品,他覺得按照事物發展的規律來說,初期的創作應當不會這麼成熟,同時在唐代人編的李白集中,並沒有收錄這兩首詞,真正提到該詞是李白的作品,已經是到了北宋時。同時,許宗元又講到在北宋之前已經有了兩位叫李白的人,所以他覺得這兩首詞不太可能是盛唐大詩人李白所作。

此地空餘小紅樓

堅決否定這兩首詞為李白作品的,當屬當代詞學專家胡云翼,他在其所作的《中國詞史大綱》中明確地說:「即如黃昇所謂李白的《菩薩蠻》《憶秦娥》『二詞為百代詞曲之祖』的話也全屬謬誤。我們從多方面的證明,知道《菩薩蠻》《憶秦娥》二詞不僅不是李白的作品,也不是盛唐時代的產物。」

胡先生在這裡否定了黃昇的斷語,他認為這種說法「全屬謬誤」。胡先生不但否定了這兩首詞為李白所作,同時也認為這不是盛唐時期的作品。為了佐證自己的判斷,胡云翼在該書中列出了四點證據,我將其抄錄如下:

(一)蘇鶚《杜陽雜編》說:「太中初,女蠻國貢雙龍犀,明霞錦。其國人危髻金冠,瓔珞被體,故謂之『菩薩蠻』。當時倡優遂制《菩薩蠻》曲,文士亦往往效其詞。」《南部新書》亦載此事。則李白之世,唐尚未有斯題,何得預填其篇耶?

(二)後蜀趙崇祚編《花間集》,錄晚唐諸家詞,而不及李白。

(三)郭茂倩編《樂府詩集》,遍錄李白的樂府歌辭,並收中唐的《調笑》、《憶江南》諸詞,而獨不收《菩薩蠻》《憶秦娥》二詞。

(四)歐陽炯序《花間集》數到唐詞,只說「在明皇朝則有李太白之應制《清平樂調》四首。」若李白別有他詞,何以歐陽炯絕不提及?

胡云翼舉出的第一個證據,則是「菩薩蠻」一名的出現要晚於李白所生活的盛唐時期,所以李白不可能預先以此牌名來作詞;而其第二點,則是《花間集》一書中沒有收錄李白的作品;第三,郭茂倩所編的《樂府詩集》中收錄了多篇李白所作樂府,但裡面唯獨沒有《菩薩蠻》和《憶秦娥》;第四,歐陽炯在給《花間集》所作的序言中,僅提到了李白作有《清平樂調》四首,而沒有提到李白還作過其他的詞。

胡先生認為,如果李白還有其他的詞,那為什麼歐陽炯在《序言》中沒提到呢?為了說明這種懷疑古已有之,胡云翼在這裡引用了明代胡應麟在《少室山房筆叢》中的一段話:「予謂太白在當時直以風雅自任,即近體盛行七言律,鄙不肯為,寧屑事此?且二詞雖工麗,而氣衰颯,於太白超然之致,不啻穹壤。借令真出青蓮,必不作如是語。詳其意調,絕類溫方城輩。蓋晚唐人詞嫁名太白耳。」

胡應麟撰《少室山房筆叢》四十八卷,清光緒二十二年廣雅書局刻廣雅書局從書本

胡應麟認為,李太白當年風流倜儻,不太可能作這種小詞,雖然說這兩首詞讀上去也很工整、秀麗,但格調卻不高,這也跟李太白的詩風差異較大,所以他認定這不是李白的作品,他覺得此詞的真正作者,有可能是溫庭筠,到了晚唐,人們把這兩首詞安在了李白的頭上。

胡云翼首先肯定了胡應麟懷疑的有道理,但他又認為:「依我們看來,這兩首詞也不一定是溫方城(即溫庭筠)的作品。」那胡云翼認為是何人所作呢?他在文中說:「這大約是晚唐、五代無名作家的詞,好事者為抬高詞的價值,故意將此二詞嫁名李白,以廣流傳。黃昇不察,編入他的《唐宋諸賢絕妙詞選》裡面,署為白作,後人遂據為定論,謂李白為作詞的老祖宗。」

既然如此,為什麼黃昇要把此詞收進集中,並且說是李白的作品呢?胡云翼的判斷是:「是黃昇立意和趙崇祚的《花間集》爭勝,明知其偽,也濫收著以矜其搜集之宏富,亦未可知。」

而後,胡云翼又從時代上否定這兩首詞是李白的作品,他假設如果這兩首詞確實出自李白之手,那為什麼到了後來的中唐,卻沒有人接著以《菩薩蠻》和《憶秦娥》來作詞呢?對於胡云翼的這種結論,當代學者也有許多的爭論,比如木齋先生在《曲詞發生史續》一書中,用一個章節來證實這兩首詞確實是出自李白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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