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谷恃才遇高手,行楷作品欣賞
東漢末年,政治黑暗,宦官與外戚交替專權,壟斷仕進之路,甚至公開賣官鬻爵。一批士大夫憤怒而起,批評朝政,抨擊宦官。宦官誣陷他們結黨對抗朝廷,加以禁錮。在漢靈帝建寧二年(169)的黨銦之禍中,黨人李膺、范滂等百餘人死於獄中,其他死徙廢禁者六七百人。本文敘寫范滂一生慨言直行,表彰其處污濁險惡而能振拔自立、激世勵俗的非凡志節。文風跌蕩清峻,悲壯激越。
黃庭堅《范滂傳》
《范滂傳》(南朝·宋范曄著)原文:
范滂字孟博,汝南征羌人也。少厲清節,為州里所服,舉孝廉、光祿四行。時冀州饑荒,盜賊群起,乃以滂為清詔使,案察之。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州境,守令自知臧污,望風解印綬去。其所舉奏,莫不厭塞眾議。
遷光祿勛主事。時陳蕃為光祿勛,滂執公儀詣蕃,蕃不止之,滂懷恨,投版棄官而去。郭林宗聞而讓蕃曰:「若范孟博者,豈宜以公禮格之?今成其去就之名,得無自取不優之議也?」藩乃謝焉。
復為太尉黃瓊所辟。後詔三府掾屬舉謠言,滂奏刺吏、二千石權豪之黨二十餘人。尚書責滂所劾猥多,疑有私故。滂對曰:「臣之所舉,自非叨穢奸暴,深為民害,豈以污簡札哉!間以會日迫促,故先舉所急,其未審者,方更參實。臣聞農夫去草,嘉穀必茂;忠臣除奸,王道以清。若臣言有貳,甘受顯戮。」吏不能詰。滂睹時方艱,知意不行,因投劾去。
太守宗資先聞其名,請署功曹,委任政事。滂在職,嚴整疾惡。其有行違孝悌,不軌仁義者,皆掃跡斥逐,不與共朝。顯薦異節,抽拔幽陋。滂外甥西平李頌,公族子孫,而為鄉曲所棄,中常侍唐衡以頌請資,資用為吏。滂以非其人,寢而不召。資遷怒,捶書佐朱零。零仰曰:「范滂清裁,猶以利刃齒腐朽。今日寧受笞死,而滂不可違。」資乃止。郡中中人以下,莫不歸怨,乃指滂之所用以為「范黨」。
後牢修誣言鉤黨,滂坐系黃門北寺獄。獄吏謂曰:「凡坐系皆祭皋陶。」滂曰:「皋陶賢者,古之直臣。知滂無罪,將理之於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眾人由此亦止。獄吏將加掠考,滂以同囚多嬰病,乃請先就格,遂與同郡袁忠爭受楚毒。桓帝使中常侍王甫以次辨詰,滂等皆三木囊頭,暴於階下。餘人在前,或對或否,滂、忠於後越次而進。王甫詰曰:「君為人臣,不惟忠國,而共造部黨,自相褒舉,評論朝廷,虛構無端,諸所謀結,並欲何為?皆以情對,不得隱飾。」滂對曰:「臣聞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污,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甫曰:「卿更相拔舉,迭為唇齒,有不合者,見則排斥,其意如何?」滂乃慷慨仰天曰:「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愧夷、齊。」甫愍然為之改容。乃得並解桎梏。
滂後事釋,南歸。始發京師,汝南、南陽士大夫迎之者數千兩。同囚鄉人殷陶、黃穆,亦免俱歸,並衛侍於滂,應對賓客。滂顧謂陶等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遁還鄉里。
初,滂等系獄,尚書霍諝理之。及得免,到京師,往候諝而不為謝。或有讓滂者,對曰:「昔叔向嬰罪,祁奚救之,未聞羊舌有謝恩之辭,祁老有自伐之色。」竟無所言。
建寧二年,遂大誅黨人,詔下急捕滂等。督郵吳導至縣,抱詔書,閉傳舍,伏床而泣。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謂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則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時年三十三。
論曰:李膺振拔污險之中,蘊義生風,以鼓動流俗,激素行以恥威權,立廉尚以振貴□,使天下之士奮迅感概,波盪而從之,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顧,至於子伏其死而母歡其義。壯矣哉!子曰:「道之將廢也與?命也!」
《范滂傳》今譯(不全):
范滂,字孟博,是汝南征羌人。從小磨礪出高潔的節操,受到州郡和鄉里人的欽佩,冀州地區發生饑荒,盜賊紛紛而起,於是(朝廷)任用范滂為清詔使,派他前去巡行查辦。范滂走馬赴任,慷慨激昂,有澄清天下污穢的志向。到冀州後,太守、縣令知道自己貪污受賄,聽說范滂來了,都自動辭官而去。
升遷為光祿勛主事。當時陳蕃擔任光祿勛,范滂執行屬下參見上司的禮儀拜訪陳蕃,陳蕃沒有阻止他,范滂覺得很遺憾,扔下笏板棄官而去。郭林宗聽說後,責備陳蕃說:「像范滂這樣的人才,難道應該(怎麼能夠)按照屬下參見上司的禮儀來要求他嗎!現在你成全他辭官的美名,莫非是自己選擇了不好的議論嗎?陳蕃於是向范滂道歉。(范滂)又被太尉黃瓊徵召。不久皇上下詔三府衙門的屬官呈報反映官吏好壞的歌謠,范滂舉奏了二十多個刺史和享有二千石俸祿的權貴。尚書責備范滂彈劾的人太多了,懷疑他有私心。范滂回答說:「我檢舉的,如果不是貪污腐敗、姦邪殘暴,深深地禍害百姓的人,(我)難道會因為私心而使奏章受到玷污嗎?因為召開三公會議的日子迫近了,所以我先舉奏了最緊要的;那些沒有查清的,將要進一步查實。如果我的話有與事實不符的地方,我甘願接受死刑。」(負責審理的)官吏無話可說了。范滂看到當今的時勢正處於混亂的時候,知道自己的志向不能實現,於是呈遞彈劾自己的狀文辭官。
太守宗資此前就聽說范滂美好的名聲,(於是)請求朝廷讓范滂暫任功曹,並把政事交給他處理。范滂在任功曹期間,嚴厲地整治他痛惡的人和事。范滂外甥——西平人李頌,是王侯之家的子弟,被同鄉的人所不齒。中常侍唐衡把李頌請託給宗資,宗資任命他做小官。范滂卻認為他外甥李頌不是合適人選,就把這件事壓下不辦。宗資把怒氣轉嫁到書佐朱零的身上,鞭打書佐朱零。朱零仰起頭說:「范滂(這樣做)是公正的裁斷,好像用鋒利的刀刃切割腐朽的東西。今天我寧願受鞭打而死,但范滂(的做法)無法改變。」宗資於是作罷。
後來牢修誣告朝中有人結黨營私,范滂獲罪被拘禁在黃門北寺監獄。後來范滂的案情查清,范滂就回到鄉里。
建寧二年,朝廷大肆誅殺鉤黨之人。詔書下達,緊急緝捕范滂等人。督郵吳導到縣,手捧詔書,(把自己)關在傳舍(驛舍,供外交使節和傳遞政府文書者休息的地方)中,伏床哭泣。范滂聽說這件事後,說:「(這)一定是因為我呀!」當即趕到縣獄。縣令郭揖十分吃驚,走出官衙,丟下官印,拉著范滂要和他一起逃走,范滂說:「我死了災禍就可以平息了,怎麼敢因為我的罪名連累您,又使得我的老母流離他鄉呢!」范母前來和滂訣別,范滂告訴母親:「我跟隨先父去黃泉,是死得其所。只是希望母親大人割捨這難以割捨的恩情,不要再增添悲傷了。」他的母親說:「你現在可以和李膺、杜密齊名了,死了又有什麼遺憾呢!已經有了美好的名聲,又要追求長壽,(這樣的好事)能夠同時得到嗎?」范滂跪下來接受母親的教誨,再三拜別而去。經過的人聽見了,沒有人不被感動得流淚。這一年,范滂三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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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山谷恃才遇高手
傳說,黃庭堅年輕時就在當地負有盛名。一次,他來到當時江南的繁華勝地江州府(今九江市)。江州府一些自認為才學不凡的文人約黃山谷遊覽名勝,想藉此試試他的才華。
這天,他們來到煙水亭上,正好有個香客在吸水煙。有個書生吟道:
煙水亭,吸水煙,煙從水起。
黃山谷立即想起剛才游過的「浪井」,靈機一動,隨口對出下聯:
風浪井,搏浪風,風自浪興。
眾人聽了,齊聲叫好:「不說浪隨風起,反說風自浪興,足見浪井之奇,絕妙,絕妙!」
黃山谷聽了有些得意起來,走到思賢橋的時候,他神氣地對眾人說:「剛才承蒙各位抬舉。現在我也有一聯,助各位雅興」:
思賢橋,橋上思賢,德高刺史名留世。
大家猝不及防,一時竟無以作對。黃山谷笑著說:「我這裡已有了一聯請各位指教。」
琵琶亭,亭下琵琶,多情司馬淚沾襟。
黃山谷隨著一班人游來逛去,不覺來到小喬梳妝樓下,有個人對黃山谷拱了拱手說:「數年前,本地有位書生新婚,洞房花燭之夜,妻子以此樓為題,出了一聯,要丈夫對出下聯,可這書生一直未能答出,後來竟鬱郁而死。多年來竟也無人對答得出,請先生指教。」於是念道:
梳妝樓頭,痴眼依依,痴情依依,有心取媚君子君不戀。
黃山谷一聽,就發覺有了弦外之音。心想:他們把我比作痴女獻媚,真是可笑,一定要想個妙句回敬他們。忽然,他抬頭看見廟堂森森,香煙繚繞的延支山,觸景生情,頓時舒開眉心,說道:「那位先生心胸也太狹窄了,我來對上一聯,讓他在九泉之下瞑目。」說著,他吟出下聯:
延支山上,落木蕭蕭,落花蕭蕭,無緣省識春風春難留。
眾人一聽,黃山谷自比春風,把他們比作斗敗了的落葉殘花,而又文辭優雅,不顯痕迹,個個讚佩不已。自此,黃山谷愈加驕傲,想到蘇杭一帶去見識見識。
一天,黃山谷便乘輕舟順流東下。他站立船頭,望水天廖廓,不覺心曠神怡。這時,在桅杆下站著一個扯篷索的少年,非常謙恭地問道:「敢問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黃山谷嗎?」
黃山谷矜持地點了點頭。
少年說:「我們江湖上的粗人,平常也頗有點俗趣。這裡有個對子,只有上聯,沒有下聯,想請教先生,又不知先生時下有沒有這個興緻?」
黃山谷轉過臉,白了少年一眼,又回過頭去,懶得答理。只聽少年自言自語地嘆道:「想不到一個名蓋江州的才子,竟怕起一個無名船夫來了。」
黃山谷一聽,轉身叫道:「什麼,我怕你?既然你不怕丟人現眼,那就說說看吧!」
少年抱歉地拱了拱手,微笑著說了一聲「請教」,便朗聲念道:
駕一葉扁舟,盪兩支槳,支三四片篷,坐五六個客,過七里灘,到八里湖,離開九江已有十里。
少年說道:「下聯之中,凡逢上聯有數字處,必須以數字相對,但不論反順,不得有一字與上聯相同。」
黃山谷還沒聽他說完,就哈哈笑道:「這種俚俗之聯,根本就登不上大雅之堂。不過,我也悶得難過,就來湊湊這個俗趣吧。」
可是,他把少年的話細細想來,卻感到非常惱火。上聯中,數詞一至十均已用完,而下聯必須以數對數,且不得有一字與上聯相同,到哪裡找許多數詞與上聯對呢?
黃山谷怔怔發獃,額上沁出了冷汗。他直直地看著眼前這個一身船家打扮的少年,暗想:自稱飽學之士,怎麼會被一個普普通通的船家少年難住了。想著想著,他幡然醒悟,立刻請求船家掉轉船頭,改變了原先去蘇杭的打算。
黃山谷雖然始終沒有對出這個「絕對」,卻從中悟出了一個重要的道理:「學問絕無盡頭,治學必須謙虛。」此後,他虛心好問,刻苦攻讀,終於成了當時的「書門四學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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