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烈的愛情我們承受不起
文/梅吉
01
黎希被楊哥看上的時候才是大二的學生，二十歲的年紀，青蔥粉嫩。
兩歲時黎希的母親因為販毒入獄，父母離婚後，父親很快再婚，把她一直扔給爺爺，爺爺身體不太好，只能靠打些零工撿拾廢品垃圾來養活她，而她也乖巧懂事，十來歲就開始在課餘時間擺地攤賺錢。她也去找父親要過撫養費，可父親總是冷著一張臉說沒錢，門都不讓她進，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兒子女兒，所以對黎希是避之不及。
上大學後黎希依然打工掙錢，收入不多但勉強夠生活費。可爺爺病了，她不忍心再讓爺爺來負擔她的學費，在同學的介紹下去酒吧駐唱，一個晚上三百塊，對她來說非常誘人。
跟老闆談的時候老闆盯著她素顏的臉說：「你這樣不行，得畫煙熏妝穿露臍服！」
但黎希怎麼都不肯，說自己還是個學生。
老闆拗不過她，自己找了個台階，無奈地說：「也行，玫瑰看多了就當來個小百合。」
黎希有一張清秀的臉，穿鵝黃色的T恤，髮絲垂在肩頭，跟酒吧這種熱烈的環境有些不搭。
但她開口唱第一句的時候，酒吧里那些喝酒的、聊天的、划拳的人都在歌聲里慢慢地抬起了頭，不由自主地傾聽著她天籟一般的歌聲。
一曲完畢，掌聲四起。
就連老闆也忍不住對旁人贊道：「我就說她准行！」
黎希一個星期去酒吧駐唱兩次，後來老闆見反響不錯希望她能加幾場，但她不同意，她覺得賺的錢能夠應付學費生活費就行，她還得留時間學習。這也讓老闆對她不由地敬佩幾分，覺得黎希一點兒也不拜金，是個好女孩。
楊哥就是在那裡認識的，他是老闆的熟客，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常常穿黑衣黑褲，不苟言笑的樣子讓黎希有點怕他，是有那種「不是好人」的感覺。
他每次來老闆都會親自接待，畢恭畢敬地喊他「楊哥」，酒水妹也很喜歡楊哥來，因為他出手闊綽，一擲千金，大家私底下談起他都覺得他很仗義豪氣。
黎希起初對楊哥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她每次唱完歌就要趕最後一班地鐵回學校，宿舍已經關門了，好在還有通宵的自習室，她可以在那裡看書混到天亮。
工資是日結，她把錢存起來，一點兒不敢亂花，只盼著能夠順順利利的畢業，找份工作然後把爺爺接到身邊照顧。
02
唱了兩個月後，有天老闆把工資結算給她時另外拿了一摞錢給她。
「哈哈，楊哥給的小費，夠你一期的學費了！」老闆笑著說，「你過去陪他喝杯酒謝謝他。」
黎希漲紅了臉把錢推回去：「說好了我只是唱歌，不陪……」
「你說你怎麼不開竅？」老闆沉了沉臉，「他可是我的大客戶，如果我連這點事都擺不平你讓我面子往哪兒擱？」
老闆見她不吭聲，說了狠話：「別以為唱得好就清高，在這裡混也得守這裡的規矩！」
黎希心裡犯怵卻也是經過事的人，知道自己躲不掉，硬著頭皮走到楊哥的卡座，而坐他旁邊的人已經自動留出了位置。
黎希這才正眼看了楊哥一下，很普通的長相，平頭，肩膀挺寬，在一堆人里很有氣場。那時候黎希已經知道，楊哥的職業就是「放水」的，也就是她在港劇里才會看到的放高利貸的人，而且他的身邊總是跟著幾個小弟，帶著不同的女人，一水的妖嬈嫵媚。
所以黎希從心底里是抵觸這種人的，更不想跟他有任何的瓜葛。
她拿過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認認真真地說：「楊哥，您的小費太豐厚了，我心領了，但這錢得退給您。」
說完她仰頭就把酒喝了。
一股子辛辣的味道差點讓她把酒吐出來，她以前滴酒未沾，現在才知道烈酒竟然這麼難喝。
楊哥沒說話，玩味地盯著她，倒是他的小弟不幹了：「敬楊哥得三杯！」
黎希被昏頭昏腦地灌了三杯烈酒，頓時就覺得渾身發軟，頭暈眼花，她心裡絕望地想他們也許在酒里下了葯了，現在可怎麼辦……
可是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卻跌進了一個人的懷裡。
等黎希醒來後想起之前發生的事駭然地坐了起來，然後低頭看見自己穿戴整齊的衣服，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再環顧四周，原來自己在酒吧的卡座上睡著了。
「醒了就送你回學校吧。」
一個聲音慢悠悠地傳來，黎希一抬頭對上楊哥戲謔的表情。
「楊哥？」
「別把我們想得那麼壞，我是喜歡你，但也要你心甘情願地做我的女人！」
黎希尷尬地不知如何回答，她心裡有慶幸，但更明白自己是不會跟楊哥這種人攪和在一起的。
那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在楊哥的堅持下，黎希還是坐上了他的車，但她依然沒有放鬆警惕，手放到背包里緊緊地捏著一把防身的水果刀。一路上黎希如坐針氈，一直等到了學校下車，她的心才穩穩的落了地。
後來每次去酒吧唱歌的時候楊哥都會來捧場，老闆喜死了，私下裡遊說她。
「跟了楊哥你別說學費了，哄好了房子都能送你一套！」
「我有男朋友。」黎希回答，「所以老闆以後還請您幫我跟楊哥說一下……」
「不識好歹！」老闆也知勉強不了，只好作罷。
但楊哥每次在她唱完歌后都會堅持開車送她回學校，她漸漸地不再固執，有時候甚至還同意和他吃點兒宵夜，他的臉上就會有那種隱藏不住的歡喜，而她的戒備也就越來越少。
這個男人雖然有張硬邦邦的臉，但卻有一顆溫柔細膩的心。降溫的時候會堅持要她披他的外套；下雨的時候一直撐著傘大半都舉在她的頭頂；知道她宿舍關門時間總是趕著點兒送她回去……當然他也想用物質來打動她，送一盒巧克力下面放一堆的錢，或者隨手扔個奢侈包給她，又或者把銀行卡放她錢包里……但每一次黎希都堅持退回去。
就這樣相處了好幾個月，她在楊哥面前膽子變大了，不喜歡他做的事也會冷臉指責，而他雖然會發火但轉眼也就忘了。
有次送她回學校的路上，他突然從後車廂里拿了一把玫瑰花出來，表情嚴肅得有些好笑，又似乎很怕她拒絕把花直接丟到她懷裡。
「別的你不要，這個必須給我拿著！」
她覺察出他的臉竟然微微的紅了，也許察覺到她在注意他，他尷尬地咳嗽一下，別傳了面孔。
她抱住花，然後聽見他說：「做我的女人，我會對你好的」。
她嚇得像被燙了一樣趕緊把花丟還給了他。
03
班長來找她，這個穿白襯衫球鞋的男孩從入校開始就喜歡黎希，只是黎希對他很冷淡，好幾次他找借口親近都碰了釘子。
這次他找到黎希，表情很嚴厲，他說：「同學們都在議論你跟社會上的人來往，你還是個學生不能自毀前途。」
黎希雖然自覺跟楊哥之間沒有什麼，但還是內心羞愧，她自尊心強，骨子裡很在意別人的目光。
班長又說：「我知道你家境不好，其實你可以申請助學貸款……」
黎希一直不希望自己的窘迫苦楚被人同情，生硬地回了句：「不用了。」
班長只能訕訕地離去。
那天她的情緒特別不好，從酒吧里出來時堅持不肯再坐楊哥的車，但楊哥也不肯放棄，就那樣默默地開著車跟在她身後。
她怒了：「請你離我遠點兒，我只想要安安穩穩的把書念完。」
她的眼淚潸然而下，想起父母的薄涼，想起爺爺的病，想起自己困頓的青春歲月，委屈的感覺在寒冷的夜裡狠狠地傷了她。
楊哥連拖帶拽的把她弄上車，開足了暖氣讓她在那裡哭。抽抽搭搭中她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發現楊哥把車停在路邊，自己也在駕駛座睡著了。
這寧馨的時刻，黎希突然有一種安寧踏實的感覺。
從來沒有人、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過，長久以來的孤獨感好像已經慢慢融化了。
想想認識這個男人都快大半年了，她從當初的如履薄冰到現在可以擠兌他嘲笑他，好像她的心境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04
那個冬天黎希做體檢的時候醫生說她的胸部有小葉增生，雖然不甚嚴重但還是得早動手術。其實每一年體檢醫生都會提醒她這個問題，即使只是個小手術但她哪裡有錢？近來自己摸著都能摸到硬塊，而且胳肢窩下面淋巴疼——她在網上查說這就是乳腺癌的前兆。
她怕了，算了算銀行卡里的錢自己跑到醫院去動了手術。為了不住院她在門診動了手術就走了，好在手術的結果還好並不如想的嚴重，她跟酒吧的老闆打電話請假，沒想到楊哥當天就找來了。他穿著煙灰色風衣捧著一盅湯水對宿舍管理員說是她叔叔來看她。
等她下樓見著他不由地笑了。
「那我以後得喊你楊叔？」
「我不要做你叔，我要做你男朋友。」
「男朋友」三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有點搞笑，因為他講話一向粗俗，教訓起身邊的人來更是髒話狠話飈飛。
黎希把正喝的一口湯差點吐了出來。
他氣急敗壞地說：「反正你早晚得是我的女人！」
他是真的對她好。在酒吧里不許別人來騷擾她處處護著她；每次都堅持送她回學校，直到她上樓再回頭看，他都立在風裡望著她；知道她不收貴重禮物，總是把衣服上的標籤給換成別的牌子，再用各種理由送給她；知道她喜歡吃什麼總是打著「叔叔」的名義給送到學校來……他想讓她不要怕他，學著露齒微笑，說彆扭的笑話，帶她去打電玩，坐路邊一起喝可樂。
黎希有時候想起他來，會覺得特別的暖，她知道自己已經被他打動了，只是糾葛矛盾著要不要和「這種人」在一起。
對，他是個好人，待她也好，但他的工作和背景卻不是她能夠接受的。
又過了些日子，學校的論壇里有了個很火的帖子，是關於她的，說她長期被人包養，還為對方流產。帖子里有楊哥送她回來的照片，有她和楊哥在宿舍門口道別的照片，甚至她動乳腺手術在醫院裡的照片都被誣陷是做流產手術的輔證……這件事驚動了學校。
系主任找她了解情況，可無論她怎麼辯解他都不信，還覺得她態度不端正。
最後學校的處分下來，勒令她退學。
看到通知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呆住了，腦子裡一直嗡嗡地響。
原來「人言可畏」是這樣的，當大家都來踩你的時候，已經不會去考慮這件事的真相如何。
她回到宿舍一頭栽在床上昏睡過去。她一直知道自己沒有別的出路，把書念完找份工作才能好好地報答爺爺，才能給自己這孤苦的人生一點力量。
但現在一切都搞砸了。
她昏沉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是楊哥，他就坐在她宿舍里，憐惜地望著她。
「不念就不念，我養著你！」
黎希氣得發抖，指著門口歇斯底里地喊：「你知道我走到今天有多難嗎？我沒有父親，沒有母親，我只有一個年邁的爺爺，他希望我有出息，希望我不要被人看不起，但是你毀了我的一切！楊城志，請你滾出我的生活！」
所有的信念都崩潰了，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人生，還有含辛茹苦養大她的爺爺。
怨恨從心裡迸出來，她攥著拳頭打他罵他，可他只是靜靜地由著她發泄情緒。
末了，他篤定地說：「等我查出來這個人，非剁了他不可！」
沒想到楊哥真的找到了始作俑者，原來發布帖子的人是一直喜歡她的班長，他偷偷跟蹤過她，心裡怨恨她一直以來對他的冷淡。
班長主動在論壇上發了道歉信，又找到系領導說明情況，他沒有被退學只是被記了大過。
雖然黎希不知道楊哥是怎麼做到的，但班長再見到她的時候就灰溜溜地躲得很遠了。
05
學費湊齊的時候，黎希去跟酒吧老闆辭職，她知道那裡並不是她長久待的地方。
最後一次在酒吧唱歌的時候，她給楊哥打電話：「如果你還想要我做你的女人，就來接我。」
「等等！」他的聲音緊張地顫動，「我現在還有點事要去處理，但我很快就到。」
掛上電話她眼裡剎那間全是淚，她知道自己一直抗拒的是什麼，但現在她不怕了，就算他的工作見不得光，就算他的背景很複雜，就算也許他得到她後會失去新鮮感……現在的她也想要和他在一起。
黎希那天在酒吧里等了許久，楊哥都沒有出現。
之後好幾天她都聯繫不上他，心裡緊張的時候卻等來了警察。警察說他牽涉進一起殺人案里，現在在外逃。她整個人都呆住了，原來他殺的人竟然是他的妻子。
他提出離婚她不同意，爭執之間他失手掐死了她。
黎希這才明白他說等等是什麼意思。他要給她一份清清白白的感情——他怎麼這麼傻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什麼場面沒有經歷過？卻為了愛情斷送了自己。她知道她的手機被監聽，周圍還有監視的人，所以她期盼著他不要出現。
她在心裡不斷地對他說，逃吧，逃得越遠越好。
但幾天後她就見到了他，在離她三百米的地方，他深深地望著她。
已經春暖花開了，這城市到處都是欣欣向榮的景象，她在尖叫聲里看到蜂擁而至的警察一把摁住了他，而他的目光卻自始至終的望著她，滿含深情。
她心如刀絞，後悔不已。如果他們的遇見是一場罪過，她真的寧願從來沒有遇見過他。
不要讓他愛上她，也不要讓她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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