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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教珍珠做魚目,長嘆人生秋夢涼——王夫人

今天,我忽然想說一說王夫人。

王夫人,賈政的妻子,賈寶玉的母親,一個面目模糊,言語寡淡的中年女人。她比不得那些鮮妍的女孩子們,在《紅樓夢》中,她就像是牆壁上的一張畫,你看到時,才會想起來,哦,原來還有這麼一個人;看不到時,也就那樣忘記了。

有人無視她,有人討厭她,卻很少有人喜歡她。因為她,實在是很模糊。

不像一提起書中的女孩子,我們總是親切的喊「黛玉」「寶釵」,即便是身為丫鬟的「晴雯」「襲人」也有自己的粉絲,說到她,卻只是寶玉口中的「太太」,下人口中的「二太太」,讀者眼中的「王夫人」,至於她到底是誰,卻又沒有一個名字。

· 壹 ·

王夫人姓王,她出身於「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金陵王氏。這是一個煊赫的大家族,她的父親曾管過各國進貢朝賀的肥差,還曾經接過駕,借鳳姐之口,我們可以得知王家的財力雄厚到什麼程度。

那時我爺爺單管各國進貢朝賀的事,凡有的外國人來,都是我們家養活。粵、閔、滇、浙所有的洋船貨物都是我們家的。

第十六回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 秦鯨卿夭逝黃泉路

第六回中,劉姥姥一進榮國府,恰趕上賈蓉去向鳳姐借一架玻璃炕屏。

賈蓉笑道:「我父親打發我來求嬸子,說上回老舅太太給嬸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請一個要緊的客,借了略擺一擺就送過來。」

這玻璃屏風,在當時可是稀罕玩意,因為中國沒有製造工藝,全是由西洋進口過來的。賈珍這寧國府的當家人尚且沒有,要借去撐門面,更可見是十分珍稀加珍貴的了。這樣的東西,王家給了女兒做陪嫁,顯見財力要遠勝於賈家。

王夫人就是出身在這樣一個顯赫的家族,但我們無從得知她的過去,因為她一出場就已經是一個年紀半百的女人,和賈政一起板著臉坐在榮禧堂的正室上,不苟言笑,吃齋念佛,直坐成了一尊木偶石像。

我們也只能從旁人口中尋找一丁點蛛絲馬跡,略窺一下她年輕時的風采。這點痕迹當真不好找,竟是出自於身為外人的劉姥姥之口。

他們家的二小姐著實響快,會待人,倒不拿大。如今現是榮國府賈二老爺的夫人。聽得說,如今上了年紀,越發憐貧恤老,最愛齋僧敬道,舍米舍錢的。

第六回 賈寶玉初試雲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

為人響快,會待人,這樣的形容會讓你想到誰?是的,鳳姐。

當年的王夫人想必也是一個鳳兒一樣的爽利人物,鳳姐是她的侄女,她是鳳姐的姑姑,當年住在王家的大院子里的時候,她也有著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性情。後來她走進了一段婚姻,然後在無趣的婚姻中日漸消磨掉自己的生氣,變成了一個叫「王夫人」的符號。

· 貳 ·

王夫人與賈政的婚姻,以當時的眼光來看,簡直可稱得上天作之合。

一個是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之後,一個是榮國公之孫,家世門當戶對。長相上,王夫人能生出賈寶玉這樣粉雕玉琢的小公子來,想必也是一個難得的美人。而政老爺,年輕時大概也是英俊瀟洒。

可這不代表這是一段幸福的婚姻,賈政是詩酒放誕的人物,即使後來放下了這方面的追求,但政老爺卻仍是很有見地的。大觀園題對額的時候,他的點評可是句句在理,頗見功力,即便年紀大了,閑著沒事也要寫寫詩詞,作作文章,養一群清客相公以供清談,可見他是一個注重精神生活的人。

而王夫人呢,她出身的王家似乎是個很正統的貴族世家,他們對培養寶釵黛玉這樣的才女可沒什麼興趣,還是務實點好。於是我們可以看到,出身王家的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都沒有什麼文采雅緻,王熙鳳大字不識得幾個,王夫人也至多讀一讀佛經,這些女人倒是在管家一道上都頗有手腕。

所以賈政想要的王夫人給不了他,沒有共同語言的婚姻簡直就是一部恐怖片。也許經歷過最初的甜蜜,也許從開始就是平淡,無論怎樣,我們都無法從這段婚姻里看到激情與愛情。

年輕的王小姐不可能沒憧憬過甜蜜的婚姻,但對於她所接受的教育來說,那不是必需品,有,當然是好的,沒有,也就算了。

賈政有姨娘,她當然不會開心,但也不會痛心。因為本質上說,他們兩個,不過是一對合作夥伴而已。她與賈政,王府與賈府,強強聯合,各取所需。

所以她把注意力從丈夫身上挪開,努力的去生孩子。她的丈夫需要一個繼承人,她也需要一個有力的助攻,穩固她在賈府的地位。

《紅樓夢》中有一些很容易被人忽視的小細節,比如這一處。

進入後房門,已有多人再次伺候,見王夫人來了,方安設桌椅。賈珠之妻李氏捧飯,熙鳳安箸,王夫人進羹。

等到吃上了飯,賈母命王夫人也坐了,李鳳二人仍立於案傍布讓。

第三回 托內兄如海酬訓教 接外孫賈母惜孤女

堂堂榮國府當然不是少這兩個伺候的丫鬟,這叫做立規矩。婆婆吃飯,兒媳婦孫媳婦就得站著伺候,老人家發了話你才能坐下一起吃。王夫人打年輕就是這麼過來的,現在她快五十了,還是這麼過。不過她不生氣,因為這是遊戲規則。賈母也是這麼過來的,大戶人家的女子誰不是這麼過來的。

她只要堅持就好了,堅持到底就是勝利。中國有句古話很有意思,「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只要熬到了孩子長大,有了出息,到時候坐在那裡被眾星捧月的不也就是她了。

· 叄 ·

古代女性真的很悲哀,她們命運永遠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儒家講三從四德,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七出,也就是男人休妻的理由中,第一條是不孝,第二條就是無子。

還好,王夫人在這一方面的運氣很不錯。她生的三個孩子,都可稱得上人中龍鳳。

長子賈珠,十四歲就中了秀才,堪比神童。

長女元春,才貌俱佳,更有個好生日。

次子寶玉,生而銜玉,天生異象。

想必她內心也是極得意的,這幾個孩子,不但讓她臉上有光,更是終身有靠。何況她哥哥王子騰,仕途上一帆風順,升了又升,也是她強有力的後盾。所以隨她的丈夫去寵小老婆吧,隨他去生庶子庶女吧!她已經有了三重保險,她還怕什麼呢!更何況,不隨他去,她難道管得了嗎?

但誰能想到,這保險半路跳票了呢!被寄予萬千厚望的賈珠在二十左右一命嗚呼,留下寡妻幼子,凄凄慘慘戚戚。

這件事對賈政夫妻的打擊,應該是無比巨大的。特別是對王夫人來說,一則母子連心,疼了二十年的孩子,說沒就沒了,殘酷得讓人來不及反應。二則,賈珠是她未來的指望啊,那麼聽話認真的孩子,十四歲就能考上秀才,只要再進一步中個舉人,憑他們的家世,這一輩子不就是光明坦途了嗎?

很快,第二個打擊又接踵而至。為了家族的前程,元春進宮做了女史。這固然是榮耀,但那是個不得見人的去處,這一去,也代表了元春可能會搭進去自己的一輩子。又一個捧在心尖上的孩子離自己而去,走向渺茫的未來,我們很難想像,一位母親是怎樣忍受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的。

王夫人信佛,書中多次提及她吃齋、讀經。我想,她大概就是在這樣的巨大變故之後,開始信奉佛陀的吧!她憐貧恤老,齋僧敬道,舍米舍錢,善待下人。求賈珠早入輪迴,來世再續母子之情;求元春百事皆順,在宮中步步高升;也求唯一還留在自己身邊的寶玉,讀書上進,讓自己再有一個倚靠。

· 肆 ·

王夫人對賈寶玉的感情其實很複雜。

這是最後一個還在她身邊的孩子,又生得俊秀可愛,天資聰穎,她怎能不愛呢!

不多時,寶玉也來了。見了王夫人,也規規矩矩說了幾句話,便命人除去了抹額,脫了袍服,拉了靴子,就一頭滾在王夫人懷裡。王夫人便用手摩挲撫弄他。寶玉也扳著王夫人的脖子說長說短的。

第二十五回 魘魔法叔嫂逢五鬼 通靈玉蒙蔽遇雙真

滾、摩挲、扳,簡簡單單幾個字,就讓我不得不驚嘆曹公筆墨之精妙。母之慈愛,兒之嬌憨,躍然紙上矣。

王夫人嬌慣寶玉,在怎麼對待兒子這件事上,她與賈母是堅定的同盟者——寶玉愛讀書,當然是最好的,不愛讀,也不能逼他。

所以寶玉長成那樣一副乖張脾氣,常常氣得他老爹三屍神跳,王夫人功不可沒。這可不是她不會管教孩子,怎樣一個原因,且聽她自己說。

其實我何曾不知道寶玉該管?比如先時你珠大爺在,我是怎麼樣管他?難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兒子了?只是有個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經五十歲的人了,通共剩了他一個,他又長的單弱,況且老太太寶貝似的,要管緊了他,倘或再有個好歹兒,或是老太太氣著,那時上下不安,倒不好,所以就縱壞了他了。我時常掰著嘴兒說一陣,勸一陣,哭一陣,彼時也好,過後來還是不相干,到底吃了虧才罷!設若打壞了,將來我靠誰呢!

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錯里錯以錯勸哥哥

由此看來,寶玉似乎是她生活中唯一的希望。

很多人難以理解,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婦人,為何有這樣消極的人生觀。究其根源,大概是這場婚姻帶給她的不安全感。

是的,王夫人就像一隻驚弓之鳥,她活得其實挺累的。她覺得誰也信不著,誰也靠不住。

靠王家?她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了。靠賈政?要是靠得住,也不會有探春賈環的存在了。靠賈珠?賈珠死了。靠元春?雖然貴不可言,卻是個近在咫尺的天涯人。即便是求神拜佛,木雕泥塑的偶像也不能讓她徹底安心。

她只能靠寶玉!

寶玉既是她的寶兒,也是她的投資,老話講「養兒防老」,寶玉就是她給自己買的那份保險。所以她的疼愛,也就很悲哀的摻進了一絲功利的味道。

寶玉挨打的時候,她是怎麼哭的呢?

因哭出「苦命的兒」來,又想起賈珠來,便叫著賈珠,哭道:「若有你活著,便死一百個,我也不管了!」

王夫人一聲「肉」一聲「兒」的哭道:「你替珠兒早死了,留著珠兒,也免你父親生氣,我也不白操這半世的心了!這會子,你倘或有個好歹,撂下我,叫我靠那一個!」

第三十三回 手足眈眈小動唇舌 不肖種種大承笞撻

縱然賈珠活著,她當然也不可能任由賈政打死寶玉,但話中的意思,卻也有幾分是真的——她需要一個倚靠。這個倚靠最好是聽話上進的賈珠,但賈珠死了,賈寶玉這個不靠譜的,也只能對付著用了。

所以寶玉不能出錯,寶玉出了錯,她的後半輩子也就毀了。

· 伍 ·

王夫人小心翼翼的規劃著寶玉的未來——她愛寶玉,但她不能讓寶玉脫離了自己的掌握。

她當然希望寶玉認真讀書,科舉有成,研究仕途經濟,日後娶一位門當戶對賢良淑德的夫人,生上一兩個玉雪可愛的孩兒,她便能高高興興做她的老封君。這是王夫人給自己設計得最好的人生。

可她不敢管寶玉,管大發了,像賈珠似的一命嗚呼了怎麼辦。但又不得不管,於是只能從寶玉的身邊下手。這一管,就扯出了紅樓中著名的一樁公案:金釧投井。

金釧雖在書中出場不多,在賈府中卻是個頗有地位的丫鬟。史湘雲從家裡帶來四個絳紋石戒指,指名送給四個人:襲人、鴛鴦、金釧、平兒。能和寶玉、賈母、鳳姐的大丫鬟齊名,可見金釧在王夫人屋裡也是類似的角色。

她是賈家的家生子,自幼見慣了王侯公卿家中的繁華尊榮,也就起了一些爭榮誇耀的心思。她在書中出場只有三次,卻有兩次和寶玉相關。

金釧一把拉住寶玉,悄悄的笑道:「我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這會子可吃不吃了?」

第二十三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 牡丹亭艷曲警芳心》

寶玉和女孩們的日常慣例一向是,寶玉負責撩,女孩負責害羞。而到了金釧這,卻是她主動去和寶玉調笑。

王夫人看不見也就罷了,若真的看見,又怎能容她。

寶玉上來便拉著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討你,咱們在一處罷。」金釧兒不答。寶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討。」金釧兒睜開眼,將寶玉一推,笑道:「你忙什麼!『金簪子掉在井裡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連這句話語難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訴你個巧宗兒,你往東小院子里拿環哥兒同彩雲去。」寶玉笑道:「憑他怎麼去罷,我只守著你」。只見王夫人翻身起來,照金釧兒臉上就打了個嘴巴子,指著罵道:「下作小娼婦,好好的爺們,都叫你教壞了。」

第三十回 寶釵借扇機帶雙敲 齡官劃薔痴及局外

寶玉提出了要金釧,她非但言辭拒絕,反倒說出了「金簪子掉在井裡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這樣曖昧的話來。這話是什麼意思呢?就是「你急什麼,我遲早是你的」。

王夫人性格其實不壞,書中寫到她寬仁慈厚,從不曾打過丫頭們一下,比起動不動就拿簪子扎小丫頭的鳳姐,簡直就是個菩薩。唯獨寶玉是她的逆鱗,什麼都可商量,這個卻觸犯不得。她成日里已為寶玉不上進操碎了心,哪裡容得旁人再去逗引。

寶玉來說些不老實的話,她只假睡做不知,自己兒子什麼毛病,她還不知道,她只盼著金釧說些義正辭嚴的話來拒絕他。當真如此,她只怕還高興把金釧送去給寶玉呢!

君不見,寶玉挨打後,襲人去和她說了一番道理後,她竟立刻將襲人提到了趙姨娘周姨娘的等級,儼然是作為一個「姨娘預備役」培養了。

所以王夫人不是不許寶玉親近女色,而是,這女色需得能引他上進,萬萬不可「教壞了」了他。

更何況,金釧還說了一句更作死的話,讓寶玉去捉賈環和彩雲。

賈環和彩雲,兩個柔情蜜意的少年男女在一起能做些什麼,不用想也知道。金釧還唯恐天下不亂的攛掇寶玉去捉,當真捉到了,鬧將起來,那就是兄弟鬩牆,大大的一樁醜事。於寶玉當然是一場災難,於王夫人這個管家夫人來說,也是臉上無光。

終上所述,王夫人怎能不氣。按說金釧是家生女兒,生殺大權都在主子手上,換了一個狠毒的角色,將之發賣了,或隨意配個小子,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但縱然氣成這樣,也不過是打了一下,罵了幾句,讓家人帶出去,並未有其他舉動。誰料到金釧心氣高,在王夫人這裡沒受過丁點委屈,一下子出去覺得沒了臉,竟投井死了。

卻說寶釵來至王夫人處,只見鴉雀無聞,獨有王夫人在裡間房內坐著垂淚。

王夫人點頭哭道:「你可知道一樁奇事?金釧兒忽然投井死了!」

「只是金釧兒雖然是個丫頭,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兒也差不多。」口裡說著,不覺淚下。

第三十二回 訴肺腑心迷活寶玉 含恥辱情烈死金釧

此三處是金釧死後,王夫人的表現。屋子裡一個人沒有,只有她坐著哭,顯見得不是做給別人看,傷心是真傷心,一會功夫就幾次三番的落淚。

有這樣一個結果,想必她也是後悔的,但誰又能做事前諸葛呢!

王夫人實在不是什麼有手腕的聰明人。她沒讀過書,見識也僅局限在京城貴婦圈的一畝三分地上,她只不過就是個庸常的婦人。所以,你若拿道德聖人的那一套去要求她,就苛責了。

· 陸 ·

王夫人已經儘可能的在她的能力範圍內做到最好。

她孝順婆母。連賈母都說,「他極孝順我,不像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爺,婆婆跟前不過應景兒。」

迎春回門,哭訴孫紹祖種種不堪,她傷心之餘還不忘告訴寶玉,「不許在老太太跟前走漏一些風聲,倘或老太太知道了這些事,都是你說的。」生怕賈母聽到這樣的消息身體受不了。

王夫人對晚輩們,也是很不錯的。

迎春誤嫁中山狼孫紹祖,回家訴苦時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這麼不好!從小兒沒了娘,幸而過嬸子這邊過了幾年心凈日子,如今偏又是這麼個結果!」可見王夫人待她很好。聽到了迎春的遭遇,她又是痛心哭泣又是勸解,反之,迎春名義上的母親邢夫人,卻渾不在意,只是塞責。

對待庶女探春,也沒有苛待分毫,反在鳳姐有恙的時候令其照管家務。鳳姐私下裡和平兒閑話也是這樣說的,「倒只剩了三個姑娘一個,心裡嘴裡都也來的。又是咱家的正人,太太又疼他,雖然面上淡淡的,皆因是趙姨娘那老東西鬧的,心裡卻是和寶玉一樣呢。」

對待黛玉,也不像很多人臆想的那樣,死活看不上眼。

她會關心黛玉換了新葯有什麼樣的效果,黛玉被寶玉開了玩笑,也會向她撒嬌。

王夫人見了林黛玉,因問道:「大姑娘,你吃那鮑太醫的葯可好些?」

黛玉便拉王夫人道:「舅母聽聽,寶姐姐不替他圓謊,他支吾著我。」王夫人也道:「寶玉很會欺負你妹妹。」

即便是最討人厭的賈環,她雖不喜,卻也沒有故意挑三揀四的找毛病。就是賈環故意推到油燈燙了寶玉,她也不過氣急了罵了幾句趙姨娘,並無事後算賬的心思。

對待窮親戚,她向來是能幫則幫。

賈代善為救賈瑞的命,求她給些人蔘,她便命鳳姐稱二兩。鳳姐推說沒有,她又說:「就是咱們這邊沒了,你打發個人往你婆婆那邊問問,或是你珍大哥哥那府里再尋些來,湊著給人家。吃好了,救人一命,也是你的好處。」

劉姥姥來打秋風,第一次她讓鳳姐裁度著辦,不可簡慢了,於是鳳姐給拿了二十兩。第二次,她又給了一百兩,叫劉姥姥拿去或者作個小本買賣,或者置幾畝地,以後再別求親靠友的。這卻是為劉姥姥在做長遠考慮了。

曹公說她是「天真爛漫之人,喜怒出於胸臆,不比那些飾辭掩意之人」,這作何意呢?說白了,王夫人就是一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直腸子,高興不高興,全在臉上寫著呢。這樣的一個人,倒有些將《紅樓夢》讀得一知半解的人,大大指責她的偽善,我也是無語了。

寶玉慣會批判女子們成了親就由珍珠變成了魚眼珠子,不知道他是否想過,自己的母親,竟也是這魚眼珠子中的一顆。

王夫人,也曾做過王小姐,也曾做過少女的綺夢,也曾是一顆熠熠閃光的珍珠,然後她一跤跌進了婚姻,在這場不能帶給她安全感的婚姻中,她徒勞的掙扎了一輩子,不知不覺的褪色成了一顆魚目。她的人生,就是一場漫長的涼秋。

粗看紅樓,王夫人就是個平凡的女人,但多看幾眼,卻又意外的覺得這個角色竟如此有血肉,可這血肉偏又是圓潤得太過標準。不同於寶玉黛玉的獨一無二,我能王夫人身上看到的,卻是典型性。她是王夫人,也是張夫人,李夫人,千千百百的貴族夫人。她們說著相同的話,做著相同的事,長著模糊的面目,重複著相同的人生。也許,只有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她們,才會偶然回憶起那飛花亂墜的與眾不同的前半生吧!然後,盡付一聲悠長的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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