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百姓家的菜，再窮，也能吃得起，再冷，也能開出花來

記憶中的大白菜，像所有的往事一樣，因了季節，又不免在心中縈繞。

同住一市的老友開車回老家，順道去看望我的父母。母親打電話問我有沒有需要稍帶的東西，我說帶幾棵父親種的大白菜吧，想吃白菜了。母親笑了，說家中已有幾年不種白菜了。

放下電話，不免有些失落。生活好了，地少了，連家中的小菜園也沒了。

在冬季，北方是不缺少白菜的，隨便街頭巷尾都有近郊的農民開著農用車在賣，卻總覺得沒有老家裡父親種的白菜好吃，因為故鄉的水是甜的，我們自己種的白菜是用大糞、豆餅做肥料的，按時下流行的話說，那叫純綠色無污染，味道就是不一樣。或者，我懷念的是童年裡白菜的味道、媽媽做菜的味道吧。

每個人味蕾的記憶深處，必然有一個角落，盛放著媽媽的飯菜香。

這種記憶，可能是一張餅，也可能是一鍋家常燉菜。

媽媽做的飯菜，或許並沒有很好的廚藝，味道也不見得好，但對漂泊的人來說，那莫名的懷念里是有著對家、對親情的無限眷戀，就像我對大白菜的記憶。

對於我們這些生於七十年代的人來說，小時候物質比較貧乏，吃的東西不像現在一樣琳琅滿目，那個時候冬天可吃的蔬菜幾乎除了白菜就是蘿蔔土豆，除了土豆蘿蔔還是白菜，不管是窮還是富，家家如此。一個冬天，幾乎就靠這三兩種蔬菜調劑著吃到春天，似乎也不必像現在一樣，每頓飯都要琢磨著吃點什麼好。

或許，正因為單調沒得選擇，反而吃的滋潤，吃出了花樣。比如說白菜，炒、燉、拌、腌、溜，無所不能；切成條、切成絲、剁成塊、撕成片，樣樣皆可。倒真應了一句俗語：白菜百吃。

小時候因為窮，很少吃肉，吃的白菜也多半是用豆油炒的，若是偶爾吃頓白菜燉肥豬肉，那個香啊！恨不得天天如此才好，至於白菜燉排骨，壓根兒就沒想過，太奢侈了。我印象里吃過最好吃的一次白菜肉包子，是父親幫著大姑家蓋房子帶回來的，涼涼的兩個白菜肉丁大包子，等不得重新加熱一下便被我吞到了肚裡，吮指留香，美味無比，再想吃，沒了。

那是怎樣的美味呢？

乃至那個冬天我都非常盼望著父親能再去給大姑家蓋一次房子就好了。

但也有吃白菜吃傷了的，我的一個玩伴，他媽媽生他的時候奶水不夠，便經常嚼了白菜餃子喂他，結果到了三歲他一聞白菜味就吐，到現在也不吃白菜，怎麼做，做得再好也吃不下。

那時候冬天吃餃子，也以白菜水餃為多，有時候是加一點豆腐或者蒜苗等其它什麼東西調劑一下，可是從八九歲開始，到了冬天也能吃上韭菜水餃了，記得那時候韭菜好像是一塊五一斤，好貴啊！母親每次都捨不得多放，定要一小半韭菜一多半白菜，那也覺得味美無比。再過一兩年，才捨得冬天裡吃韭菜肉的水餃，再後來，那些只有夏天裡才能吃到的黃瓜、西紅柿等就逐漸出現了，剛開始還覺得稀罕，慢慢的也就不再稀奇。

及至現在，似乎蔬菜已無冬夏之分，只要想吃什麼，隨時都能買到。

印象里，二十多歲的時候認識兩個蘇北小姑娘，到了冬天就喜歡將白菜放在一個缸里做酸白菜，類似於泡菜那種，做好發酵之後每次飯時吃一點，酸酸的，很好吃。後來大家各奔東西，從此也就再沒品嘗到那麼好吃的酸白菜。

冬天，我仍喜歡抱幾棵白菜放在家裡調劑著吃，吃到最後剩個白菜心涼拌一下，喝上一碗熱乎乎的玉米粥，感覺也蠻好。似乎心裡依然留戀小時候的時光，那時候，每家有個小菜園，每年秋天，家家種上白菜蘿蔔，收穫以後放到地窖里藏著，不怕凍還保鮮，天氣好的時候，一棵棵拿出來曬一曬，透透風再放進去，似乎日子就是在這樣簡單的時光里打發著。

偶爾的，有個白菜疙瘩丟在角落裡，說不定也能開出花來。

白菜的花，像菜籽花一樣黃黃的一束，在窗台上倒一碗水，把這白菜疙瘩往裡面一放，在年末歲首的日子，窗外冰雪初融，屋檐上吊著長長的冰琉璃在陽光下泛著亮，這小花也能襯出一屋的明媚。會讓人感覺到春天的腳步近了，近了……連心思也輕盈起來。

白菜，它實在普通得很，平平常常，是百姓家的菜，再窮，也能吃得起，再冷，也能開出花來。就像我們普通的日子，不管怎麼單調，只要願意，總是有些瑣碎可以打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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