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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年之味

文/林韻

【作者簡介】林韻,原名謝玲玲,祖籍湖南湘潭,上世紀七十年代出生,寫作近三十年,作品散見於《散文》《青年文摘》《湖南文學》等各大報刊。認為寫作是心靈的歌唱,是內心真善美的表達,是一個人用真面目愛這個世界的方式。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散文:年之味

小年過後,時間過得特別慢。

冬天的天空,灰白、低矮,太陽也是淡而白的,升起後,停在樹梢,半天不動。院牆的陰影和陽光,將院子分割成明暗兩部分。

廚房裡,祖母在燒油鍋,做酥肉、扣肉,嗤啦啦,菜入油鍋爆響。空氣里瀰漫著炸肉的濃香。

我和杜鵑、燕子在院子里玩跳房子。用白粉在地上畫格子,將七八粒算盤珠子,穿成珠串,放在格子里,單腿跳著,必須一格格踢著過,珠串不能踢過線,另一隻腳不能落地。

那陽光色塊,停在第三個格子里,半天不移動,晃得我眼花,腳下力道不準,總是踢過線了。杜鵑踢到第五格到頂了,我的珠串還放在原處。

祖母喚我。我飛快地扔下她們倆,鑽進廚房。灶台上,放著搪瓷盆子、大瓷碗、菜碗、碟子、油鹽壇罐、醋瓶子等。搪瓷盆里,有肉、有魚。大瓷碗里,炸好的肉團金黃焦香。我盯著肉丸,吞咽著口水。祖母從縫隙里找到一塊最小的肉,塞進我嘴裡。遞給我一張鈔票,說,去打點醬油來。

我提著醬油瓶子,向供銷社走去。

散文:年之味

供銷社離我家,大約五百米。經過一口池塘,池塘里水波粼粼,塘基上青草茂盛,草葉低垂水面,伸手到草底,能摸到淡青色透明的小蝦。再沿著水渠走一段,水渠里的水清澈見底,水流急促處,衝激出淺淺水坎,總有鯽魚逆水,想衝上坎壩,停在壩底,搖擺著尾不肯離去。青黑的魚背,裸露在水面,衝上去,打個水花,回到原處。積攢力氣,再來一次。鯽魚真是奇怪,偏偏喜歡逆水向上。離開水渠,跨上田埂。田裡已經灌滿了水,亮如明鏡,倒映著天上的雲朵和旁邊的山巒。水面拱出泥塊的黑點,像灑了不少芝麻。田埂彎曲如弓,直達立春家的柚子樹下。樹榦筆直、枝葉茂盛,我摸抱著樹榦,將身體甩著走過。就看見他家做土磚時挖出的小水塘,水塘里長著水葫蘆,濃郁的綠。水塘邊,擱著不少水葫蘆,拉扯著白生生的根,散發濃重的水腥味。

我故意伸腳到草叢裡,驚起一些蚱蜢,又撿塊石頭,轟轟水坎邊的鯽魚。再舉起醬油瓶子,透過瓶壁看太陽。

裝醬油的瓶子,是個白色玻璃酒瓶。瓶壁被醬油染成淡黃,上面還有三兩個黃褐色的圈。瓶子底部,殘留著醬油。我倒立瓶子,看深褐色的醬油貼著瓶壁,緩慢流淌。透過陽光,醬油的流動特別奇妙。水舌由淺而深。淺處是淡黃色,裡面有浮游的黑顆粒。深處是黑褐色,裡面有轉動的漩渦。漩渦里的色彩,有金黃、紅褐、濃黑,呈現絲狀、塊狀,擁擠、交融。

醬油瓶子里,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世界!我看得目瞪口呆。

醬油從瓶口滴出來,我舔了舔,咸、香,滋味濃郁極了。醬油,怎麼這麼好吃呢?我感覺味蕾被打開,像花朵一樣,撲哧哧綻放。

我的鼻子,剛剛夠上供銷社的櫃檯。將醬油瓶子放在櫃檯上,喊:春姨,打醬油!

櫃檯是些長方形的木頭柜子,原本漆著紅油漆,剝落得厲害。櫃檯上,散發著油、鹽、醬、醋、酒、木頭潮濕腐敗等複雜的氣味。我的眼光,幾乎平貼在櫃檯上。光線昏黃,油漆斑駁的檯面上,許多瓶底印漬。拿走裝醬油、醋和酒的瓶子,留下圓圈形的印子,重重疊疊,加上油漆剝落形成的扭曲線條,圖案似乎凌亂,似乎精美。

散文:年之味

過年了,家家貼上鮮紅的對聯。門前的雪,掃得乾乾淨淨。屋頂上,雪已被熱氣化去,露出褐色的茅屋頂,飄出縷縷炊煙。

初一、初二過後,土路上來了走親戚的人,他們手中都提著紙包、點心盒,臉上喜氣洋洋。

「九奶奶,恭喜過了個熱鬧年。給您老人家拜年!」隨即遞過來一隻紙包。

祖母笑得臉上像綻開菊花:「喲,他五爺來了。恭喜發財!」

我家的八仙桌上,又多了一個,用土黃色紙包著的、四四方方的、有稜有角的紙包禮品。紙做的綁繩,綁得緊密而細緻。紙包上有一條紅紙,與土黃色相配,很是鮮亮耀眼。八仙桌上,早已堆著各種紙包,有三角的、四角的、五角的、八角的,玲瓏而清爽,加上每個包裝上的紅紙,桌上像開著美麗的花。

哪個包是誰送的,祖母心裡都有數,她早已安排了回禮,也是一個或幾個精緻的紙包。

過年前,祖母帶我到供銷社,找售貨員春姨買年貨。

春姨胖胖的,留一頭短髮,眼睛又圓又亮,笑起來很好聽。她的手白而胖,指節處有深深的窩。我仰頭看著春姨打開一張正方形土黃色的紙,聞到一股淡淡的紙香。她把稱好的糖果倒在紙上,然後手腕一翻一折,從櫃檯底下扯出紙綁繩,眼花繚亂之後,一個精緻的紙包打好了。

我對春姨包紙包的手藝,佩服得不行,那時我想,長大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會包紙包。

有了壓歲錢,便到春姨那裡去買葵花籽、糖豆,其實是想學春姨包紙包。幾兩葵花籽和糖豆,紙包秀氣緊緻,托在手掌上,那棱、那角,像端午的粽子,向上拋再接住,聽見裡面簌簌的響聲,紙包也不會散架。

我把玩很久,打開就不能復原。即使按照紙上的折印去做,也沒有用。覺得春姨的胖手,真是神奇。

過了初五、初六,家中客人少了,空氣中鞭炮的硝煙味,消失殆盡。家裡零食也快空了。餅乾變得松垮綿軟,糖粒子粘糊在一起,紅薯片咬嚼不動,油饊子只剩下碎末。

我卻知道,祖母留著一兩個紙包,放在她床下的一個裝著石灰的瓷壇里。

我便在祖母的屋子裡轉悠,趁她餵豬、上菜地或者去池塘邊洗衣服的空檔,我鑽到床底,掀開蓋子,在紙包上捅一個洞,拈起一塊餅乾、糕點藏到衣兜里,從後門溜出去,美美地吃完才回來。

如此幾次,難免被發現,祖母呵斥著,用巴掌拍我的屁股。

不久,紙包里剩下吃食,還是會歸我。

很多年了,我一直沒有學會包紙包。超市裡,包裝精美的食品,華貴而氣派。可我還是時常夢見老屋裡的八仙桌,堆放著如花的紙包。夢見一雙白而胖的手,翻花一樣包著紙包。夢見祖母拈一塊餅乾,遞給我。

散文:年之味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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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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