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三千青絲 一世相思來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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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8
長發，是龍勝紅瑤女人的名片，她們為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傾注了無盡的心思和感情，三千青絲盤於頭頂，頂住了生活的壓力，化成臉上的笑容。溪水邊，她們梳洗長發；廣場上，她們飛舞針線；梯田裡，她們扛著犁耙耕作。
一程一念
龍勝專題
（一）青絲來把溫柔寄
從金竹壯寨走下來，沿著整潔的山路繼續行駛了一小會兒，有輕快靈動的歌舞聲忽隱忽現，抬眼望去，大概由於身處枯水期，自山頂流下來的河流泛著淺淺的瑩光，像一條寬闊透明的絲帶，環繞在村寨的周圍。
走過通往黃洛瑤寨的木質鐵索橋時，腳步落在木板上，伴著橋身的輕微抖動，潺潺的流水聲眼看著要被一陣陣歡悅的歌舞聲遮蓋住。
黃洛瑤寨和龍勝地區其他少數民族的村寨相比，有著明顯的差異性，她更像一位明麗動人的少女，美好、靚麗、靈動，有著大家閨秀的氣質，又不失小家碧玉的含蓄。
黃棕色的杉木搭成了吊腳樓，十幾棟三層小木樓乾淨整潔、錯落有致地立在山間水畔，三三兩兩身穿紅衣黑裙的紅瑤阿嫂阿妹穿梭在寨子里。
下了橋，踩在石板路上，才發現寨子里別有洞天，一塊稍大一點的空地被用作小廣場，節日時在此載歌載舞慶祝，平日里紅瑤女人坐在廣場上刺繡。
在瑤寨長大的女孩，成長過程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跟著自己的媽媽或奶奶學習紡織和刺繡。在歲月風蝕和雙手觸摸中生出光滑裂痕的織布機，在她們略帶粗糙卻無比靈活的手指間飛舞的針和線，構成了紅瑤女人的日常生活，也生出了衣著上跳躍的圖案和色彩。
黃洛瑤寨因全村60戶人家的女人平均1.6米的長髮而被外界熟知，2013年，被吉尼斯世界紀錄評為頭髮最長的村寨。她們一生只剪一次發，在十八歲的成人禮上，每位紅瑤少女都要剪下頭上的一把秀髮，除此之外，在平日梳洗時掉落的頭髮，也會一根一根收藏起來，等攢成一小把之後，會連同成人禮上剪下的那把，和真發一同盤在頭上，就是現在我們見到的紅瑤女人頭頂的那團烏黑、厚重、亮麗的頭髮。
顯然，頭髮對於紅瑤族來說，已經不僅僅只是一種身體特徵了，經過幾百年滄桑演變，經過老祖先世世代代風俗習慣的流傳，頭髮如同一個特殊又重要的符號，和生命並存於世，伴隨自己度過悠長歲月。
在我國很多少數民族的傳統認知中，都不乏類似的示例，自身或外界環境的某種特徵和現象，在習俗中被看作是一種和民族命運、自身安全吉祥相關聯的元素。對於紅瑤女人來說，保護好頭髮，就是守護好自己的一生。
在村寨里，有一棟二層木質小樓，這裡顯得格外熱鬧，「黃洛歌舞場」幾個字很顯眼地掛在建筑前，還未走近，裡面的歌聲就傳來。
我承認自己被《長發謠》震撼到了。舞台上，紅瑤阿嫂阿妹個個兒身穿桃紅色傳統民族服裝，伴隨著燈光和伴奏，一曲「一梳長發黑又亮，梳妝打扮為情郎；二梳長發粗又亮，夫妻恩愛情意長；三梳長髮長又亮，父母恩情永不忘；絲絲長發亮堂堂，幸福生活久久長。」唱得婉轉悠揚，不需要麥克風，僅憑紅瑤女子清亮細長的嗓子，就能精準地將紅瑤女人蓄髮一生的情感全部傳達到位，通過空氣透亮地擊中人心。
正陷入其中，忽然，舞台上木質的大門慢悠悠地向兩旁滑動，門打開了，另一番景象出現，近處的假山流水畔，站著兩排紅瑤姑娘長發梳妝，遠處是青山雲霧古寨，目光放射出去，身心瞬間被觸動，眼睛蒙上一層霧。
忽然真正體會到古人的「伊人青絲為誰留，三千青絲繞指柔」的美感與意義了。歌舞聲遠去，而我依然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在我看來，雲貴地區的民歌多婉轉輕靈、如沐春風，西北地區的民歌則直抒胸臆、蒼茫宏壯。
而在廣西龍勝的山脈間，紅瑤阿妹的歌謠在黑色瀑布般長發的飄逸舞動間，顯得格外打動人心，哪怕聲源距離很遠，一開口就能直接迅速地穿透空氣，每一句調子都緊抓聽者的心。
長發阿嫂阿妹在眾人的驚嘆聲中，手中只有一把木梳，無需其他工具，兩把長髮結過手，乾脆利落地連同頭上和身高一樣長的秀髮梳理好，盤到頭頂。十幾秒的動作一氣呵成，頭髮落在頭頂之後，紋絲不亂、光滑整潔，盯著舞台的我直到與她們大方自信的眼神對視時，才反應過來已梳妝結束。
雖然都是將頭髮高高盤起，可是髮型卻稍有不同。經了解，已經結婚並且生育的阿嫂髮型，多採用「烏龍盤發」，盤好後在額前留一個凸出的髮髻。已經結婚但是沒有生育的阿嫂採用相同方式的盤發，但是額前沒有髮髻。而未婚的阿妹們在外人面前，則是會在盤好的頭髮上用一方黑色頭巾將頭髮遮蓋住，只有在新婚之夜，自己的新郎才有權利掀開頭巾，一睹秀髮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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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針線織出一副江山
針、線、布這些再日常不過的普通物品，在紅瑤族女人手中，經過一番游龍走線，都會變成一件件生動靚麗的衣裙。
每個女孩子從懂事起，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小板凳上，看著身旁的媽媽或奶奶，靈活的手指穿針引線，後來便學著她們的樣子將這份民族傳統技藝傳給自己的女兒，所以這裡的女人個個都會織布刺繡。
紅瑤村寨最著名的刺繡傳承人——潘繼鳳告訴我們，在開始做衣服之前，就已經在心裡想好要用什麼樣的圖案樣式了。由於潘繼鳳擅長正反秀，且技術純熟，所以她漸漸也成為紅瑤族刺繡的代表。
走進木屋時，她已經站在門口迎接我們，擁有著紅瑤女人普遍攜帶的堅定眼神，在與我目光對視的剎那，她微笑了一下，這個笑臉立刻印在我心裡，比大城市常見的笑容更純樸，比原始深山中羞赧的笑容更從容，眼角的幾條紋路倒是為清亮的眼神平添了些許生動的痕迹。
因為整個村寨的女人均穿桃紅色的繡花上衣，所以人們又稱這裡為「桃花林中的民族」，從遠處看去，真的像大片桃花點綴在古寨木屋間。
潘繼鳳拿著一件新做好的衣裳告訴我們，這一件衣服如果要全部綉好，大概需要至少一兩年的時間，仔細看上去，刺繡的圖案線條十分流暢，色彩艷麗，所有針腳沒有一絲失誤之處，把這樣一件美麗的衣裳稱作一件藝術品，恐怕也不為過。
在紅瑤族的歷史中，對老虎、狗、貓等動物有著十足的敬畏和愛護之心，每一個紅瑤姑娘的衣裳，都會綉著兩個彩色的老虎腳印的圖案，以祈求平安吉祥。還有一些抽象的狗和貓的圖案，穿插在圖案的組合中。
頭髮和服飾，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種與外界產生關聯和溝通的最直接的表達元素吧，我們會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更有氣質，而去買適合自己的衣服、做一個好看的髮型。
而紅瑤女人的一生中，只有一頭長到腳底的秀髮，和一套套如眼前這樣手工製作的衣裙，不同的是，有的是媽媽做的，有的是自己做的。
歷經了漫長的時光衍變，在桂北地區鬱鬱蔥蔥的大山深處，森林和土地構成了他們生活中的大多數，而這些活潑跳躍的色彩和充滿寓意的圖案，則成為他們這一生中堅定並且信守的事物，這一代人教給下一代人，生生不息。
深山裡的民族總是比現代都市的人們更加虔誠地信奉風水、鬼神、祖先，紅瑤族將這一特點展現得格外明顯，在古老的紅瑤生活中，人們每日的生活內容就是走山打獵、耕田勞作、紡織刺繡，在這些與自然環境相處的年年歲歲中，總會對山水、林木、土地產生既相互依賴又充滿敬畏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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