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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壺井水老蔭茶

(攝影:丑猴子)

同學從澳大利亞打來電話,讓我務必給他寄點老蔭茶。我笑了:這麼久沒聯繫,一打電話居然就是為了老蔭茶?他說父親在國外天天念叨想喝老蔭茶,託了好幾個同學連聽都沒聽說過,突然想起我一直在重慶,所以趕緊問一下。末了還加一句:我也實在想喝得很,好懷念小時候在校門口,用玻璃杯子裝的上面還蓋一個方方正正的玻璃蓋子那種一分錢一杯的老蔭茶。

放下電話,我怔了好一會兒,老蔭茶,我居然快忘掉了這個我小時候每天必喝的「神飲」,真是恍如隔世啊。順手拿了一張A4紙,憑著兒時的記憶,用簽字筆畫了一張小時候常見的情景,關於老蔭茶的記憶從腦海里嗖嗖地如放電影般生動起來。

(繪畫:梁風悠悠)

老蔭茶本是一種樹葉,被稱為「非茶之茶」,主要分布在川西、渝南和貴州北部,多生長在高山密林之間,其樹大而葉茂,葉子比一般茶葉厚、大,枝可入葯作清熱解毒用。煮沸後,茶汁變成紅褐色,相當生津解渴,老蔭茶多由山裡村民自行製作作為家家戶戶清熱解渴的神奇飲品。村民通常在清晨日出之前,將採用好的葉子分級,下葉,陰涼,然後用柴火架上大鍋進行炒制(相當於綠茶製作時的炒青工序),再趁熱裝入細紗布袋,壓實紮緊袋口,置於茶板上用力地翻揉,翻揉後又炒,最後烘焙到干為止。老蔭茶的茶水十分香甜,沒有澀味,清熱敗火,最大特點是透涼,最大功用是解渴。看似枯萎的毛燥樹葉泡出來的水呈橘紅或褐紅色,濃釅如膏,不僅解渴,久泡不餿,還具清熱、消炎、涼血、化食之功效。

(圖片來源:網路)

(攝影:梁風悠悠)

重慶的天氣是出了名的熱,小時候,一到夏天,常見在黃桷樹蔭下或陰涼之處,特別是皂角井和小關井一帶,因打井水方便,涼水攤子特別多。一張木桌,幾條長凳,一個瓦壺,幾個大土碗,條件好點的就是玻璃杯,一分錢一碗,童叟無欺,有點像老北京的大碗茶。賣茶人通常是中年或老年的挽著毛髻卻打扮利索的婦女,搖著一把蒲扇,一幅清風徐來的樣子。販夫走卒、學生等行人往往是「咕嚕咕嚕」幾大口喝下肚去,用衣袖一抹嘴巴,打一個飽嗝,說一聲「安逸」,將一分錢的鋼磞兒投進小竹籃走人;也有不趕時間的,在長凳上坐下來,和賣茶人擺著龍門陣,上天文下地理,李家生了娃,張家娶了媳婦......擺到快吃飯的時間,就慢悠慢悠回家去了。

茶館裡也賣老蔭茶,但卻不是主角,那時茶館的茶以綠茶和沱茶為主。川渝兩地茶館文化豐富,尤其是成都。作為一個在重慶長大、生活的名義上的成都人,小時候便常在父母的帶領下川渝兩地來回奔波。一放寒暑假,老家旁邊的大慈寺就成了我們這些小孩玩耍的樂園,且大慈寺的茶館在成都也是有些名氣的,所以常常能在茶館裡蹭一碗大人的茶。川渝兩地雖習俗相似,但重慶人似乎更喜歡喝老蔭茶,成都人則更喜歡喝「苦丁茶」和「三花」(茉莉花茶)。茶館裡通常是人聲鼎沸,人手一杯蓋碗茶,茶博士肩上搭一條白毛巾,手裡提溜著壺嘴長約一米的盛滿開水的銅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誰的茶沒水了,高高地舉起長嘴壺,遠遠地離茶碗足有兩尺的距離,刷的一下便將沸水一滴不濺半滴不流地倒入碗中。我雖然特別痴迷於這個加水的過程,但始終覺得只有我在重慶喝的老蔭茶才是真正香甜的。於是我常常在偷喝一口後,便皺眉大嚷:不是我們重慶的老蔭茶,不好喝!如果被老闆聽到,準會笑嘻嘻地從櫃檯下方拿出一包茶葉來,說:來,叫聲叔,給你沖一碗「你們重慶」的老蔭茶。喝茶的叔叔伯伯們便哈哈大笑。重慶的餐館、火鍋店裡常備的茶水也是老蔭茶,邊燙著麻辣的火鍋邊喝著清甜的老蔭茶,清涼敗火又解辣,非常過癮。

住在外婆家隔壁的劉婆婆,家有一個神奇的大瓦壺,裡面的老蔭茶從來沒有斷過。每次放學回家第一件事,是跑進劉婆婆家大門,然後穿過一條窄窄的巷子,在她家的灶房,一個大門板做成的案板上永遠有一個大瓦壺裝滿了熱天喝著冰冰的,冷天喝著熱乎的老蔭茶。我通常是極其豪氣的連干兩碗以上,心滿意足地打幾個飽嗝,雖達不到盧仝《七碗茶詩》中所云「一碗喉吻潤, 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 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 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 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 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的效果,但那種直抵心肺和肚腸的清涼及溫暖以及耳邊劉婆婆慈祥的叮囑:二兒,慢點慢點......是我回憶童年必閃現的片段。

(攝影:梁風悠悠)

(攝影:梁風悠悠)

有時候隨外婆走農村親戚家,好客的親戚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打上新鮮的井水,用大瓦壺泡一壺自家做的老蔭茶,然後再擺一盤用包穀泡(土爆米花)和紅苕熬制的麻糖捏成的零食。這個搭配簡直是點亮了我的童年,甚至我覺得我如此愛笑的原因肯定是緣於這些香甜的神奇的讓我充滿歡樂的飲食力量。農村裡有的人家還有存放十年以上的蟲屎茶,據說是老蔭茶的枝葉在存放的過程中,引來一些小黑蟲,吃完枝葉後,留下的比黑芝麻還小的蟲屎,炒干後炮製而成。這個茶茶湯深褐色,茶味濃但覺有一股陳穀子的味道,一般被用來消積食,據說效果特別好。遇到農忙季節,我是最歡快的,因為可以和大人們一起下地去掰包穀,砍包穀稈吃。大人們做活累了,就招呼其他做活的人一起,抽支煙、擺擺龍門陣。這時候,我總會假裝很懂事的樣子,連忙提起大瓦壺,倒上幾碗老蔭茶,端到大人們面前,看到大人們咕嚕咕嚕喝下去,說出一句:嗯,安逸。我也便跟著莫名高興起來。 我媽最愛用老蔭茶泡飯,純白米飯倒入泡好的熱的老蔭茶,就著泡菜或鹹菜,抑或是才從田坎上挖回來的用鹽和糊辣椒涼拌的野蔥和折二根,必要來上一句:好吃不過茶泡飯!我嘗過一口,經過老蔭茶泡過的米飯,確實多了一些香甜的味道,但我是一個不吃湯泡飯的人,故這種嘗試也僅限於在媽媽的飯碗里嘗上一口罷了。當然最開心的莫過於學校組織的春遊,我媽拿一個大軍用水壺,灌滿一壺老蔭茶,配上幾個桃酥,有時候還能得到幾個高梁飴糖,那種你喝兩口,我喝兩口地把軍用水壺傳來傳去的感覺,很容易讓我們想像並滋生出一種在戰爭年代的戰壕里恰逢缺水,主動把這珍貴的老蔭茶無私地奉獻給大家的自豪感。

(攝影:丑猴子)

(攝影:丑猴子)

(攝影:丑猴子)

(攝影:丑猴子)

前不久,去白凈寺看望我老師,老師把我送他的老蔭茶芽頭茶拿出來泡,我問隨行的朋友,光看這茶你能猜出他是老蔭茶嗎?全部答案都是否定的。是啊,不聞這茶的味道,光看外形,我是做夢也沒想到老蔭茶的芽頭居然是這樣的,芽頭碩大,看著硬硬的,卻有毫。白凈寺正好有一口好井,用這井水泡上這老蔭茶芽頭又會是怎樣的滋味呢。當即用蓋碗泡了起來,但見芽頭膨脹,香氣四溢,苶湯橘紅,淺嘗一口,居然散發出陣陣木香。小時候喝茶只覺得香甜是老蔭茶的唯一特點,現在喝起來突然覺得老蔭茶不同於其他茶葉所散發出的花香、果香、蜜香,而是實實在在的木香。但這芽頭茶極不耐泡,泡上幾泡後,味就逐漸淡了,那比得那粗葉製作的老蔭茶,任茶葉在瓦壺裡泡上一天,喝著總是濃濃的清甜。老師說晚飯就在寺里吃吧,南瓜箜飯下炒白菜、豆腐乳。我一聽大喜,喝了老蔭茶還能吃愛吃的箜飯和白菜,這不正應了鄭板橋廚房大門那幅著名的對聯:「白菜青鹽糝子飯,瓦壺天水菊花茶」嗎,只不過現在要改成「白菜腐乳南瓜飯,瓦壺井水老蔭茶」了。

無論是兒時的記憶,還是現在喝茶時所謂的情懷,莫不是為了表達某種樸素的人生觀:追求一種質樸、簡單、快樂、自由自在的心境和舒適的生活。大碗地喝著我們愛喝的茶,少了些文人雅士的矯情,多了幾分自在率真,其實這樣的生活何樂而不為呢。

(攝影:梁風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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