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叢耀:建立中國圖像史學的理論體系
原標題:韓叢耀:建立中國圖像史學的理論體系
導讀:
圖像是歷史事實的記錄,圖像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歷史的事實。在中國,圖像史的書寫與圖像史學研究才剛剛萌發,需要我們潛心虔意地探索,找尋中國圖像史書寫的技術路徑,建立中國圖像史學的理論體系。
中國圖像史學的理論建構
對於完整的中國歷史書寫而言,如果將中華民族文明形態完全置於文字記載歷史的單一解讀之下,無疑會陷入一種短視的、過於主觀的印象之中。而在中國歷史研究中如果能夠結合圖像書寫範式與傳播形態的歷史性考察,則會較為完整地呈現一部人類文明史樣,讓世界更客觀感性地了解中國,了解人類古老的文明形態和悠久的歷史文化。
在歷史上,中華民族文明的圖像書寫形態從未中斷過,傳播文明的軸線也沒有發生過轉移。更重要的是,其圖像書寫形態具有獨特的中華文化基因傳承的穩定性、延展性和創造性。健全的中華文化基因給中國帶來生生不息的歷史和悠遠文明的生活方式,以及一次次在災難中崛起的自身力量。
中國圖像史的書寫要通過對歷史上起到重要作用的歷史圖像的印象認知,穿透性地理解那個時代複雜的文化領域和社會關係。在大科學的視野之下,採用多學科交叉的研究方法,全面梳理和分時段、分步驟、分類別地整理中國及大中華地區的相關圖像史料,在確認跡象性圖像、相似性圖像和象徵性圖像的前提下,分析歷史圖像的技術性形態、構成性形態和社會性形態,闡釋來自歷史圖像的物質生產場域、自身構成場域和社會傳播場域的意義,探索建立中國圖像史學的理論方法和學術話語體系。
中國圖像史學研究是以圖像史料為考察重點,以歷史圖像為核心,對圖像展開的歷史主體的研究。它以歷史圖像為主、文字文獻勾連為輔的文本樣式來連綴歷史,直觀形象地表徵歷史和生動傳神地解讀歷史,通過對相關歷史圖像的關聯性呈現、復原或 「歷史原境」重建,達到描述歷史、表徵歷史及對圖像歷史化理解的目的。
圖像史學作為圖像的「歷史化」的學科形態,應該是可以被觀察和描述的。獨特的歷史圖像敘述結構和由此展開的整體形態是圖像史學區別於傳統歷史研究以及其他學科史研究的學科特質。
對於作為人文學科和歷史學科的中國圖像史學,歷史圖像始終是其學科核心和研究對象。只有通過歷史圖像這一記錄與交流的圖像媒介材料,隱秘的觀念和信仰才能傳遞給受眾和後來者。歷史圖像的一些真實信息應該通過歷史圖像畫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這樣的歷史信息才是真實的、可信賴的,而不是人為地、被強迫性地「解讀」出來。當然,前提是研究人員使用的歷史圖像或者在更大範圍內選擇的圖像史料是值得信賴的。
傳統史學研究以文字文獻為主,較少使用圖像史料,而圖像史學則以圖像史料為主,使用適量的文字文獻。圖像史學研究選擇的歷史圖像用今天的眼光看可能沒有什麼「藝術性」。但用歷史的眼光審視卻會發現它蘊含了文字文獻極少涉及的某些重要歷史信息,這些信息往往能夠以直觀簡潔的形式呈現文字難以描述的歷史情節。其具體的做法,正如約翰·費斯克所提出的,「就是通過一組或一系列的有關聯的歷史圖片,排列出簡潔明快的歷史解讀長卷,透過直觀的畫面感悟,使人們能夠很輕易、很順暢地進入歷史的語境,讀懂歷史沿革的脈絡。從這種意義上說,『圖像史學』是以圖片排列、揭示為主,附以簡潔的說明文字而述說歷史的一種史學分支」。
中國圖像史學的學科場域
中國圖像史學的書寫需要多學科的支撐,這主要是因為歷史圖像來源於多學科。它與圖書館學、檔案學、博物館學、考古學、文獻學、藝術學、傳播學、文化人類學等學科有著密切的聯繫。
一般而言,圖書館學關注書刊的著錄源流、刊刻方式、印刷材料、版本流傳,從這裡可以約略理出一個傳承路徑。文獻學關注於文獻和文獻發展規律,熟悉它,可以為研究提供一種圖像場域分析的可能。檔案學關注卷宗的珍稀程度,注重利用原始檔案材料對歷史現象進行細緻拆分、釋讀,歷史圖像在此顯露,歷史細節往往隱含於此。博物館學注重文物或標本的分類和真偽鑒定,關注其體現的製作技藝、形式風格,偏重於對作品的藝術考察,為圖像史學提供了豐富的圖像媒介材料。考古學目光主要投向新的發現、新的物證,能為圖像史學的詮釋提供權威的論述依據。藝術學研究關注藝術實踐、藝術現象和藝術規律,藝術的實踐和創造大多以圖像和其他知覺的聯覺方式進行,圖像史料是藝術的普遍生產場域和傳播媒介。傳播學關注人類如何運用符號進行社會信息交流,符號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以圖像形式呈現。文化人類學關注人類各民族創造的文化,以揭示人類文化的本質,而文化成果很多以圖像史料存世。
如何用歷史的眼光,從這些學科關注的對象中提取出典型的圖像資料並以此來連綴、勾勒歷史的畫面,是圖像史學家的事情。圖像史學家要研究探掘這些學科所涵蓋的歷史信息、歷史內涵,用歷史圖像這種最直觀並且也能還原歷史原貌的圖像史料構建圖像史的研究文本。
中國圖像史學的構成場域
前面說過,圖像史作為圖像的「歷史化」的學科形態,是可以被觀察和描述的,問題是我們該怎樣做才是「有效」的、符合學科規範的,同時又是保有學術尊嚴和圖像史學學科信仰的。浙江大學教授黃厚明認為,「此問題的難度在於,古代文化所保存下來的對於『往昔』的記憶——實物、圖像抑或文獻,只是一些偶然倖存下來的歷史遺珠,它們是零碎雜亂、互無關涉的,如何讓這些歷史碎片重新回歸到應有的時空序列中,成為『歷史事實』言說的對象?誠然,無論是對單件視覺作品的鑒賞和分析,還是對一連串視覺作品彙聚的藝術史線索的梳理和把握,統籌整合它們的關鍵因素是研究者的『史識』——它決定著研究者以何種方式闡釋藝術史的整體形狀」。從他的分析中,我們看到圖像史研究成敗與否的「關鍵因素」,那就是研究者應該具有的在他所研究時段內的全部歷史知識,並且能夠「在龐雜紛亂、良莠四陳的資料海洋中,去粗取精,剔偽存真,提煉主題,深究圖像背後隱藏的歷史內涵」,這是圖像史學研究者「一項非常艱巨的使命」。
歷史是民族的精神支撐,用圖像建構歷史是非常嚴肅的事情,是在構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精神場域,書寫這個民族、這個國家的視覺檔案史。圖像史學研究絕不可任意踐踏歷史、恣意評說歷史、隨意淺化歷史、肆意消費歷史。只有尊重歷史、正確認識歷史,才有資格用歷史圖像的方式建構歷史,這樣的圖像史學研究文本才能做到圖文同源、圖文互融、圖文互證、圖文互構。
中國圖像史的書寫和中國圖像史學的理論研究異常艱難,不僅需要書寫者和研究者有通曉視覺語言的能力,而且也要具有通過考古學、歷史文獻學、文化人類學等多學科合力對圖像史料「歷史原境」進行復原並在這個「原境」中對圖像進行歷史化理解的能力,中國圖像史學工作者要完全達成這種能力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圖像記錄歷史、表徵世界的解讀方式也許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簡單,個體圖像描繪世界的角度各不相同,圖像信息與文字信息的疊加更讓歷史圖像的分析工作變得幽深和艱難。如何使歷史圖像能夠重構「歷史原境」,讓「歷史圖像」找到「回家」的路,是中國圖像史學工作者終其一生要做的事情。
——本文編輯來自《建立中國圖像史學的理論體系》,中國社會科學網,2018年1月30日。
編輯:素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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