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跟我好過的街

一條跟我好過的街

文依烏

我只想描述一條跟我好過的街

一條比我先到的街

街的正面全裸

背景過於湛藍

如果有雲

雲會很白

從門縫裡溜出的嬰兒

給他一天時間

也巡視不完街坊

什麼時候將他捕捉

要看什麼時候將他想起

其實一個響指

也能將他彈回

我只想描述一條跟我好過的街

一條與我並駕齊驅的街

街的面子不大

一個少年提刀而過

把脈的中醫

開始在街頭學習包紮

我只想描述一條跟我好過的街

一條老得走不動的街

一隻貓咪

躺在老人懷裡

是這條大街

最後的風景

2016.10.1

武侯橫街

文依烏

武侯橫街

就在武侯祠的對面

卻跟三國 扯不上一毛錢的關係

哪怕一雙草鞋或者一把羽扇

你可以走進這條大街

但不要輕易說它的壞話

武侯橫街

也在西南民院的西門

我們夾著八十年代的尾巴

從學校遛進三妹的茶館

或者獨臂家的錄像廳

讓香港電影和愛情動作片

激活我們的荷爾蒙

同時也激活這條街的脾氣

我們經常戴著廉價的墨鏡

和體院的學生狹路相逢

也經常你出我進

吃垮過幾家

自以為是的自助火鍋

更多的時候

我們還是喝著五毛錢的茶

跟好奇的街坊

吹天大的牛

吹得好的幾個師兄

差點成了這條街上的

上門女婿

武侯橫街

這是一條幾乎全裸的街

四面透風 簡潔明了

就連茅廁也田野十足

我們走過大街

其實也就上了田埂

我們呼吸城市

卻能收穫鄉土

這樣的街

陪了我們若干個年

我現在還能輕易想起

馬加坐過的茶館

邱榮打過的撞球

還有博力打鐵 下過的象棋

而今 他們早已走出這條大街

也許他們早就料到

所有的大街都不足為信

現在 這條大街已變得受寵若驚

所有的鋪面都露出兔子的門牙

我再也無法破譯

哪個門面可以賒賬

哪個老闆 有話好說

那些熟悉的街坊

據說早已退避三舍

我只能靠記憶

維持他們的素樸和善良

武侯橫街

就在武侯祠的對面

也在西南民大的西門

除此之外 我已無法辨認更多

現在的大街

可以停放許多的車輛

警察和警車也是三步一崗

我只想身著一身古裝

穿過這條大街

去東漢 燒烤一條三國的魚

一條沒有脊椎的魚

2016.1.8

漿洗街

文依烏

一條牛皮哄哄的街

從清朝伸出手來

在1988年的夏天

跟我打招呼

當時我正坐在一輛耙耳朵的右側

從桓侯巷一直前往南門大橋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百米

但速度與激情彷彿將我置身於叢林

硝制皮革的味道撲面而來

我能從中聞到火藥和血腥

漿洗的女子背身蹲下

細水的聲音尿意十足

那些素不相識的皮子堆砌在兩邊的鋪面里

它們剔除肉體和血性

安靜而又團結

不管是有毛的還是沒毛的

都不曾想到還要站立或者奔跑

我喜歡這條街

就像喜歡我的牧場和獵場

除此之外

我還喜歡臨街的酸辣麵館

那種醋香讓人神清氣爽

還有橋園的三花茉莉

如果我的茶碗里正好飄著三朵白雲

我會想得更遠甚至更寬

我說的當然是1988年

接下來的春夏之交

這條大街上的獸皮也曾密謀復活

後來不了了之

現在 這條名叫漿洗的街

從背上活生生被人閹割開來

兩邊的鋪面說翻臉就翻臉

已經徹底失去往日的榮景

沒有一張被遺忘的皮子願意留下

給你想像或者寬慰

倘若不是需要途經它前往華西醫院

我連排氣也不想朝著它的方向

這條沒有骨氣的街

跟清朝的辮子

一模一樣

2017.3.28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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