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西南聯大80周年

最新 01-31

「作為一個時代的傳奇，僅僅存在了八年多的西南聯大，已經讓我們懷念了八十年」

每逢放假，總喜歡在昆明逗留會，此番去了雲南師範大學一二一校區，拜謁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館。

八十年前，日軍侵華，「華北之大，竟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1937年8月28日，北大、清華、南開三校校長，接到了來自國民政府教育部的公函。公函要求：三校南遷長沙，聯合組建長沙臨時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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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臨時大學舊址

11月1日，長沙臨時大學開學。但由於淞滬會戰失敗，上海淪陷，12月，南京陷落。日軍進逼武漢，長沙也難容身。為了保住文化血脈，臨時大學決定西遷。「兵分三路，水陸兼進前往昆明。」其中一路，完全徒步，1938年4月28日，翻山越嶺3600里抵達昆明（紀念館內有一方沙盤，用紅、黃、綠彩燈標註了西遷的三條路線）。六天後，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成立，「西南聯大」這個熠熠生輝的名字由此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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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左起：張伯苓、梅貽琦、蔣夢麟

「張、蔣的不爭，成就了西南聯大。」一開始，三校校長組成常務委員會，張伯苓、梅貽琦、蔣夢麟三人輪任主席。後來，南開校長張伯苓對蔣夢麟說：「我的表，你帶（戴）著。」這是天津俗語「你做我的代表」的意思。然後，他去重慶開辦了南開中學。不久，蔣夢麟對清華校長梅貽琦說：「聯大校務還請月涵先生多負責。」然後，他也去重慶另兼他職。就這樣，為了避免管理上的矛盾，張蔣兩人把權力「讓」給了梅貽琦。

教授會議記錄

尊重教授，西南聯大成立了教授會。教授會是聯大最高學術機構，由教授和副教授選舉產生，處理學術事務。教授會每年選出11名代表，參加校務委員會。校務委員會還包括校長、學院院長、教務長、訓導長和總務長，大家一起商討學校大事，制定各項規章。校委會秘書長是中國文學教授楊振聲，教務長是社會學教授潘光旦，建設長是教育學教授黃鈺生。

西南聯大有好的教授，也有好的校長。梅貽琦有句名言，「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教授們提出管理學校的策略，梅貽琦發表意見通常只說三個字：「吾從眾。」但每一個「吾從眾」後，處事卻極其堅定。正因為梅校長的「無為而治」教授治校才得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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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訓和校徽

西南聯大的每一個學生的校徽都是獨一無二的，因為每個人的校徽背後都刻有自己的學號。

校歌歌譜

【校歌詞】（滿江紅）萬里長征，辭卻了五朝宮闕。暫駐足衡山湘水，又成離別。絕徼移栽楨幹質，九州遍灑黎元血。盡笳吹弦誦在山城，情彌切。千秋恥，終當雪；中興業，須人傑。便一城三戶，壯懷難折。多難殷憂新國運，動心忍性希前哲。待驅逐仇寇，復神京，還燕碣。

而西南聯大中最讓我們念念不忘的，恐怕還是那一位位可敬可愛的教授們，他們遭逢亂世，卻未曾被苦難摧折了腰，憑著一派風骨，在硝煙中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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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

陳寅恪的「四不講」。陳寅恪教歷史，上課第一天就說，「前人講過的，我不講；近人講過的，我不講；外國人講過的，我不講；我自己過去講過的，我不講。現在只講未曾有人講過的。」陳寅恪的課，旁徵博引，指點中西，內容涉及歷史、宗教、語言等多方面，能完全聽懂他的課的學生鳳毛麟角，但卻吸引了馮友蘭、吳宓等教授去旁聽。「教授中的教授」陳寅恪，能用13種文字閱讀，學問之博大精深，被傅斯年譽為「近三百年來一人而已」。

師生生活條件很差，但始終剛毅卓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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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一多「治印」。吃不起飯，很多教授也搞起了副業。據說費孝通曾經賣起了大碗茶。為維持一家生計，聞一多不得不掛牌治印，蒲江清教授還特別撰寫了一篇聲情並茂的《聞一多教授金石潤例》，給聞一多做廣告，還拉了梅貽琦、馮友蘭、朱自清等大牌聯合簽名助陣。「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中國知識分子素來清高，以談錢財為恥。作為一個深受傳統文化影響的知識分子，其內心之糾結和痛苦，可想而知。有一次，兒子聞立鶴不滿父親掛牌治印，怒氣沖沖地責問：「這是不是發國難財？」聞一多聽了，沒有生氣，沉思好半晌，末了說了一句：「立鶴，你這話我將一輩子記著。」淡淡一句話包含了多少辛酸！

數學大師華羅庚的屋子被炸後只好到西郊普吉附近找了個牛圈，把牛圈上頭堆草的樓棚租下來。牛住下頭，華羅庚一家住上頭。物理系教授吳大猷為給病妻治病，每天不得不化裝成乞丐，到菜市場撿剩骨頭為妻子熬湯。朱自清上街，被乞丐追著乞討，朱自清被糾纏得無可奈何，說了一句：「別跟我要錢，我是教授。」乞丐聽到這句話，扭頭便走。連乞丐都知道：「教授教授，越教越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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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左起周培源、梁思成、陳岱孫、林徽因、金岳霖、吳有訓

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西南聯大沒有校舍，主要租借民房、中學、會館上課。為了恢復正常的教學功能，學校把大部分經費用來購買了圖書和設備。梁思成、林徽因夫婦來到昆明後，校長梅貽琦請兩人為西南聯大設計校舍。兩人欣然受命，一個月後，一個一流的現代化大學躍然紙上。但這個一流設計方案立馬被否，因為學校拿不出這麼多經費。此後兩月，梁思成把設計方案改了一稿又一稿：高樓變成矮樓，矮樓變成平房，磚牆變成土牆。部分教室和實驗室屋頂都是用鐵皮做的。

西南聯大校舍

陳岱孫「停課商雨」。昆明夏天多暴雨，聯大的部分教室由土牆與鐵皮屋構成，西南聯大，窗外是瓢潑大雨嘩啦嘩啦，屋內是小雨滴滴噠噠，雨水從屋頂跌落，打濕了師生的衣衫，經濟學家陳岱孫一遍遍提高音量，聲音終於還是被雨水淹沒。於是陳先生提筆在黑板上寫下「停課賞雨」。

師生都愛「泡茶館」。聯大同學上茶館很少不夾著一本乃至幾本書的。不少人的論文、讀書報告，都是在茶館寫的。當年聯大後面文林街的茶館裡，經常可看到哲學心理系教授沈有鼎的身影。點杯茶，然後坐下來看書。有時，也會點一碟瓜子或花生，那是他獎勵品學兼優的學生的時候。他喜歡說一句話：「你們在聯大這幾年，不要只知道悶頭讀書，也要抬頭學做人。」而那些得不到他青睞的學生想吃瓜子時，他就伸出手緊緊護住碟子：「不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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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空襲警報響起，師生們爭先恐後到處跑，劉跑警報時，忽然想起他「十二萬分」佩服的陳寅恪身體羸弱，視力不佳，行動更為不便。便匆匆率領幾個學生趕赴陳的寓所，一同攙扶陳往城外躲避。同學要攙劉，劉不讓，大聲叫嚷：「保存國粹要緊！保存國粹要緊！」讓學生攙扶陳先走。而沈從文碰巧從劉文典身邊擦肩而過。劉面露不悅之色，於是他對同行的學生說：「陳寅恪跑警報是為了保存國粹，我劉某人跑是為了莊子，你們跑是為了未來，沈從文他跑什麼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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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典

1945年8月15日，日本無條件投降，抗戰勝利結束。數日後，聯大即設置三大學聯合遷移委員會，籌劃三校遷返平津。但由於交通等方面的困擾，回遷事宜一拖再拖，直至1946年5月，聯大才正式宣告結束。北返前夕，三校在原西南聯合大學新校舍內立碑以為紀念，這便有了「聯大碑」。「聯大碑」整體呈圓拱形，通高一丈五尺（約5米），寬八尺（約2.7米），立於坡底不算平緩的山坡之上，有台階可登。碑外圍前後兩面均有檐，前後面兩側各有兩層內壁，外檐和內壁從兩側往中間漸次內收，碑身鑲嵌於牆體之中。碑之式樣採用中國傳統款式，正面南向，上書「文學院院長馮友蘭撰文，中國文學系教授聞一多篆額，中國文學系主任羅庸書丹」。碑文系楷體，陰刻，共19行，1178字。因三教授在學術及書法方面的造詣，此碑被譽為「三絕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