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人家】小人書

最新 01-31

【小編寄語：還記得么，十幾顆腦袋同擠一堆，十幾雙眼睛同聚一書的時光？走進《小人書》，讓我一起在歲月的河裡打撈丟失的過往。】

二壞的藍布包里裝著許多小人書，什麼雞毛信、鐵道游擊隊、滾滾洪流呀！

他從校門口小店買新的小人書，總是第一個給我看，我會把二壞手裡看舊的小人書，用五分錢或者二分錢買過來。二壞買小人書，他是從來不看的，他就是為了炫耀，就是為捍衛他的頭領的地位。張大明因為反對他，不聽他的話，所以他就看不到他的小人書。下課時，大家都到二壞那裡，圍在一起，看水滸，看劉胡蘭，看三打白骨精。張大明會很無聊地用手拍桌子，或者去和女同學講話。大家覺得張大明不好，喜歡和女生談笑，二壞比較好，他不給女生小人書看的，女同學很羨慕二壞。後來有個女生小青給他寫一張字條:「二壞你好，能借幾本小人書給我看看嗎？放學我在學校的大槐下等你，不見不散哦」。小青是我們班的班花，長得清澈水靈。二壞看著看著娟秀的鉛筆字，很是得意。

二壞一個下午課都沒上好，好不容易等到放學了，二壞早早地就在大槐樹下等小青了。二壞從來不站隊，路隊長也從來不管他，二壞會把小人書給路隊長看。如果哪天路隊長讓他站隊了，他幾天不把小人書給他看，這時他就會求二壞原諒，保證以後不讓他站隊，二壞才又將小人書給他看。二壞眼睛盯著通向大槐樹的所有道路，天就要黑了，也不見小青。一直等到星星出來，小青也沒來。二壞悻悻回家了，一路上心裡在罵，這個死小青，竟然騙老子，非教訓她一下不可。第二天，二壞早早來到學校，把一隻老鼠放在小青的課桌肚裡。小青在自己的課桌邊坐下，習慣性地打開抽屜，老鼠突然跳出來，把小青嚇得大叫一聲，繼而哇哇大哭。二壞見此情景，又蹦又跳，不住地拍掌大笑，其他同學，也跟著起鬨大笑。小青看著二壞的得意勁，一下子明白，惡作劇是二壞做的。小青沒說什麼，在桌子旁坐下來，拿出書讀了起來。

二壞反而覺得討個沒趣，也裝模作樣地拿出書，他眼睛可沒往書上去，而是偷偷地看小青。

放學時，二壞在收拾書時，在書里又發現小青的紙條，「二壞你好，昨天是我不對，沒和你在槐樹下見面。昨天，小玲放學非要我，陪她去她外婆奶家一趟，我沒辦法，只好跟她去了，請你原諒」。小玲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扎著兩隻小辮子，穿著打著補丁花格子襯衫。小玲家很窮，但是她成績在班裡數第一，每次考試，語數都滿分。二壞在小玲面前從不端架子，他想偷偷把小人書給她看，但是小玲是從來不看小人書的，她的書只有語文數學。

二壞原諒了小青，但是小青再也沒提出要看小人書了，也沒再說和二壞在槐樹下見面的事。

二壞無聊透了，沒有小青的小人書，也沒什麼意思了，有幾天二壞把小人書發給大家看，大家看的可開心了，就是沒給小青，小青似乎也不太在意這個了，她和小玲在看語文書。這倒是二壞沒想到了，小青是特別喜歡小人書的，不然她不會給我寫字條的。

二壞把我叫到一旁，他讓我把一本龍江頌的小人書，交給小青，並且不讓我說是他給的，讓我說是我從他那裡買的。我把二壞的龍江頌遞給了小青，小青高興壞了，問我小人書是哪裡來的，我說買的。小青很感謝我。以後，我不斷地把小人書給小青看，漸漸地，我發現小青看我的眼神變了，每次我把小人書給她時，她都示意我和她一起看。我也喜歡小青。可是小青是二壞喜歡的人，我怎麼能喜歡二壞喜歡的人呢，二壞知道了一定會打我的，我打不過二壞，二壞身體比我壯實。我也想和小青一起看小人書，這些日子，我把我買的小人書，也給小青看，我喜歡和小青在一起看小人書的感覺，這種感覺很美妙，就像夏夜那柔軟的月光，又像風吹三月的花香，貫穿全身。

二壞終於發現了我和小青的這種不正常。我在大槐下約好和小青一起回家的，小青來了，我們並肩走著，二壞發現了，衝上來，把我別倒在地，掄起拳頭，一頓猛揍，我那是他的對手的，儘管我掙扎，但是有什麼用，二壞死死壓著我，我的嘴角被他搗出了血。小青氣得跑過來，一腳把二壞踢翻，我吃驚，小青哪來的這麼大力氣。二壞也楞了一下，從地上爬起來，但他沒有打小青。狠狠地瞪了我和小青一眼，嘴裡罵一句，媽的，老子錯看你了。氣呼呼地走了。小青也恨恨地回了一句，二壞，真是個大壞蛋，從頭到腳都壞了。小青把我扶起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荷花手帕，擦去嘴角的雪，雪白手帕，頓時紅了，髒了。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對小青說，沒事，沒事，二壞這個壞蛋，虧我們還是好朋友呢！小青說，別理睬二壞。那天小青一直攙著我，把我送到家，儘管我身上疼，但是小青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一直讓我沉醉，以至於回到家，我還有點迷迷糊糊的。

二壞和我老了，見面也不講話。當然他的小人書也不給我了，沒有了小人書，我和小青接觸自然就少了。為了讓小青看更多的小人書，也為了擊敗二壞，我每天從家裡偷雞蛋，拿到小店去換小人書，漸漸地我的小人書也多了，而且我還向二舅要小人書。二舅是代課教師，他給我的小人書，全是小店裡不易見到的。二壞的小人書，沒有我多了，我很多小人書，二壞都沒有。我不像二壞把小人書不給女同學看，我是給的，班級誰要看，我就給誰看，現在下課，我的桌子旁，許多人圍著我看小人書。二壞那裡，只有幾個，沒有我的熱鬧。路隊長也叫二壞站隊放學了，不站隊二壞是不能走的，路隊長已經是我的好朋友了，我能把小人書讓他帶回家去看。小青照例和我一起放學，一起看小人書。二壞不敢打我了，他要敢再打我，會有很多人打他。小人書讓我力量壯大，我成了班級的頭了。

二壞再也不神氣了，冬天我們貼著牆排成隊擠炕，是不帶他的，他一個人只和小歪在一起玩，推推搡搡，或端個凳子，讓小歪找他頭髮里的虱子，找出幾個，集中一起放在磚頭上，用另一塊磚頭，狠狠地砸下去，啪啪作響過後，磚頭上點點血紅，二壞和小歪會哈哈大笑起來。我們擠炕的聲音大過二壞，小歪也加入我們擠炕，我們擠倒，爬起，爬起，擠倒，泥土牆的灰塵飛揚起來，嗆得我們直咳嗽，我們快樂地擠著，二壞也想擠炕，有幾次想靠近，又退回去。

小青和二壞在談論什麼，自從二壞打我的事件發生後，小青也不和二壞講話的。今天怎麼啦，我看著小青和二壞有說有笑，心裡像打翻的五味瓶，不是滋味，很想找幾個人把二壞打一頓，可是有一想，我這樣做，和二壞打我有什麼區別，打了二壞，小青肯定也不會睬我的。

小青讓我不要冷漠地對待二壞，必定是同學，同學在一起，就要開心玩耍，不能少一個，她讓我找二壞談談。昨天二壞我講，你太小心眼，還記仇，他很想和你重歸於好，也想和你們擠炕。其實我不想和二壞和好，必定他把我嘴打出血了，要不是看在小青的份上，我註定和二壞畢業都不會講話的。正當我準備找二壞談談時，二壞來找我了，他向我道歉，說上次不該那樣打你，他把他的所有小人書都搬給了我，我一看足足有五十本，高高的一摞子。我很開心，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二壞，這些小人書都給我了？我試探著問。二壞說，其實我也不喜歡小人書，買小人書純粹為了讓大家跟著我跑，你和小青都喜歡看書，就給你們吧！二壞給我的小人書，有幾本我比較喜歡，《一塊銀元》、《黃繼光》、《魯智深倒拔垂楊柳》，我一個晚上讀完兩本。

二壞和我們一起看小人書了，也和我們一起擠炕了，二壞勁頭大，我們幾個人都擠不過他，常常是他把我們一排人擠倒，擠倒後，他會一屁股坐在最上面那人身上，轉一圈，高喊：喔，我勝了。

李小林也有十幾本小人書，他的小人書是他大爺從南京帶回來的。有幾本很漂亮，我心裡痒痒的，就想把他搞過來，我和二壞商量，怎麼樣才能把李小林的小人書，搞到手呢？二壞眨巴一下眼睛，眼珠在眼眶裡骨碌骨碌，翻幾個跟頭，說，這個不用你愁，我有辦法把他的小人書搞過來，我問啥法子呀！他對我舌頭一伸說：天機不可泄露，你就等好吧！過兩天，黑板上出現一則消息「二壞和李小林比賽彈小球，誰贏一局，就給對方一本小人書」消息一出，大家都期待這場比賽。一個陽光滿滿的下午，操場邊上的小草，散發出誘人清香，有兩隻麻雀落在木質做成的單杠上。我和小青、小歪、小玲二十幾個同學，來到操場上，看二壞和李小林的彈小球比賽。二壞拿出一把小刀，小刀的外殼是綠色的，看上去是剛買的。他在一塊空地上用小刀旋轉一下，一個圓圓的球窩就做成了，他覺得邊緣不夠圓整，又用小刀修整了一番，球窩圓圓的，不深不淺，彷彿是一個酒杯，酒杯帶著笑意。他在小球窩兩旁，又划出兩道線，規定小球不準出線，出線就算輸，還規定小球只許走五步，可以把對方小球擊出線外，然後進窩算贏。比賽開始了，李小林先出球，李小林的小球是花的，球心裡有淡藍色的四瓣花，滾起來很好看，但是給人的感覺球不圓，滾得很費勁，大概是李小林緊張，小球從大拇指指甲處彈出，並沒有滾多遠就停下來了，這讓李小林有點泄氣。輪到二壞出球了，只見他右腿跪地，眼睛緊盯著前面圓滑滑的球窩，將小球放在拇指和食指彎曲形成的窩處，深吸一口氣，鉚足氣力，彈出小球，二壞的小球是純白的，晶瑩剔透，像一道閃電，射向球窩，在離球窩不到一指的地方停下，看到這個結果，二壞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周圍圍觀的同學更是情緒激昂，歡聲雷動，都為二壞加油。第二步，雖然李小林把小球送到球窩邊緣，也沒能挽回敗局，二壞手指輕輕一動，小球進窩。李小林輸了一局，輸掉了《奇蹟白虎團》。第二局由二壞先走，他擺好了先前的架勢，但是這次小球彷彿沒能按照他的意願射向球窩，而是衝出線外。二壞氣得直跺腳，周圍一片唏噓聲，都認為二壞擺在過於激動上了，勝利沖昏他的頭腦了。李小林這次輕鬆取勝，又贏回了《奇蹟白虎團》。我心裡也氣二壞，你怎麼使這麼大勁，認真一下，說不定已經贏了第二本。第三局二壞明顯沉穩多了，李小林的花球被二壞直接擊出線外，《奇蹟白虎團》歸二壞，接下來共八局，李小林只贏了二局，二壞贏了六局，得到了《東郭先生》、《紅燈記》、《筋斗雲》、《阿詩瑪》《白毛女》《釣魚郎和小龍女》。二壞大獲全勝，放學時他把這幾本小人全給了我，我開心得不得了，攔腰抱起二壞轉了幾圈，二壞也很開心。第二天，李小林又來找我要書，我沒給他，願賭服輸，不過我答應他，每天可以到我家和我一起看小人書。自此，我和二壞更好了，二壞也不再怪我和小青好了。我們一道放學，一道途中皮鬧。也因為皮鬧二壞闖下塌天大禍，斷送了自己的生命。

那天我們照例放學途中皮鬧，有一頭水牛在河邊吃草，興許二壞想表現自己的不凡，扯了一根柳條，對我們說，他可以把水牛當馬騎，我們都說二壞沒這膽量，二壞頭一昂，哼，誰說我沒這膽量，我能說出就能做出，不信你們看著我是怎麼樣騎水牛的，說完，直奔水牛，拽著水牛，水牛哪能給他這樣，死命掙脫，二壞也真不簡單，居然翻身，騎上了牛背。按理說騎上牛背就可以了，玩玩算了，二壞沒這麼想，可能覺得不過癮，竟然拿起柳條，抽打水牛，水牛被打疼了，一下子掙脫繩子，向前狂奔，二壞也嚇得不輕，高喊救命呀！水牛跑出約一百米，二壞就從牛背上摔下來，剛巧摔在牛的前面，氣急敗壞的水牛，照著二壞，一頭頂了上去，我跟在水牛後面喊叫，等我們來到二壞旁邊時，二壞口吐鮮血，已經奄奄一息，不能說話了，看著我們雙手直搖，眼淚順著眼角滾落下來，我們也哭，大喊，二壞你不能死呀，我們還要在一起玩呢，二壞忽然笑了笑，就閉了眼，二壞被大人抬回家時已經死了。

埋葬二壞的那一天，我們好多同學，都去送行。我把所有的小人書都抱著，在二壞的墳前燒了，我知道二壞不喜歡看小人書，但是另一個世界，他一定很孤獨，就讓這些小人書陪伴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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