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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被殺男友帶我回家照顧,那晚偷聽未來公公說話才知掉進魔窟

父母被殺男友帶我回家照顧,那晚偷聽未來公公說話才知掉進魔窟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周真真 | 禁止轉載

楔子

蘇遙沒想到會在這裡再見謝韶。

彼時江氏軍閥已佔領了大半個平陽城,副官掩護著她不斷後退,一路腥風血雨,直至城門口便看見一隊人馬從不遠處揚塵而來。

分不清是敵是友,又無處隱藏,蘇遙索性放開副官的攙扶,囑咐道:「等會無需顧及我,若能逃脫,前去蘇州投靠宋家奪回平陽城,為爹娘報仇。」

副官悲痛地點了點頭,正打算背水一戰,那廂卻有一個聲音傳來,「阿遙。」

這聲音熟悉到了骨子裡,與之相襯的還有一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眼,金陵溫潤的柔波里迎風一笑,自當灼煞人眼。

蘇遙拿槍的手一抖,鼻尖莫名酸澀,再抬頭時眼中卻是一片冰冷,「槍林彈雨也敢闖,謝三少真是好大的膽子!」

1

蘇遙初逢謝韶那年,她十五歲。

平陽城蘇家的獨女,蘇司令北上研討局勢,她偏要跟著去。蘇司令一向將她寶貝得什麼似的,聽了兩句好話就應承了下來。

有了她,車子一路開開停停,到達金陵已是五日後。

蘇司令行程緊,無暇顧及蘇遙,便將她托給了謝家。

一屋子人寒暄了一番,見天色已晚,蘇司令放下茶盞,「勞煩謝兄照顧阿遙幾日了,她向來頑劣,若是過了頭只管打,讓她記個教訓。」

謝老爺撫須點點頭。

蘇遙難得規矩地聽著,聽到自家父親說自己不好,不免嬌縱地埋怨了句:「我哪有這樣差,」又看向上座,「世伯你少聽我爹瞎說,我若不好,那還有誰配得上這個好字!」

她說這話時眉眼帶笑,黑白分明的眸里染著顯而易見的狡黠,那模樣將滿堂人逗得大笑。

「喲,這是來了什麼貴人,竟讓爹娘這樣開心。」

眾人正陪笑之際,冷不防一道爽朗的聲音從外間傳來。蘇遙循聲望去,先是看見一角紅色披風,再過一會兒便撞入了一雙勾人的桃花眼,眼中輕柔含笑,像是抓了一把星子浸在秦淮河裡,風流而澄澈。

這樣的風姿氣度數盡天下也難有第二個,蘇遙福至心靈,想這定是謝家三公子謝韶無疑。

果然,來人直接走到謝氏夫婦面前鞠了一躬,「見過父親母親。」瞥見蘇遙,「嘖嘖,這是誰家妹妹,長得這般標誌,難不成是給我謝三來做媳婦兒的?」

他解下披風,一臉戲謔地坐在蘇遙旁邊的空位上。蘇遙也不惱,「要娶我聘禮可不能少,三公子還是掂量掂量再說。」

她有一把清風細雨般的好嗓子,說出這番不客氣的話卻也只叫人瞧出可愛。

謝韶挑眉笑了,謝老爺怕他再說些混蛋話,趕緊讓他給蘇司令問好,又笑罵:「孽障,這是蘇世伯的女兒,這幾日就由你帶著到處轉轉,若怠慢了要你好看。」

2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金陵煙波浩渺,美得令人心折,還有那鮮衣少年,與她揮鞭縱馬自金陵長街而過,那又是何等的瀟洒?

「阿遙。」

見蘇遙一直不說話,謝韶又低聲喚了句。

蘇遙猛然從回憶中抽離,收斂起眼中情緒冷冷看向馬上那人,「三少莫不是成了江軍爪牙,前來抓我回去領功?」

「江軍爪牙?我謝氏還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謝韶聽了她的話不怒反笑,繼而心中又升起一絲無力。他遠在金陵聽說江軍攻入平陽,不顧戰況調兵遣將就往這邊趕,中途聽聞蘇氏夫婦被槍殺的消息後更是快馬加鞭,他那樣擔心她,沒想到她見到他卻只是一臉淡漠。

他苦笑,「阿遙,我只是怕你出事。」

蘇遙不可置否地哼了一聲,卻聽見一陣馬蹄聲從身後傳來,她正想轉頭一探究竟,謝韶早已快一步攬住她的腰跨上了馬。

「不知三少來了平陽城,沒有好生款待,真是失禮。」

是追上來的江軍,發話的正是江軍主帥江軼,蘇氏夫婦便是死在他的槍下。

蘇遙紅了眼,掙扎著想要拼個你死我活。謝韶卻將她緊緊困在懷中,「你若想再搭上自己這條命便儘管去,到時候你爹娘就真是死不瞑目了。」

蘇遙身子一顫安分了下來,謝韶這才抬頭,「失禮倒算不上,我不過來平陽城玩玩,順便見見我這心上人。」他含笑看向蘇遙,「如今人見著了也該回去了,老頭子還在金陵候著!」

謝氏百年望族,江軍剛攻下平陽,兵力消耗極大,現下自然招惹不得。

江軼一想,心裡雖不甘也只好讓行。

幾千兵馬,黑壓壓的一片,謝韶和蘇遙兩人共乘一騎走在前頭。蘇遙的情緒平復了許多,她看向遠處蒼翠的山脈,「這次你救我一命,我很感謝你。」

謝韶隨意嗯了一聲,又聽她冷聲說:「謝韶,這是我自己的仇與你無干,你放我下去吧。」

真是如楚河漢界般分得極清楚,謝韶這次連嗯都沒有,只將頭懶洋洋地搭在蘇遙肩上,「阿遙,我好幾日沒合眼了。」

低柔無力的語調,餘光里還有他蒼白的側臉,蘇遙不禁就軟了心腸。

——這是她曾經喜歡過的面容,也是她日後會繼續思念的面容。

3

謝韶咬定了蘇遙刀子嘴豆腐心,便一路裝柔弱,好歹將人騙到了金陵。

謝老爺早在主位上等著,本有一肚子話說,看見他那不思悔改的模樣,直接從管家手裡接過鞭子狠狠抽了上去。

謝韶咬著唇,一言不發受了三十鞭。

大少爺謝霖將他扶回房,看著他血肉模糊的後背,「這次算是踢到鐵板了吧。」

謝韶勉強一笑,「別讓蘇遙知道。」

難道人一受傷腦子就不大好使?謝霖腹誹。蘇遙雖初到謝家就被人領去了後院,但謝公館就那麼大,不至於連最寶貝的三少爺被打得半死這事都藏得密不透風吧。

正想著,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來人較幾年前沉穩了不少,眸子里滿是急切,卻只站在門口規矩地叫了聲「大少爺」。

謝霖朝裡間指了指,「剛上完葯,人在裡面睡著。」

說完搭上門離開。

蘇遙本是在客房裡等著的,可直到天黑,除了幾個送飯菜的丫鬟再也沒見過謝家什麼人,她不知道謝韶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只好扯著剛剛送她進門的副官一頓詢問。

副官滿口不知情,受不住蘇遙一陣逼問才支支吾吾說:「三少爺這次帶兵去平陽沒經過老爺同意,這會估摸著在領家法呢!」

謝家是出了名的治家嚴謹,那家法又是何等嚴厲?蘇遙心中不禁一凜,想也不想就往謝韶的房間跑。

此刻他正安靜躺在她面前,雙眉修長,即便閉著眼也是說不出的風流寫意。

蘇遙看著,鼻頭一酸,不由得抬手輕輕撫上去。

腦海中卻又想起了那年柔波潤水的金陵。

她客居於此,日月蹉跎,一瞬就是半月有餘。

謝韶頂著東道主的名頭帶她花天酒地,謝家姊妹雖多,但都是循規蹈矩的主,有哪個如蘇遙這般玩得開?於是只要是蘇遙喜歡的,謝韶都恨不得捧到她面前才好。

但蘇遙總認為好男兒應心在天下,而不是如這般紈絝揮霍,有了這番心思,任由謝韶如何殷勤也給不了他好臉色。相反的謝家大公子臨安,年紀輕輕便已是南地有名的將領,蘇遙每每想起他心中總會升起一番異樣的情懷。

她一向是敢想敢做的人,篤定自己的心意後,立即買了兩張戲票,一張留給自己,一張合著一封信讓人交給謝霖。

只是沒想到,她等來的卻是謝韶。

他眉眼溫和,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傷人,「我大哥不會來的,你不用等了。他早年便與北邊徐家的小姐訂了親,你這番心思讓別人知道只會是一個笑話。」

他朝她走來,語氣輕悠悠的,可蘇遙是第一次喜歡人,她知道謝霖待她也不過平常,但都說日久生情,或許再過一些時日就不一樣了呢?她不知道還有定親這一出,她心存美好幻想,然而就被謝韶如此輕易地戳破。

蘇遙心裡委屈,揚手給了謝韶一巴掌,而後迅速跑開了。

她對金陵實則還不熟,沒方向地亂跑,直到一道槍聲響起才回神。

一群人從四面八方湧出來,墨綠衣飾,應是北平江軍。

蘇遙頭次遇到這種陣仗,心裡慌張,抬眼四顧,只見來人眾多,絕非她一人所能匹敵。

她極力穩住心神,正準備背水一戰,哪知一道熟悉的聲音便悠悠傳來,「我是謝韶,諸位給我一個面子將這位姑娘放了如何?」

蘇遙轉身,只見方才被她扇了一巴掌的人站在不遠處的巷子里,臉上有氣惱,神色卻十分懶散。

以為是他們公子哥之間打鬧呢!蘇遙心裡著急,偷偷給他使眼色,他仿若未覺,閑庭信步般繼續往前走。

於是兩人就這麼被帶到了一間地下倉庫。

江軍守衛森嚴,謝韶卻視若無睹,雙手雙腳被縛住,虧得一張嘴還能說話,也不管蘇遙,自己說個不停,忽而聲音低了下來,「方才是我不好,你若真喜歡我大哥,我會幫你。」

他看向她,眼底波光鱗動。

蘇遙坐在他前方,心裡還有氣,本不想理他,可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她後背,輕柔而灼熱,她受不住,終於側頭看了過去。

其實謝韶和謝霖雖一母同胞,但長得實在不大相像,謝霖五官肅穆,而謝韶卻是意氣風發。此刻他眉間緊皺,略顯懊惱的模樣,蘇遙指尖微微顫動,腦海竟不由得閃過一個念頭,他不應如此,她該為他撫平眉間褶皺。

4

「蘇小姐,老爺請您過去一趟。」

蘇遙正想得入神,冷不防一名丫鬟推門走近。

為她赴險地,為她罔顧家法,謝韶每次犯大事都是因為她,蘇遙不用想便知謝老爺要說什麼。她對丫鬟頷首,待人走了才輕輕吻上床上之人的唇角,久久無話,最終只說了聲「對不起」。

她肩負血海深仇,而他配得上更好的人。

蘇遙抹了下眼眶,起身離開。

到花廳時,謝老爺早在主位坐著,還來不及開口,只聽得蘇遙道:「我想去蘇州投靠宋軍,世伯能否幫我?」

也真是心思通透之人,謝老爺一腔勸說之詞爛在腹中,微微點頭,轉身叫人準備車馬。

蘇遙是連夜走的。

一路車馬,到蘇州時已是破曉時分。

宋軍督統宋遲親自在城門口等著,「蘇司令一向與宋軍交好,無奈這次江軍太陰險,司令夫妻被奸人所害,我很痛心也很抱歉,沒能幫上忙。」

不過說得好聽,經歷過許多事,蘇遙心裡跟明鏡似的,暗自呸了聲,面上卻帶笑,「都是過去的事了。」

到底敵人都是江軍。

蘇遙就在督統府住了下來,也不知宋遲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幾天下來不見安排。蘇遙又不好去催,每日在府內閑逛。所幸督統府景緻極好,華麗的英式建築,彩色玻璃門窗,還有一個十分精緻的花園,即便此刻時值深冬,依舊花木葳蕤。

蘇遙時不時來這裡坐著,思索至深時,心頭睏倦不禁睡去,睡夢裡又見謝韶,又夢見許多舊事。

恍惚還是在那間陰冷的地下倉庫,他說完要幫她那句話後便一直無言。

謝家人找來時已是半夜,江軍應當是沒料到謝軍速度會這麼快,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蘇遙終於鬆了口氣,正想起身,哪想餘光卻掃到一個黑影。她心下一驚,來不及反應,就有人側身抱住她,一陣顫抖應時從肌膚相交之處傳遍全身。

是謝韶!

又是謝韶!

蘇遙手上染著他的鮮血,神色驚愣,是謝霖先反應過來,連忙將他扶起趕回謝家。

謝韶其人自小嬌生慣養,身上就沒留下過指甲蓋大小的疤,這一槍下來還了得。

謝家幾乎翻了天。

無人顧得上蘇遙,謝霖換了身乾淨衣服出來時,只見她站在院子里,眼眶紅紅的。她心中滿是著急,但更多的是害怕,可是害怕什麼她自己也不明白,那感覺就像開在心頭的一枝花倏然凋零,即將枯萎。

她急得在院中踱來踱去,偏頭看見謝霖,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謝霖似有些無奈,本要走了又回身,「你父親這次去蘇州是與宋軍結盟,江宋兩軍相對多年自不會樂見其成。你被江軍抓住,既是籌碼便不會有危險,父親也是存了放之不管的心思。偏偏阿韶以身犯險,讓父親不得不出兵。」

他頓了頓,「他雖愛玩,但生在這樣的家庭又如何不懂這些?只是不想讓你多受委屈,這一點我不知你懂或不懂,但可以確定的是,若換做我,我絕不會這麼做,當今世道先是身家性命,情之一字不過過眼雲煙,我給不了你最好的感情。所以蘇遙你可以喜歡我什麼呢?」

謝霖點到為止,留下呆愣在原地的蘇遙就進屋了。

謝韶醒來時已是兩天後。

蘇遙一直守在床邊,見他睜眼心裡鬆了口氣,又想起身上衣服皺巴巴的,臉色想必也極差,連忙捂住臉,瓮聲瓮氣地說:「你醒了。」

「嗯。」謝韶點頭,卻突然揚起一個虛弱的笑,「是你一直在照顧我?」他語氣里滿是愉悅,忽而像記起什麼,「這幾日沒人為難你吧?若是有,你報上名號,我給你欺負回去。」

他聲音還帶著孱弱,卻莫名有種慰藉人心的力量。

蘇遙默了會兒,再開口,依然沒好氣,「與你何干?好好躺著吧!」她說得惡狠狠的,手上卻仔細地為他捏好被角,隨後出門叫了丫鬟來,「三少爺醒了,快去叫醫生再來一趟。」

那子彈是從肩膀穿過的,未傷著重要筋脈,醫生開了藥方,再修養一些時日也就好了。

但蘇遙愛憎分明,謝韶為她擋槍,這是救命的恩情。於是她放下身段日日來照顧他,期間蘇司令來謝家道了謝,本想帶人回平陽蘇遙卻拒絕了,怎麼說她也要親眼見他好了才能回。

後來一想,那其實是一段很好的日子。

以往謝韶對蘇遙都是百依百順,可養傷期間他仗著自己是個病患,一改往日懷柔政策,就一個勁折騰。蘇遙時常被他氣得跳腳,但若真生氣了,謝韶也知道伏低做小,直到蘇遙笑了才罷休。

如此,吵吵鬧鬧,一過便是兩個月。

謝韶的傷「終於」好了,他倒是想繼續裝,但若再拖下去也未免太明目張胆。

蘇遙也沒了待下去的理由,隨即就要回平陽,臨走前一天謝韶為她辭行。

就兩個人悠悠從金陵長街而過。

落雪微光,時光難得平靜。

路過金玉閣,她記起他帶她來這裡挑簪子。

看見秦淮河,她記起他帶她來放花燈。

她自然也還記起,他在養傷時少爺病發作,想吃她親手做的蓮子羹,她心中愧疚沒有拒絕,只是她哪裡下過廚,燒火燒得一臉烏黑也燙了手,千遮萬掩將一碗尚可入眼的端過去,卻被他一下捉住手,「是我不好,下次我若再這樣,你只管打讓我清醒些。」說著,細密的吻落在指尖,她驚得一下掙開,唇角卻不自覺微微翹起。

原來那些被她忽略的回憶,頃刻間從腦海中跳了出來。她才發現她已經不常想起謝霖,而她與他的回憶卻越來越多,她不禁側頭看過去,謝韶似有感應轉過頭來,兩人目光相撞,他笑得不懷好意,「是不是捨不得,我隨你去平陽如何?」

蘇遙臉上驀地一紅,「我家可容不下你這尊菩薩。」

說著馬鞭一揮,跑出一大截。

那天的最後他帶她登上鳳凰台,傾城雪落下,四周是銅鈴被風吹起的泠泠響聲,他告訴她跳當下風靡全國的西洋舞蹈,紅色披風在空中划出極美的弧度,結尾時他擁她入懷,「我知你喜歡的人是鏖戰天下的英雄,以往權勢征伐我也只是視為無物,可若你喜歡我爭一回又如何?」

只要你喜歡。

真的,只要你喜歡。

謝韶從來只是沒有征戰的心思,這下為了心上人便跟在謝霖手下一點點學,不出三年已是名聲在外,連蘇司令說起都滿是讚歎。

蘇遙遠在平陽,雖裝作不在意,但心裡也不住歡喜。那歡喜浸染回憶,流淌在心河。她甚至屢次夢見謝韶來平陽找她的情景,然而夢還未醒蘇軍便出了內奸。

平陽城一夜失守,最疼愛自己的父母也被槍殺,她的世界彷彿就在一瞬間倒塌。副官知道她與謝韶之間的事,也提出過要求助謝家的法子,但被她拒絕。江軍稱霸北方,謝家現在雖實力不容小覷,但若硬拼總敵不過,她並不想謝韶為她淌這趟混水。

5

腥風血雨,蘇遙猛然從夢中驚醒。

她眼中虛無,又發了會呆,正想起身,卻發覺園子里寂靜無比,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蘇遙覺得氛圍不對,回過頭去,便看見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人站在青石小路的那一頭,筆挺的黑色大衣,帶著漫不經心的笑。

她愣了愣,謝韶已經走到了她面前,「蘇州可好玩?」

她還是呆著,謝韶便攏了攏她額際被吹散的發,「前些日子不辭而別,現在無言以對,你當真就這麼不想見到我?」

蘇遙這才有了反應,稍稍側頭躲開他的手,腹中滿是扎人的話,到了嘴邊卻只問道:「傷好了?」

謝韶點頭,忽而又搖頭。

他在她走後第二日黃昏便已轉醒,他只當自己瞞得好,她還不知情。直到又過一日,丫頭不小心說漏了嘴。宋軍哪裡是可以依靠的主,不然戰事一起為何未調遣援軍?分明是想隔岸觀火,收漁翁之利。謝韶就是懂這點才想方設法將蘇遙騙來金陵,這下好了,他爹一聲不吭把人給弄走,他也顧不上傷,心急火燎就要往蘇州來。

他一邊忍著傷痛一邊躲避謝家追兵,好不容易來到蘇州,卻只得來這可有可無的三個字,謝韶忽而不正經起來,「好不好又關你什麼事?我那會兒傷得正厲害呢,某人就迫不及待地走了,可憐我滿心凄苦無處訴。」

話里真真假假,偏偏他還裝出一副好不受傷的樣子,這下蘇遙倒不知如何應對了。

兩廂沉默間,副官就從外面走了進來,一臉欲言又止。

蘇遙便會意,「去房裡說。」瞬間又恢復了冷臉,「諸事繁忙,三少請自便。」說罷,不等人反應,就走出了老遠。

謝韶略微怔忪,緩神後在原地氣得齜牙咧嘴。

這邊一出花園,副官便低聲說:「剛剛得到消息,謝大公子也來了,還帶了兩個團的兵,現在駐紮在城外。」

謝家是不可能惹起紛爭的,應當是謝老爺拿謝韶沒辦法只好派兵來幫扶一把。蘇遙心緒百轉,突然咬牙罵了一句,「好一個宋遲!」難怪一直沒聲響,怕是知曉她與謝韶的舊事,料定了謝氏會出兵相助吧!

蘇遙心下有氣,腳步一轉就往宋遲房中去。

到門口就聽到宋遲對謝霖說:「當初江軍攻入平陽,為了收服人心大部分蘇軍依然留了條活路。蘇司令愛兵如子,蘇軍多數還是忠心的,只是蘇小姐一介女流,他們不敢託付自己的身家性命,但若蘇小姐有了顯著功勛又不一樣!」

謝霖嗯了一聲,宋遲又說:「周氏在杭州撐大,現任家主堪比草莽,早就引起了民怨,若蘇小姐能帶兵挑了周氏,一戰成名,還怕蘇軍舊部不服?到時候再來個裡應外合,奪回平陽只在舉手之間。」

謝霖略略一想,「父親這次給的兵個個精良,對付周氏足已,督統真是好計謀!」

確實是好計謀,用別人的將用別人的兵,輸了無損傷贏了卻要分一杯羹,哪裡還有比這更便宜的事。

蘇遙冷笑,推開門,「我不同意!」

這是生生將謝家往渾水裡拉啊!蘇遙避之不及,又怎肯答應?

謝霖左勸右勸,她依然不鬆口,不由得冷了語氣,「只是因為阿韶死活把你放在心上,老爺子才調的兵,若你能有辦法將阿韶弄回金陵,那我二話不說也立即帶兵離開。」

是真的怒了,蘇遙嘆氣:「大公子,你幫我個忙吧!」

6

「謝大公子昨日與蘇小姐在院子里聊了一宿,蘇小姐似乎笑得極是開心。」

「蘇小姐又同謝大公子出門了,聽說是去聽堂會。」

於是幾日後,督統府上傳遍了蘇遙和謝霖的事,又有愛嚼舌根的說,蘇小姐和謝大公子看上去倒極為般配。

謝韶那麼一折騰鞭傷更重了,他在房中靜養,聽了這些風言風語,心裡不舒坦,騰地從床上起來就要往蘇遙那邊走一趟,門還沒出便看見蘇遙遠遠地來了。

卻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跟了一群人,準確來說是一群姑娘,或著洋裝,或著旗袍,身姿搖曳,香鬢雲影,一時間,嬌笑聲不絕於耳。謝韶難得愣了下,蘇遙走到了他面前,神色如常,說出的話卻如白日驚雷,「這些都是蘇州城裡的名媛,長相家世也配得上你,你要不要看看?」

這是好心腸給他挑親事呢!謝韶不說話,心裡無端想起剛才聽到的流言,空穴不來風,莫非都是真的?

謝韶心裡涼了半截。

一陣沉默,只見蘇遙抿抿唇,又開口道:「難道是不稱心?要不我再去挑挑?」

挑什麼挑!謝韶怒極反笑,他或許能猜到她如此做的緣由,可是親手把自己往外推,用這樣的方法會不會太傷人了點?他黑著一張臉,什麼禮儀風度都不要了,一把將蘇遙扯入懷中,對著其他人說了聲滾。

素日里有教養的小姐被他嚇得倒退了兩步,而後顫巍巍地離開了。

「你先放開!」蘇遙在他懷裡掙扎,又想起他帶傷在身,連忙收住,但力道一下控制不住,身子猛地往前傾去,連帶著兩人一齊倒在了地毯上。

謝韶傷口牽動,痛得悶哼一聲,蘇遙卻沒聽到,她的臉頰靠在他的胸膛,耳邊滿是他清晰而快速的心跳,她想起身,但被他先一步扣住了腰,「阿遙。」他貼在她的耳側喚她,聲色繾綣,她渾身一僵,身上心頭處處都燃起了一陣顫慄。

無論亂世或是安穩年歲,懷抱總讓人想逗留,而這種溫柔低喚總讓人想繳械投降。

蘇遙很久沒有說話,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平緩,像陷入了一場夢魘,謝韶以為她有了覺悟,看著乖乖趴在自己胸口的人兒,微微笑翻身而上,誰知賠笑的話還沒出,就聽蘇遙極輕極淡地說:「謝韶,你放開我。」

她抬頭看著他,眼裡平靜漠然,「你配得上如花美眷,日後你甚至可以坐擁整個江南艷骨地,無數人願意陪你聽暮鼓晨鐘。」她突然依偎入他懷中,說出來的話卻最是無情,「但是謝韶,那個人不會是我,所以你放開我好不好?」

他可以容忍她的驕傲,容忍她對自己冷言冷語,甚至容忍她在這段感情里一再退縮,唯獨不能容忍這樣一次又一次雲淡風輕地說放手。

謝韶當下是真氣著了,寒著臉就往門外走。

之後幾日便陸續傳出謝韶的風流韻事,真真假假都被誇大了傳給蘇遙聽。蘇遙卻依舊賞花看雪,無動於衷。

下人提著膽子給謝韶回報,那小爺果然怒氣衝天地摔了杯子。

但誰叫從始至終謝韶便是先喜歡的那個呢?先淪陷的萬劫不復,撐了幾天,實在忍不住,拉下臉又要去見她。

後來一想,他那一路實在不該走。

如果沒有走那一遭,他和蘇遙之間也不會到那個地步。

蘇遙的房間臨近花園,謝韶一路行來,花影斑駁,等到視線開明之時,卻看見中央的玻璃花房裡,謝霖靠在桌子上小憩,蘇遙站在一旁久久凝視,眼神柔和而恆遠,她突然邁動步子上前去,吻上了他的側臉,那樣的虔誠彷彿是在完成一場盛典。

漫長歲月里,他何曾得她如此溫柔的相待,哪怕一分一秒也不曾。

怕是從未放下過吧,所以久藏於心,至遠醇香。

那他們之間又算什麼?一段求不得的感情之後的替補?

謝韶垂於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心裡有個地方彷彿空蕩蕩的,滿是喧囂的風聲回蕩,他想去問清楚,可走了兩步又不由得停下來,要是蘇遙回答「是」,那他該怎麼辦呢?

他緊抿雙唇,下意識轉身離開,蘇遙卻走了出來,「你都看見了?」

謝韶沒說話,只看著蘇遙走近,她眼神晦澀,每走一步都極慢,直至走到他跟前,她咬咬唇,猛地閉眼,「謝韶,這就是我的心,所以,你帶兵回金陵吧,我不想再虧欠你。」

虧欠,原來她認為這是虧欠。

所有穿越千山萬水的奔波,所有視之如珍寶的疼愛,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場虧欠。

謝韶突然笑了,眼裡一片死寂蔓延開來,「以往是我不知進退,望蘇小姐見諒。」

他往後退開好幾步的距離,稍稍站定,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他離去的背影。

蘇遙許久忘了動作,謝霖從花房走出來,「阿韶會恨你的。」謝韶有謝韶的驕傲,日後即便知道這是做戲,也不會輕易原諒她。

「這樣或許也好。」蘇遙抬頭凝視遠方,眼裡有琳琅花色摻和著千情萬緒輾轉而過,不知過了多久,她幽幽轉身,「先提前道一聲再見,我明日就不送你們了。」

日後,天光漫漫,風雨兼程,她一個人走。

7

謝軍便如過境之風般又急速撤去。

之後蘇遙小病了一場,等痊癒時就與宋遲簽訂了協議,向宋家借兵,日後若奪回平陽,便獻上半個平陽城做謝禮。

宋遲哪有不答應的理?這是本來就是要打的仗,謝軍一走已失去最大的利益,現下不如保此以免失彼。

蘇遙自小受蘇司令耳濡目染,騎馬打槍自然不在話下,兵法策略亦有所涉獵,風雪一收便揮兵南下打了周氏一個措手不及,等到局勢已定時,周氏還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

又是一個月,蘇遙聯絡蘇軍舊部連夜攻入平陽。

那才是一場惡戰。

槍林彈雨,頃刻間便是一條人命的流逝,江軍似是料到他們會裡應外合,索性將那些蘇軍舊部堂而皇之地安置在最重要的位置,放鬆警惕,誘敵深入。

等到蘇遙察覺到不對勁時,眾人已經被困在城中進退兩難。

江軼獨坐一騎從人群後慢慢走出來,「蘇小姐,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蘇遙笑,「大帥好謀略。」

「過獎,上次沒能留下蘇小姐在平陽做客,一直覺得很可惜。」

做客?這本就是她蘇家的地方!

蘇遙咬牙切齒,「江軼!」

她雙手一揚,「我蘇家軍從來寧願埋入英雄冢也不做降兵,不怕死的就跟我衝出去!」

話音一落,四周接連有槍聲響起,鮮血四濺。

因處在包圍圈裡,時間一長,蘇遙身邊的人便一個接一個倒下,她上了最後一發子彈,正打算做最後一搏,江軍卻突然有些驚亂。

蘇遙眯眼看去,只見許多身著藍色軍裝的士兵從外面涌了過來,領頭的一襲藏藍戎裝,槍法又快又准,以往儘是笑意的桃花眼裡現在滿是冰冷。

——竟是謝韶!

蘇遙來不及驚訝,他已經策馬而來,一把將她攬上了馬,「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說完不等蘇遙反應,豎起兩根手指輕輕一彎,「給我殺!」

滿是肅殺的口吻,掀起了又一場金戈鐵馬。江軍兵力已經消耗不少,又沒料到謝家會出兵,一時間潰不成軍。

蘇遙被謝韶擁著坐在馬上,不遠處的鮮血硝煙頃刻間好像離她遠去了一般,她還是有些怔忪,獃獃地問:「你怎麼來了?」

怎麼就不能來?還真以為當初她和自家大哥聯手騙住了他呢?她那點心思他還不知道?不過是想求她安心,暗下里還是想方設法地護著她,否則杭州一役怎麼可能那麼順利?

謝韶也不點破,漫不經心地說:「我來打嫁妝呢!我喜歡一個姑娘,可是那姑娘又好強又驕傲,我的心意她不領,只好以命相搏,將她最在乎的東西送到她手中,不知到時候,她會不會也動下心?」

彼時,寒冬已過,腥風血雨里是江南三月回暖的春。

蘇遙沒有說話,心裡卻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洶湧暗潮,她眼眶濕潤,目光落向遠處,山河土地間屍殍遍野,他來時的馬蹄印被掩蓋在倉皇血跡下。

蘇遙指尖不住發抖,謝韶只好又開口,這下是再正經不過的語氣:「阿遙,我也記不住是從什麼時候起,看見你微笑便愉悅,看見你難過便煩憂,而後念念不忘,再也放不下。你不要再推開我了,我們就這樣好好過一輩子,好不好?」他握緊她的手,「況且,你看,我可以保護你,也可以保護我們共同的家。」

他猛地夾了一下馬腹,身下馬匹受驚快速跑了起來,風聲肆掠,城門上「平陽」兩個沾著鮮血的大字越來越明顯,蘇遙還是沒說話,腦海中卻有許多畫面閃過,關於舊時,關於故土,關於金陵,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轉過頭來,極輕地呢喃了一句,「謝韶。」

他嗯了一聲,她又重複他的名字,彷彿念不夠,很久後才低低地說:「以後我們要住在一間臨江的院子,還要打點一個花園,花開四季不凋不謝,若是有孩子了,你要教如何為人處世,我們看他成長,然後風霜雨雪瞬間白頭。你看這樣,好不好?」

她臉上有斑駁血跡,容顏卻依然美好,謝韶恍然記起初見她的樣子,小而精緻的臉,被溫柔攏在衣領雪白的絨毛中,她挑眉輕笑,那模樣真是可愛至極,門外是金陵隆冬刺骨的風,謝韶心裡卻響起一個聲音,你看春光來了。

他心中突然有些哽咽,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好!再好不過了!」

遠處有晨曦悄至,落在他和她交纏的指尖。

以往年少方興未艾時,總認為自己最敬仰的便是世上最好的感情,其實不是,愛情是求不得,是放不下,是世事告破後的不離不棄,細水長流。

而現在,她在,他也在,就剛剛好。

尾聲

又是一年隆冬。

大雪紛揚下了好幾日,謝公館的梅花見雪悄綻,亭亭立於枝頭。

院子里一片寧靜,忽然一道尖叫破空而來,「謝雪詞!」話音一落,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就從房裡跑出來,她穿著粉色厚重冬衣,環視一圈後,正想躲到花開得最熱鬧的那株紅梅樹下,一位與她六分相似的美艷女子便出手提住了她的領子,「還跑?昨日才同你說過姑娘家要文靜點,你怎麼又隨張副官出去騎馬玩槍了?」

小姑娘縮著脖子,「父親都告訴我了,娘親你小時候也跟我一副德性!」

德行?這詞是這麼用的?女子更氣了,手一抬就要開揍,一穿著黑色的大衣的男子悠悠從廊下走過來,「你們這是又怎麼了?」

語調十年如一日的懶散,小姑娘看見他像見了救星,使勁力氣掙脫跑過去,「父親。」

男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而後卻繞過她直接走到女子面前,「阿遙,別與孩子一般見識。」他牽過她的手放在唇邊渡著暖氣,又覺不夠,溫柔放入大衣口袋中,女子脾氣也瞬間收斂,兩人緩緩往房中走去。

「平陽城可還好?」

「嗯,大哥派了人駐守,你不用操心。」

兩人絮絮叨叨說著瑣事,眼神顧盼間渾然忘卻了周邊事。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正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突然聽到一道驚呼,她循聲看去,只見父親將母親打橫抱起,父親又低聲說了什麼,母親倏然紅了臉頰。

小姑娘嘟著嘴,腦海中卻恍然浮現夫子教過的一句話,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是的,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原題:《 猶記金陵雪》,作者:周真真。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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