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 第二十篇 新的征程
面試對於鍾鋮來說還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雖然進了面試很興奮，但事後看看筆試分數，五六分的差距還是不小的。父親建議鍾鋮報個培訓班試試，鍾鋮拒絕了，原因有兩個：一是感覺分數差距確實有點大，即使準備充分了也未必能成功，怕是浪費了錢，因為面試培訓價格較高；二是這次的職位，鍾鋮打從心底不太感興趣，雖然他上岸的願望超強，可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日後繼續進入面試的可能性很大，可以再選擇一下。
除此之外，鍾鋮還有個擔心：面試到底公平不公平啊？畢竟都是人為打分，萬一考生認識考官，自己豈不吃虧？這次又是在外省，雖然都說普通話，可還是有口音上的差距，考官會不會另眼相看呢？當時社會上很流行面試找關係一說，但是鍾鋮沒有跟父親提。事實上，提了也毫無用處。
話是這麼說，不過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鍾鋮用一天的時間上網了解了一下面試的流程，下載了近年來安徽省考面試真題，準備用作練習。在連續看了幾套真題之後，鍾鋮發現，一些題目的類型是相似的，比如有一種題是給出一種社會現象，讓考生談談看法和啟示；有的則是組織一項活動，或者迎接上級部門檢查……從答案來看，相似類型的題目答題的套路基本相同，有規律可循。根據這個發現，鍾鋮上網查詢了面試題類型，大致了解分為綜合分析類、人際關係類、組織協調類、演講類、應急反應類等等。針對不同的類型，他總結了不同的答題套路，然後進行大規模的練習熟悉。
面試的學習相對輕鬆一些，鍾鋮這次並沒有把自己搞的很疲憊，至少思想壓力並不大。每天不過是分析一下準備好的題目，有時候對著鏡子練習一下，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2009年安徽公考面試時間8月15日，鍾鋮提前三天請假，這次請假的理由他大大方方的填上了「到外地參加公考面試」。其實鍾鋮心裡很清楚，自打從汽車城再次回到集團總部，自己早就已經不是公司的人了，每個月的工資也是七扣八扣剩不下幾百，兩個月來都是靠家裡接濟生活，基本處於半離職狀態了。不過這都不重要了，既然不打算留，既然另有目標，就不用藏著掖著了。
路飛不也是這麼做的嗎？
8月14日，鍾鋮和父親一起坐車來到了淮北。儘管準備不算充分，但是鍾鋮卻並不感到緊張，他和父親步行著查看考場，一路上聊了很多關於公考的話題，從當年參加國考一直說到現在的面試。
「我也想過把你安排到油田，特別是上次。」父親指的是山東省考失敗的那次，「但說實話，我是真不想讓你干石油。我幹了一輩子石油，知道那個工作不好乾，而且還有危險。」
「不過我那些同學工資可是很高啊。」鍾鋮笑著說，「估計我考上了也趕不上人家。」
「錢多錢少沒什麼關係，主要是家庭。」父親說，「你只是看見他們拿著高工資，那些工人常年累月在外地工作，一年到頭都回不了幾次家，夫妻間聚少離多，離婚率也高。我來之前就咱院里一個小夥子，前幾天在井隊上出了事，現在還在搶救呢……」父親語氣低沉下來，「其實還是那句話，安全最重要。」
鍾鋮知道，父親一直不支持他回油田。石油工人工資高，可是賺的都是血汗錢。這幾年公考雖然艱辛，但父親從來都是鼎力支持的，即使之前成績那麼差，他也從來沒埋怨過鍾鋮一句話。可憐天下父母心，就沖這句話，鍾鋮也得努力考上。
8月15日，鍾鋮和父親按時趕到了考場，此時也到了入場時間，考生們正在排隊接受身份驗證入場。進入考場後，所有人聚在了教學樓下，按照考官的指示，分報考崗位站成了10排。
「請大家安靜。」一位工作人員拿著擴音器提醒道，現場安靜下來。「請考生按照崗位分組站好，千萬不要搞錯了隊列。」他舉起手中的一個信封，「這是抽籤號碼，請考生們仔細看好，這是密封的。」
所有考生的目光聚集過去，工作人員環顧四周，確保考生確認後，打開了信封，取出一把紙條，放進了一個紙盒中。「請考生注意，為確保面試公平公正，本次面試採取雙抽籤的方式，考生抽籤決定本組考場，考官抽籤決定面試考場，考官和考生的考場都是隨機安排。」說完他將紙盒放到旁邊的一張桌子上，「下面按照從東到西的順序，請每列排頭的考生上來抽籤。」
每個組依次上前抽籤，抽到後當場公布考場號，由一名工作人員帶領考生到候考室準備面試。鍾鋮所在的組抽到了5號候考室，在教學樓三樓西側。進入候考室之前，監考人員再次查看了考生的身份證及准考證。
這個程序可真是嚴密啊！鍾鋮不禁感嘆。別人說的有關係，現在看來基本上不可能啊……這種情況下打招呼有用嗎？除非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在演戲，上百人都在演戲？而且所有的考官也是抽籤決定考場，10個考場最少有50名考官，都是隨機安排，要想作弊必須要認識所有的考官，有這樣的人脈還考什麼公務員啊？他想起里司令書中提到的關於公考不公平言論的由來：每年參考的考生，有98%會被淘汰，只有極少數能成功，那麼這絕大多數被淘汰的考生，可能都會說公考不公平，這其中可能有考了多年沒考上的，更有力加強了公考不公平這種說法。其實在公考這件事上，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裡。
公考是現今中國最公平的考試。里司令誠不欺我。
「考生們請注意……」監考老師又拿出一個信封，「這是考試順序抽籤號碼，請考生仔細看好，這是密封的。」
還要抽籤？鍾鋮不禁有些詫異。
「為確保面試公平公正，崗位順序和考生入場順序全部抽籤決定，隨機安排。」監考老師邊解釋邊打開信封，取出兩把紙條放到兩個紙盒中，「首先由每個崗位排名第一的考生抽取1號紙盒中的崗位號碼，然後本崗位的所有入闈考生抽取2號紙盒中的入場順序。請問考生是否有不明白的問題？可以舉手提問。」
這很容易理解，這麼做的目的就是打亂考生順序，除非所有的考官都見過考生照片，否則絕無作弊可能。現場並沒有考生舉手提問。
「那麼抽籤開始，請安監局第一名上來抽籤……」
抽籤依次進行，每抽取一個，監考老師就當場宣布一個號碼，旁邊還有一名工作人員在進行快速記錄。抽籤全部完成後，記錄人員將記錄表交給監考老師，監考老師向考生宣讀了考試順序，確認無誤後，發放了面試號碼牌，要求考生別在胸前，工作人員將記錄表遞交到面試室。
鍾鋮的崗位順序是2號，崗位內面試順序為3號，總順序為6號。
大約10分鐘後，遞交抽籤記錄單的工作人員返回，監考老師宣布：「2009年安徽省公務員考試面試正式開始，請1號考生跟隨工作人員進入考場，2號考生準備……」
等待的過程總是有點無聊，考生們有的在竊竊私語、有說有笑，有的在埋頭看書，有的在閉目養神，還有的在發獃。8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居然有考生西裝革履的來參加面試，熱得根本就坐不住。鍾鋮覺得有意思，難道公務員上班都是穿西裝嗎？好像也沒這麼刻板吧？
「6號考生準備……」監考老師的提醒打斷了鍾鋮的思考。
到我了？鍾鋮覺得有點奇怪。怎麼只見人出去不見人回來啊？不過轉念一想，考完的肯定不能回來，畢竟他們已經知道考題了。他跟著工作人員來到樓梯口，那裡放著一把凳子，工作人員告訴鍾鋮，面試室在樓下，請他在這裡等待。
鍾鋮覺得手心開始出汗，雖然他一直提醒自己這次就是試試，但是臨近上戰場了，他還是不自覺的緊張起來，他的腦子裡開始反覆出現之前看過的安徽省歷年公考面試真題，他想跟工作人員聊聊天緩解一下緊張情緒，可是人家根本不理他。
大約10分鐘後，樓下通知6號進入考場，鍾鋮心跳開始加速。他跟著引導員來到面試室門口，敲了敲門，得到回應後便走了進去。考場設在一個教室，中間的一張課桌上擺放著「考生」的座牌，鍾鋮走了過去，面向考官席。考官一共有7個人，中間的座牌上寫著「主考官」。在考場的一側還有一排座位，分別是「計時員」、「記分員」、「監督員」。
「各位考官，上午好……」他忽然卡住了，下面應該做什麼？明明模擬了好幾遍了，他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我是6號考生。」
「考生請坐。」主考官說道。
鍾鋮坐下，掃了一眼桌上的答題紙，發現果然是4道題，他剛要開始看題，主考官又發話了：「6號考生，恭喜你進入本次公務員考試面試環節。面試一共4道題，15分鐘答題時間，請考生在規定時間內作答，請問考生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問題嗎？」
鍾鋮想了想，回答：「沒有了。」
「好的，計時開始。」主考官宣佈道。
鍾鋮的注意力開始轉向題目。一共四道題，15分鐘，每道題不足4分鐘，答題方式按照平時的練習，看一道答一道，思考一分鐘，答題2分鐘……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鬧鐘，對於整個答題過程有了一個大致的計劃。此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分鐘。
第一題：經濟欠發達地區，政府財力是用來發展經濟還是發展民生?
鍾鋮首先想到的是統籌兼顧，因為經濟和民生都非常重要，發展經濟的目的就是為了使人民的生活更加美好。但是……他想起了里司令的超越思維，如果說兩面都要兼顧，這樣每個考生都能答出來，那麼豈不是沒法區分高下了？他靈光一閃，發現問題沒那麼簡單，雖然這個題並不難，但是要答出亮點卻很難！那麼到底怎麼說呢？他注意到「經濟欠發達地區」，這是個陷阱！欠發達說明什麼？說明窮啊！那麼如果是發達地區呢？側重點肯定不同。想到這裡，他在草稿紙上寫下了答題思路。
「考生開始回答第一題。經濟和民生需要統籌兼顧，但是對於經濟欠發達地區，財力是十分有限的，使用起來應該有所側重，確保好鋼用在刀刃上。我認為，應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側重於發展經濟，同時拿出恰當的財力來解決民生中的重點問題。之所以這麼做有以下幾點理由。
一、發展是黨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科學發展觀提出要牢牢抓住經濟建設這個中心，因為發展是解決社會矛盾的唯一途徑。只有搞好經濟，才能為保障民生提供源頭活水，才能真正改善並提升當地人民的生活水平，才能更好的支持民生髮展。
二、要做到以人為本。以人為本是科學發展觀的核心，民生工作是經濟發展的保障。政府應拿出部分財力，保障教育、醫療、溫飽等民生重點、基礎性問題，解決群眾的後顧之憂，為發展打下良好的群眾基礎。
這個問題給我的一個重要啟示是，政府抓工作應一切從實際出發，把握工作重點，講求工作平衡，切實做到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考生第一題回答完畢。」
這個題鍾鋮自認為答得很完美，他的緊張心情稍微得到了緩解。萬事開頭難，一個好的開頭就已經成功了一半了。
但是接下來的題目去沒那麼順利。第二題是「一次表彰大會，你代同事去領獎，表彰的不是你，媒體以為是你並對你進行採訪，你怎麼辦？」這個題鍾鋮覺得既然他們搞錯了，就跟他們說實話唄，還能怎麼辦？冒充是肯定是不行的啊，可是這麼說又顯得太單薄了。面試時間緊張，他也來不及多想，僅用了一分鐘就無話可說了。
第三題是「人生中難免有與人爭辯的時候，能否描述一下你曾經與人爭辯的情形。」對這個題，鍾鋮首先想到的是爭辯的問題得有意義，對事不對人，要表現出自己堅持原則的一面，撕逼的事兒肯定不能說啊！於是他就講了自己又一次跟同事爭論「公考是否公平」這件事兒，說實話，那次他是跟同事鬧掰了，關係搞得很僵，因為人家壓根不相信公考是公平的，還諷刺鍾鋮做白日夢。但是在考場上都可以現場加工嗎，可以說爭完了大家還是好朋友，沒有影響關係等等。
第四題是「省直機關領導來我市來調研家電下鄉的情況，你怎麼辦?」這是一個組織協調類的題目，鍾鋮按照網上介紹的套路，從「事前準備、事中組織協調、事後總結」三個方面回答的，但是答完題總覺得缺乏亮點。
「考生全部問題回答完畢。」說完這句話，鍾鋮覺得一下子放鬆下來。
主考官示意考試結束，考生可以離開，鍾鋮看了看錶，總共用去了10分鐘。他向考官鞠躬致謝，隨引導員來到了休息室。休息室里很熱鬧，考生們都三五成群交流面試心得，無非是講一講自己是怎麼答題的。鍾鋮什麼也沒說，只是覺得雖然答得還可以，但是還不夠完美，估計無法勝出。
還是準備不夠充分啊！他感到有點失落，但是又並不覺得遺憾，這次能進入面試已經是一個很大的突破了。他的心態開始慢慢發生了變化，儘管上岸的願望依然很強烈，但是現在他想考一個更高的分數、更難的職位，想要通過這樣來證明自己兩年多的努力。
公考王以前不過是個玩笑，現在看來，也許真的有希望達成。
中午12：30，面試全部結束，經過短暫的等待，全體考生列隊到面試室聽取成績。面試去掉一個最高分，去掉一個最低分，結果並沒有出乎鍾鋮的預料，面試77.6分，排名崗位第二，面試崗位第一名78.3，第六名73.6，也就是說鍾鋮最多也沒超過第六名5分以上，完全淘汰出局。
出考場後，父親正在門口翹首以待。鍾鋮把考試的情況跟父親說了說，父親則表示，第二名已經很不錯了。回程的路上，鍾鋮跟父親說了自己的想法，即從現在起開始到周遭各省參加省考，直至考上。
「那你就辦個停薪留職手續吧。」父親建議道，「總是請假，人家也不待見。既然這條路已經看到希望了，咱就考到底。」
鍾鋮正是這麼想的，這已經是一個全新的開始了。
到人力資源部辦停薪留職的時候，正好陳勇也在。手續辦完後，陳勇告訴鍾鋮，星耀集團已經把所有的汽車4S店都轉讓了，只剩下部分股份。
「辦交接的那天我也在，老闆哭了。」陳勇默默地說。「金融危機持續了一年多了，到現在也不見底，你走的還真是時候。我也打算去考司法考試，考上了找個律所干，企業的飯不好吃啊。」
「那你就好好考。」鍾鋮鼓勵道。在星耀這幾年，也就是陳勇、王建魯這幾個人算是朋友了，至少能玩到一塊去。「你看我這幾年過的，搞一次不行搞一次不行，現在也快熬出來了。」
「行啊。以後考上了，別忘了回來說一聲。我10月份打算結婚了……」陳勇突然一陣賤笑，「到時候人不來沒關係，禮你得隨上哈。」
「靠！你個死胖子挺詭啊！臨走了還不忘虐一下單身狗。」鍾鋮笑著調侃道。
之後鍾鋮回老家看了看爺爺奶奶，8月20日，他回到了闊別以後的南陽油田，過起了深入簡出的備考生活。
離職之後，鍾鋮的壓力更大了。他沒有聯繫任何同學朋友，像一個隱身人一樣。父親已經退居二線，但是後勤辦公樓仍然在四樓給他留了一間辦公室，有桌椅板凳，還有一張床，現在成了鍾鋮學習的最佳場所。他每天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除了吃飯以外，其他時間都在辦公室度過。
他害怕見到外人。有一次買早餐，碰到一個母親的同事，人家劈頭蓋臉的就問：「這不是鍾鋮嗎？你不去工作，怎麼老是待在家裡啊？」這也許是人家無心之言，但在鍾鋮聽起來卻刺耳極了，彷彿帶著莫大的嘲笑。
我待家裡關你屁事兒啊？鍾鋮心裡罵道。他瞪了一眼，騎上自行車匆匆跑回家。快三年了！現在連工作都混沒了，現在真的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了。
8月下旬，河北省公考發布簡章，鍾鋮拿過職位表一看，好傢夥！邯鄲市地稅局一下子招考25人！招考專業包括計算機、財經、傳媒三個大類。雖然明知道稅務類的競爭比較大，但是一下子招考25人，這個規模還是很少見的，鍾鋮毫不猶豫的報了名。
截止報名審核結束，職位通過審核繳費的人數達到了5000多。又是一個萬人坑，鍾鋮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震驚，他盯著報名人數的數字，竟然感到非常振奮。
我終於等到這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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