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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彩/從花麻料嘴說開去

張文彩/從花麻料(撂)嘴說開去

1、花麻料(撂liao)嘴這個詞既非成語也非熟語,更非方言土語,而是定西方圓人們偶然使用的一句口頭語(土洋結合的一種),大意或為油腔滑調;或為話好聽,但不切實際,不負責任;或為能說會道、謊話連篇即花言巧語,也有些幾面討好、輕義重利之嫌。一個詞語、一行句子、一段文字就是教化、就是關心、就是生活,也是人物、故事和歷史。

前些時候,忽然聽到了這個詞與宋夏年間的禹藏花麻(《長編》稱作禹勒藏哈木)有關聯,我以為不過是戲言而已,絕沒有中傷、詆毀之意,更沒有諷刺、輕慢之思。只是覺得這個人與定西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不妨走近一個紛繁、雜亂的時段,去看看風煙深處的些許細節,認識屬於我們一方泥土的層層迷霧和疑惑。

大明萬曆十三年張嘉孚撰《安定縣新志》中記載:麻家廟,在東山。諺云:先有麻家廟後有定西州。其舊可知矣。《康熙安定縣誌》(鈔本)也如是記,只把舊字改為古字。郭漢儒編撰的民國稿本《重修定西縣誌校注》亦如是,校注說麻家廟:傳說為北宋時西夏駙馬禹藏花麻所建,故名麻家廟。信息大概明確了:就是花麻這個人物的出現應該比定西地名的稱呼要早,如此便自然會引來與之密切相系的事情,這也是一般作文的思路和構架,就不得不從浩瀚的歷史典籍、方誌軼事里找尋由頭,展開話說。

2、泱泱大唐四方朝拜,一時禍起蕭牆、千年覆水不收(《後漢書》)。百姓平靜的生活終於在一個王朝丟失的宮殿龍椅邊漸行漸遠,而北地風寒里擦拭刀槍的聲音和著飲馬拉轡的豪壯依然走進了時間的前沿。一位披掛著黃袍又愛書的以不嗜殺人者致之(蘇軾語)的皇帝,卻居然連自己子孫的瘦金體都護佑不了的時候,混亂與陰謀並存、殺戮與劫掠同室、逃亡與背叛比肩。後來我想沒有一個朝代會像宋這般屈辱,也沒有一個朝代能若宋如此文化。

1995年版《隴西縣誌》上說:宋建國74年,古渭州(今隴西)仍然在吐蕃族納支藺氈統治之下。仁宗慶曆四年(1044)宋夏議和告成,古渭州才真正歸宋朝統治。可以想像一片戰亂頻仍的干山瘦水,怎麼可能有餘力保護、養活屬於自己的土地和民眾?然而,野心家的貪婪狂妄、暴戾恣睢何日會鑄劍為犁?就在這樣的日子(1063年),吐蕃首領竟不顧河州刺史王韶的規勸、也不顧納支同族兄弟的情誼、更不顧煌煌碩大國家的威嚴,居然在文彥博西蕃脆弱不足收及西蕃不願歸夏國與王安石與皇上的討論當中,加上秦州鈐(qian)轄向寶攻掠之,花麻力不支,遂以西市及蘭州一帶土地舉籍來獻。諒祚大喜,遣兵戍之,而以宗女妻之,封駙馬(《西夏紀》)。

《中國通史》主編白壽彝先生記述:拱化四年(1066)二月,諒祚升西使城為保泰軍(《宋史? 夏國傳》:又改西壽監軍司為保泰軍),以附馬禹藏花麻為統軍令守其地。成了西夏的乘龍快婿,雖原地踏步也物有所值,畢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似乎感覺也是合人情合道理的。但是,我們卻看到了所謂大國的粗放和不理智,也確確實實感到了一些人物短淺的視野和自是高估,以及對邊地村落的放任自流、疏於營治。於是乎到現在還有天高皇帝遠的說法,乃至鞭長莫及之憂樂。

3、熙寧八年(1075)冬十月,花麻嘗疑邊境有謀,遣酋長撒蟬等十四人入塞賣馬,覘(chān)之,為德順寨所獲。知渭州蔡延慶曰:彼疑,故來覘;若執之,是成其疑也。估償馬直遣還。花麻心德之。王韶城武勝,常恐夏兵來爭,軍中一日數驚。花麻密以蕃字文報無他,韶因遺以金帛,使伺國中動靜(《西夏書事》)。這個花麻不僅非常機警、非常負責任,而且會來事情也很會做人,一邊懷疑檢查別人是否覬覦買馬試探,堅守著自己的俸祿,一邊也會用蕃文報告機密、聯絡感情,以此來接納大國的金帛,可謂一舉幾得,何樂而不為呢?

花麻絕不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那種,更不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的那種,最有趣的是雖然他降了夏國,並且當著元昊的女婿(司馬光《論西夏札子》),但是他總難於容融其間,總不像一家人的樣子。所以,內心深處常會有一種遊離、無主、無助,甚至就是無所適從的苦水,倒也倒不出來、裝也裝不下去的鬱悶和惆悵。情郁於中,自然要發之於外,也就是一定要找一個渠道發泄一下。到了元豐四年(1081),聽說梁氏囚禁了夏主秉常,乘國內大亂之際,花麻悄沒聲息的送信給熙州,請求討伐梁氏,且預約若發兵來討,請舉族以應(《甘青寧史略 》)。

怎麼說這樣的行為多少叫人有點失望,作為大夏國的女婿,應該是半子,夥同他人肯定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其實,神宗也看到了這個機會,也已經開始著手自己的算盤。雖然五路西征只有宦官李憲一路成績顯著,譬如《宋史?苗授傳》記載:元豐西討,授出古渭取定西(這裡說定西不準確),盪禹臧花麻諸族,降戶五萬。城蘭州,遇賊數萬於女遮谷,登山逆戰,敗退伏壘中,半夜遁去。但是我很神服那麼大的大宋朝,不是遇人不淑就是無人可用,實在令人費解。

起碼這是我們願意看到的解放,同時花麻也跟隨著歷史的進程將要走出我們的視線,也有說跑去了興慶(今寧夏),後又遣使送蕃字文自陳情款,期於三月辛卯由堅博坡投附不果的文字記錄,只能更進一步闡釋人性當中許許多多的懦弱、依附、攀爬,以及心不甘情不願的種種情態,也實在是特殊時期的特殊心理。如此看來,如果人一輩子把尊嚴和自由始終和權勢、名利硬要拼湊在一起,有時候該是一件那麼不愉悅的事啊。無需贅言了,只能就此別過。

4、既然出現了我們最親切的名字,就還得絮絮。其實關於定西之名許多史策、很多人做過記述,我還是一直感到糊塗,進一步說明我們久久居住的一片熱土,曾經是怎樣的零亂不堪、怎樣的不忍回望哦!唐末、五代、吐蕃、北宋、西夏、金國、南宋、元朝,多少的朝代在一個地域演繹著廝殺掠奪、成王敗寇的故事。真的不敢設想,從唐代宗寶應(762年)直到鞏昌金帥汪世顯降元(1235年),長達四百多年的漫漫歲月我們往往在國的邊緣遊盪,家何以堪?人何以堪?書籍文字何以堪?

朝代的快速變遷,地名、時間、事件的混淆,加之史家的局限,山高路遠的阻隔,常常會出現一地多名、更名,也因為民族不同,叫法稱呼不同,還有距離、路程的差異,往往散佈於同一本或不同的史書當中,自然帶來了不必要的誤會與分歧,甚至蔓亂不堪,乃至一個地方被不同區縣的人爭來爭去,難道事實的真相就應該是爭論不休嗎?古人曰:讀史使人明智。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在此,只想說說我最近翻閱歷史書籍的粗淺認識,也是自己的點滴積累吧。肯定地說定西的歷史源遠流長,但這個名字的來歷只能從宋神宗元豐四年(1081)開始,很顯然比花麻到這裡遲到了幾十年。

南宋史家李燾的《續資治通鑒長編》對宋史記載很詳實,曰:其西使城賜名定西城。是否神宗親自賜名,也費思量。又《中國地名辭源》上說取安定西邊之意。也有說平定西夏的,這似乎太直露直白了,不夠含蓄,不忒好。至於西使城具體地址如《元豐九域志》載:城一,元豐四年置。定西,軍(通遠軍熙寧五年1072年以古渭寨置)北一百二十里。《中國古今地名大辭典》載:定西縣,宋定西城。金置定西縣。升為州。故城在今甘肅定西縣南二十七里。元初徙州於安西縣。即今定西縣治。從距離和方位來考慮應該是《長編》上說的篤羅川,也就是許多史志記載的得羅川:縣西南二十里或三十里(即今定西市安定區西寨)。遺址在今西寨中心小學東北百餘米處川原地帶。堡寨面積十多畝,有四門。《長編》載:蘭州西使城川原地極肥美,兼據邊面,須多選募強壯,以備戍守西。

人類從來都是逐水而居的,甜水湯湯,內官、烏龍、清溪、西寨、到香泉,盡在這一帶上,必然是建立城關堡寨首當其衝的選地。《皇宋十朝剛要》載:丁亥敗夏人於西市。就是西市城、新市城、西市新城(《安定鄉土志》(光緒版)宋史元豐西討,宦者李憲敗夏人於西市新城,又襲破汝遮谷。彼時尚未有城,西市新城即今甸川古城也),也就是現在內官營鎮貢馬營之古城川,北依佛溝門,東臨暖泉河。這裡地闊平坦、水草肥美,本古渭州牧馬販馬的地方。同時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北出蘭州,西、西南、南分別接通臨洮、渭源、隴西,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5、元豐五年(1082)李憲根據戰略實際,認為汝遮川西接定西城,北通勝如堡,東北扼石峽賊馬來路。建言以定西城為通遠軍,以汝遮堡為定西城。《東都事略》(宋王稱撰)載:築汝遮堡展定西城以衛蘭州。至此定西城基本確定,東西河環繞相匯關川之上,亦是定西八景之一雙河衝浪。其它三城約略記之,《甘肅通志》記載:安西古城,在縣北三十里,宋志舊名汝遮堡,紹聖三年(1096)經略章楶進築,金初置安西縣元至元三年併入定西州;通西古城,在縣南四十里,本宋鞏州(1104年今隴西)之通西砦,元豐六年(以楚棟隴堡賜名通西寨《長編》),今隴西安定俱有通西里宋西市貿馬之所;《宋史》載:平西砦,紹聖四年賜名,地本青石峽,屬熙河路(宋屬會州,今會寧)。

宋家四城,業已淹沒在時間的雲煙風塵深處。思想曾經高牆森嚴、炮台累累、四門緊閉,也顯赫一時;如今有的沒了蹤跡、有的僅僅殘垣斷壁,就像嵯峨散亂的文字難於訴說、難於清理。至於定西市安定區烏龍村二社宋墓出土的地契磚上說的:維大宋國定西寨管下……建炎元年字樣的定西寨(砦)應該還是宋朝的定西。只是城已移走寨子尚存,作為南宋子民城寨(砦)似乎沒有實質的意義,時過境遷,已經到了金國天下,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悲催,不免令人感慨凄切。在此,也只能說一句花麻料嘴的話:西北隅謂之屋漏,就是塌房子遇上了連夜雨的實際,作為弱勢的老百姓又該如何面對?棄我向誰,且留一世獨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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