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陽：年羹蘿蔔

【作者簡介】范朝陽，邵東縣作家協會副主席。男，1973年11月出生。喜歡詩歌、小說，近年工作之餘偶有創作。以自身經歷，痛感較之所謂調研論文在全國、省、市獲獎之名利雙收，文學創作確實寒磣，得不償失。然興之所在，樂此不疲。信手由心，遑論速貧速朽。不經意間，或得「清水芙蓉」之天然妙趣矣！

年羹蘿蔔

（外四首）

范朝陽

通天下的蘿蔔

還得數這一帶

用荷葉鍋煮出來的年羹蘿蔔

一沾嘴，就流油

過年，興什麼都是紅的

蘿蔔倒是白的

白蘿蔔比紅蘿蔔還要根紅苗正

好多蘿蔔，三千粉黛

充盈老農民的地窖和後宮

年羹蘿蔔要厚，要厚

下鍋一起放上筒子骨，五花肉

一坨一坨五花肉

老人們喊做五層樓

後來，走天下的邵東人

事業用蘿蔔打底

二十層三十層平地起高樓

更上

一層樓

蕨菜

我那家鄉

最倔最倔的是蕨菜

因為倔

不是所有人的菜

最初可能是斫曹，是雙鳳

是靈官殿，佘田橋那邊人們的菜

那裡高山逶迤，礦脈豐富

人們骨子裡的品性

就有了銅啊鐵啊這些重金屬

後來，更多的人從蕨菜里

吃出了邵東精神的粗纖維

蕨菜，就放哪裡都上得了檯面

現在山地越來越少

路越來越寬

登高處，不再面有菜色的人們

如何不面有愧色，慚對這些倔老頭

這些野老遺賢

慈姑

等閑不識春風面

等在深閨里的小姑

臘月里出生

那年十八歲，今年

又快要十八歲了

小姑叫慈姑

小姑穿著紫紅色的

和羅敷一樣的羅裙

說媒的人，佘田橋，靈官殿一帶

老遠認得

攢齊窗花以後，她一心攢齊所有的白

來做自己豐厚的妝奩

隆冬季節，她不停收集

月芽的白，霜露的白，韭白的白

瓷器一樣的白

這樣，漠漠水田的淤泥

就無損於所有讚美，無損於

貼上喜聯的一門好人家的

清清白白

一早，薄冰浮在河面

哥哥快要回來過年

小姑挽著嫂嫂去打水

嫂嫂悄悄說了一個笑話

水裡居然撈起姑姑嫂嫂紅撲撲的

一臉春色

黃花菜

七八月間

黃花菜地里的白髮母親

把日子一一捻成金條

蒸煮，翻曬，碼齊

如接生，如點兵，如獻祭

一畝三分地

一分，分給石縫裡長出的貧困

一分，分給更加深重有宿根的貧困

一分，分給仰望過的空無所有的天空

剩下那一畝

盛產焦灼里翹首以待的

熱盼

多年後

對著一盤加熱的黃花

和異鄉的兄弟說到昨日

微寒的夜裡，我們用各自的方式

抱擁千里以外

七八月就滿頭霜雪的母親

佘田橋豆腐

佘田橋的豆腐

千多年前，經過菩薩

用滷水

點化

過了刀子，滾了油

從此，每坨豆腐里住著菩薩

人們說:刀子嘴，豆腐心

石磨圓，豆腐方

佘田橋的豆腐那樣的黃臉婆

一坨豆腐打天下，安天下

在蒸水河邊，把小日子打理得

方方圓圓，水水嫩嫩

豆腐和小蔥偶爾拌嘴

姜蒜豆豉這些表親來調解

言語有點沖

竹筷不繞，直來直去

在一盅米酒里

突然拔節，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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