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才看過的：《蓮花爭霸》與《流星?蝴蝶?劍》

跟我同時代的人，小時候八成看過一部來自新加坡的武俠劇《蓮花爭霸》，特別欣賞羅文演唱的片頭曲《江湖路》，可能是我最喜歡的武俠歌曲了。

算我後知後覺，讀到古龍的《流星?蝴蝶?劍》時我才明白，《蓮花爭霸》主要是抄《流星?蝴蝶?劍》，沈沖就是孟星魂，老爺子就是老伯，南宮劍就是孫劍，南宮蝶就是孫蝶，白玉川就是律香川（後半截變成東方不敗了），秋大姐就是高老大，葉群就是石群，至於風二娘這名字，是來自《多情劍客無情劍》的風四娘吧。

劇中的沈沖是頭號帥哥，李南星人如其名，真是劍眉星目，但在《流星?蝴蝶?劍》里，幾個年輕人里最帥的當屬葉翔，古龍並沒突出過孟星魂的英俊。在遍布爾虞我詐的故事中，葉翔也是最善良討喜的一個，在得知自己的好兄弟和自己愛上了同一個女人時，葉翔沒有選擇狗血的三角戀戲碼，而是平靜地化身為賣葯人，來到老伯和孟星魂面前，用生命表達了對小蝶的愛情和對孟星魂的友情。葉翔的犧牲是全書最不動聲色而又最感人肺腑的一幕，後面石群救小蝶的情節雖也令人振奮，但石群出場太晚，已然失了葉翔擁有的種種鋪墊。

《蓮花爭霸》里的葉群兼并了葉翔的深情和石群的長命，謝韶光這個演員雖然長得比較怪，可我這麼多年來，居然一直對他的氣質念念不忘。

律香川這個人物說實話還不如白玉川有戲，一方面是塔林托婭太令人過目難忘——雖然我不覺得她的扮相經典，顴骨太高，臉型不靈，演男人時我總齣戲地覺得是個女人，演女人時又不如林青霞美貌，但是網上隨便翻翻就會發現，她掰彎了不少妹子。

另一方面也是律香川到後來壞得太徹底，太沒有懸念。我當然相信律香川是真的愛小蝶，兩個一流高手突然像不會武功一樣扭打成一團，毫無腔調可言，不是真愛是什麼？小青年看古龍，只注意耍酷，殊不知古龍至情至性，不該耍酷時絕不耍酷，寧肯讓帥哥互毆成豬頭，正如慕容秋荻潑婦般撲向謝曉峰。可惜律香川的愛太吝嗇，要排在他的野心後面，最後一刻想的不是小蝶，而是東山再起。相比之下，《英雄無淚》里的卓東來才是一心一意對待司馬超群的，在這兩個經典的古龍式陰謀家裡，卓東來的人品可要甩律香川幾條馬路了。

老伯大概是古龍塑造得最成功的智庫角色，古龍為他花費了大量筆墨，以致我認為老伯才是這個故事的主角。古龍先對「老伯」這個稱號進行說明，再引入方幼蘋、張老頭、鐵成剛、武老刀的不幸遭遇，乍一看離題萬里，其實都是為了側面烘托老伯的人望和實力。最初我挺奇怪的，老伯究竟是何許人物？古代活雷鋒？為什麼要幫這些人主持公道？後來我明白了，老伯本質上也屬於幫派老大，和這些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即使真的素昧平生，出手相助也是他結交朋友、擴展人脈的方式。老伯不是活雷鋒也不是活菩薩，表面上他只是成全別人，實際上也是在藉機打擊對手，但這種風格，比殺人越貨的傳統黑幫老大已經高明太多。也許最精明的商人，反倒像楊開泰那樣，方方正正老老實實，而最成功的幫主，也像老伯這樣，親切、溫暖、令人信賴，對朋友有求必應，才換得朋友萬死不辭。固然早年也曾滿手血腥，現在也能殺人如麻，暗地裡還積累了富可敵國的產業，老伯依然一身布袍，熱愛鮮花。最難得的是，老伯就像最高明的棋手，精於計算，未雨綢繆，你永遠猜不出他的思維已經預判到哪一格，你以為他已經窮途末路，誰知他後路中還有後路，層層疊疊，直令人嘆為觀止。跟老伯的境界一比，上官金虹只是一介莽夫，上官小仙也只是個小女人，楚留香陸小鳳，更是這輩子上當無數。功成名就後的老伯只上過一次當，就是律香川這次，而且有一半是被女兒坑的。我一直以為小蝶是對律香川有感情，才死活不肯供出他，搞了半天說是怕律香川背叛老伯？姑娘你真不是在搞笑？你偷偷告訴你爹，你爹有了防備再滅了尚無防備的律香川，還不是分分鐘的事？你這樣憋著不說才是把自己，把哥哥，把老爹全部坑了好不好？唉，老伯英明一世，怎奈卻養育了一對腦袋並不靈光的兒女。

由於老伯太像主角，孟星魂這個男主反倒真的像顆星星一樣，隱沒在老伯全知全能的光輝里了，論智謀不如律香川這種人精，論武功也不如韓棠這種殺手之王，甚至面對屠大鵬之流只能裝死。平心而論，孟星魂身為女婿，對老伯的翻盤其實只起到了精神層面的寬慰作用，實際上是個幫倒忙的——把鳳鳳押回井裡，還淪為累贅，最後要派易潛龍去救。當然，他能從小蝶的口風裡探出律香川就是幕後黑手，也屬不易，老伯當年一定忙著發怒了，竟連女兒的小心思都看不出來。

高老大是我相當討厭的角色，和《蓮花爭霸》里的秋大姐完全沒法比，秋大姐是正面角色，其實原型更像風四娘，痴痴戀著男主角，男主角卻始終當她老大姐。而高老大是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的，正如葉翔指出的那樣，養大他們只是為了讓他們替她去咬人，葉翔才是幾個娃里最清醒的。高老大就像失敗版的林仙兒，沒那麼大魅力，卻野心勃勃，最後落得偷雞不著蝕把米的下場。

相比之下，鳳鳳才是全書最出彩的女主角好不好？她兼具美貌和頭腦，既狡黠卑賤，又無奈可悲。從最初的柔弱花瓶，到展露鴛鴦腿的功夫，再到自作聰明背叛老伯，直至最後被律香川打擊，連討厭她的孟星魂都不得不承認她的話不無道理——她雖然出賣了老伯，可是她自己的一生，豈非也同樣被人出賣。她欺騙別人，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只不過是為了要活下去。你絕不能只看她可恨可惡的一面，可惜世人偏偏只懂得看到人可惡的那一面，卻將自己可惡的一面隱藏起來。其實我非常希望鳳鳳是真的喜歡老伯，能和老伯廝守下去的，老伯雖然對鳳鳳有所保留，但顯然也起了感情，不僅僅是人老寂寞的關係，也因為鳳鳳的頭腦的確配得上他，的確能理解他。可惜鳳鳳畢竟只是個妙齡少女，對她而言，實在沒什麼理由愛上一個可以做她祖父的老頭子。

最後，對照《蓮花爭霸》的人物表時，我不得不佩服古龍命名的藝術，即便以今天的眼光來看也毫不落伍。比如把一方霸主稱為「老伯」，既簡潔內斂，又特立獨行，《蓮花爭霸》里改叫「老爺子」，就有種鄉鎮既視感了。《流星?蝴蝶?劍》里壓根沒提過老伯幫派的名字，老伯住的地方也只是詩意地稱為「花園」，《蓮花爭霸》里改為「南宮世家」，也顯得功利而土豪。當然，幾十年前的人們萬萬不會想到，南宮這種複姓，已經被如今的總裁文玩壞。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