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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世霞:阿舍的青春

阿舍的青春

作者|韓世霞

阿舍是阿伊舍的簡稱,含義是「活著的,活生生的,有生命的」。是出生後請阿訇給起的經名,官名叫馬秀華,但沒幾個人知道這個名字。方圓幾十里都叫她阿舍。後來嫁個了本村小伙尕蛋,別人都管她叫尕蛋媳婦。村上尕蛋多,為了區別又叫她黑尕蛋媳婦,一些老人叫她蛋蛋媳婦。她的青春在蛋蛋媳婦的稱謂中落地生根。

阿舍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十六歲花季的年齡,花一般的模樣,在父母身邊閑居了兩年。女兒大了養不住,尤其像阿舍這樣出落水靈的姑娘。本來父母是想讓她通過上學端個鐵飯碗。可,阿舍說啥也不想念書,臉蛋兒俊俏的女孩子,學校里女同學嫉妒,男孩子追捧,沒有一定定力,學習差點是很自然的事情。有的男生為了爭著給阿舍背書包、打掃衛生、春秋植樹勞動,私下裡還大打出手。這讓同村的黑毛顏、拉吉兒、哈真、再乃拜都遠離她,正是群情激蕩歡快無憂的歲月,卻被同伴們被孤立著。她想離開那些討厭的男孩子,想和村裡的姑娘歡天喜地瘋玩瘋長,心思自然不在念書上。女人的嫉妒心從小就在單純世界裡生根發芽。學校的校花,村裡的村花。臉龐白凈地掛不住一點兒塵土,眼睛黑漆漆地撲閃著靈性,嘴角兒翹起,說話露出兩顆小虎牙,精巧可愛。鼻尖兒上挑著,讓人第一眼便能嗅到一股別樣的味道來。村裡的小夥子個個為她著迷,冬天夜長,小伙們更是寂寞難熬,在她家院牆頭上吹口哨,敲窗戶,希望阿舍能在寒冷的夜裡給他們一絲溫暖的信號。有女百家求,為這阿舍的父母操心不少。眼看著她一天天亭亭玉立花兒般喜人,母親覺著女大不留人,早早嫁了能了卻一樁心事,免得留在身邊夜長夢多,為以後婆家留下了話柄。

阿舍的姨娘和姨夫都是鄉政府的幹部,阿舍的母親托他們給阿舍在鎮上尋了個主。對方雖說相貌上差點,可吃公家飯,能讓阿舍不下地幹活,這就是好日子。人家本來在縣政府當秘書,下來鍛煉,仕途上很有發展。父母是老幹部,想著在農村找一個教門上細些的姑娘,踏實可靠。不像城裡的姑娘心都野得很,眼頭高的要個頭、要相貌、還要家庭。父母覺著那幾年忙工作,把娃娃沒顧上,個頭沒長開,性格上也內向些,不過心裡活泛有數。高中畢業托以前的老上司現任縣長在政府謀了個職,娃娃爭氣,第一年招干考試就榜上有名,左鄰右舍都誇他們的娃娃有出息。人說,三十歲前娃活爹的人,三十歲後爹活娃的人。老兩口自然是歡喜自豪。在城裡託了幾個媒都沒成,兒子又自願下鄉鎮鍛煉,城裡的姑娘更是不願嫁到農村去,一來二去年齡大了,父母也著急了。對方說憑藉老父親的關係先讓阿舍到鎮上當個大集體幹部,幹上幾年,上個成人中專學歷,帶著工資上學,慢慢就轉成國家正式幹部了。這在當時那個年代,漂亮出眾的農村姑娘,沒考上學,進城走的就是這條捷徑。對方第一眼就把阿舍痴到心上了。哪個正當年的小伙能拒絕阿舍鼓盪著青春活力的身體和緊湊的像一骨朵青蒜的圓臉蛋的誘惑呢!更何況說話時露出尖尖兩小虎牙,在粉嘟嘟嘴唇的一張一合中,潔白得堅硬,紅潤得柔軟,讓人即可想到男女的結合。右臉頰上嵌著一個深深的笑窩,不說話也漩渦似地迷人眼。鄉幹部馬乾事在城裡見了那麼多姑娘,唯獨沒阿舍這般自然天成不嬌飾魅惑的姑娘,一種想擁入懷裡去保護的男兒本性在血液中升騰。可這不是馬乾事一廂情願的事情。大家都覺得一樁不錯的姻緣,阿舍說啥就是不點頭。姨夫姨娘說破了嘴,小伙跑斷了腿,母親下完了話,終以失敗告終。

冬日裡村上冷冷的長風從山樑上刮過,父母到南山走親戚沒回來。估計被風堵在了路上,或者親戚們以冷風為借口留下住幾日。走的時候母親給阿舍千叮嚀萬囑咐,把弟弟照顧好,爐子燒熱,早早吃晚飯,早早把大門鎖上,夜裡記得起來給爐子添碳。弟弟也不知道野到哪去了。哥哥嫂子單開另過,房子雖然緊挨著,可因為婆婆疼愛小姑子,偏心下面兩個小的,嫂子心裡有氣,平時不大來往,阿舍也很少沒事了到嫂子那裡串門。阿舍家的爐膛里火苗呼哧哧亂跳,阿舍穿著薄薄的絨線衣在爐膛邊沉思,手裡拿著一串女友宿舍的鑰匙,左手拋起來,右手接住;右手拋起來,左手接住。村裡女孩兒嫉妒她、孤立她,可人家吃公家飯的卻喜歡她。沒事了她請人家到家裡吃頓好飯,送些酸菜過去。人家領情,從城裡給她買條絲巾、一個發卡,有時候還鼓勵她看書,可她一看書就瞌睡。唯獨一次看了瓊瑤的《心有千千結》,哭得淚人兒似的,把書合上了,趴在被窩裡還在吸溜吸溜。從此兩人有了愛情的話題,相相處的更好。前兩天村上尕蛋托這位女友給了一封信,信的內容就是喜歡她,想和她單獨見個面,地點就是女友單位,而且時間是星期天晚上。尕蛋知道,阿舍的好朋友星期六下午去城裡,星期一早上才來,覺著這個機會不能錯過。尕蛋算是個粗狂散漫點的小伙,膽子大,有點二球。家庭條件一般,家裡弟妹多,他是老大,覺著阿舍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和她無緣。再說了,阿舍的母親是誰呀,年輕就是全鄉身條、長相;茶飯、針線,樣樣拿的出手的人。到現在五十多歲的人了,出門腰板直直的,不輸城裡人的樣兒,從年輕就心氣高、眼頭高,女兒找婆家也是不在話下。又有個鄉里上班的妹妹,算是村子裡的半個城裡人。哪裡像尕蛋母親天天出門進屋一套衣服,人未老心先老,日子沒過到人前頭,心也暗淡淡地跟著歲月往前跑,平日里和阿舍的母親見了面只是認識,說個賽倆目,沒有什麼交情。尕蛋根本也不想和這般高傲的人攀親戚,他對自己的家庭條件都了解,對自個兒幾斤幾兩也算能掂量清楚。阿舍的美麗只當是個同村人,一個和自己無關的掛在大商場櫥窗里的雅戈爾西服,斜乜一眼而已。沒有能力去買,也不會眼巴巴羨慕別人穿在身上,只是一道過路的風景而已。可是有一天和村裡小夥子們在一起吃烤肉、吹牛、喝啤酒,青春年少的農村小夥子在一起,無非嚼嚼姑娘們的舌根。誰家姑娘屁股長得好,能生兒子;誰家姑娘奶子長得大,喂孩子不發愁,誰家姑娘是個樣樣子貨,下地幹活沒情況,或許床上折騰幾下就得三天起不來,軟和不適用,要不得。當然城裡小伙聚到一起也離不開談論女孩子,只是文縐縐酸斯文一點,意思都類同。話題轉到阿捨身上,對阿舍傾慕已久的主麻說:「我就喜歡阿舍那樣的,不但身條細柳、臉蛋俊,屁股還翹翹地,老人說這樣的女人准能生兒子,還能坐住財」。索瑪子說:「你別做夢了,阿舍會看上你?就你這瘦即麻桿的,要身體沒身體,要錢沒錢的」。主麻急了:「我,我怎麼了,那時候在學校,我給他背書包她還說謝謝,你連背書包人家都不讓,說明人家看不上你」。索瑪子說:「我就不想給她背書包,哪像你?沒見過漂亮的,見個阿舍就兩腿發軟」。尤柏說:「哎,哎,別吵了。我說句公道話。索瑪子,你就不知道了吧,瘦即麻桿有勁張,你沒聽黃臉婊子幹頭漢」。大家一窩蜂笑成一團。索瑪子說:「他那勁張往別處使吧,阿舍她就別想了。不但主麻你別想了,我們村可降不住這個金鳳凰,會飛走的。聽說鄉上馬乾事經常往他家跑呢!」。尕蛋一聽氣上來了,說:「你們就窩裡斗吧!他鄉幹部是個啥鳥?這麼大個村子,幾十號單身漢,還讓鄉幹部搶了先,不就有幾個臭工資嘛!」大家一下面面相覷,只剩下烤肉槽子上嘶嘶冒著的煙氣和啤酒杯的碰撞聲。尕蛋沉默了一會說:「你們都退出,我去追,不相信金鳳凰不落架」。幾個人對尕蛋都不看好,但他是老大,誰也不吱聲。主麻細聲細氣地試探道:「尕蛋,咱們是不是商量一個最好的人選,和這個馬乾事競爭一下,不要最後誰也沒追上------」尕蛋瞪他一眼說:「你覺得我不合適?長得沒你細皮嫩肉?告訴你,我不行,你更不行;我行,你還是不行」。索瑪子在旁邊幫腔道:「是,是,是,你就是追上了,新婚之夜都得兩腿發軟,眼發黑,口吐沫,將來守不住阿舍,別弄成自己老婆,人家的女人啊哈哈!你就讓開吧」。實際尕蛋心裡沒底,只是氣那個鄉幹部好好端端非要來咱的地盤胡踅摸、亂騷情,他就是要和鄉幹部較個勁。

事情就這麼敲定了,尕蛋要在兄弟們面前爭足面子,因此找了個上班的哥們兒給阿舍寫了一份情書。阿舍從沒留意過尕蛋。平時村裡小夥子不是吹口哨、打碎土塊引起她的注意,就是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的奶子轉,讓她走路都得把背弓起來,可背一弓感覺屁股蛋子後面又有一雙眼睛滴溜溜跟著晃動。可尕蛋見了他都無視她的存在,好像沒看見。當然她也沒在意過這個黑臉、大額、細眼的人。在學校里他又高她兩級,更沒有搶著背書包、打掃衛生之說。他們兩個只知道是一個村的,僅此而已。阿舍忽然收到了他一份炙熱的求愛信,努力搜尋著和尕蛋見面時的場景,沒有任何跡象,疑惑不解,心兒開始恍惚起來。雖然村子裡的男孩追的多,可寫信是從來沒有過的。收到這麼滾燙的信,阿舍在防線邊緣徘徊。女友辦公室的鑰匙捏在手裡,手心裡攬碳的煤灰搓成了棒。尕蛋說你不來、我不走,我就是為你生、為你活的。女友說,談不談隨年,但一定要當機立斷,不要磨磨唧唧讓別人產生誤會。那就去吧!可萬一碰到人咋辦呢?說她和尕蛋搞對象,名聲掃地。又一想,那裡下班以後絕對沒有人,周圍兩家人都隔著院牆,誰會沒事了大冬天往那兒跑啊!穿上厚厚的棉衣,戴上母親的頭巾,包裹成一個別人一眼無法確認的農村婦女。剛一出門,弟弟回來了,嚇了一跳。「姐姐,你到哪裡去,我也去。」阿舍說:「我正準備出去找你,瘋到哪裡去?看看媽媽回來我不告你狀才怪呢」。又進門,從火牆上把熱著的飯給弟弟端下來。說:「趕緊吃飯去,吃了飯乖乖睡覺,我就不給媽媽告狀。我去攬一筐子碳,把大門鎖上。」阿舍就是想用攬一筐子碳,鎖一個大門的時間,快步跑到約好的地點,給尕蛋把事情說清楚就回來。她包的嚴實,兩手交叉捂在袖筒里,踩在堅冰瓷實的大地上,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和心跳的咚咚咚聲合拍而而來,頂著拐一個彎的風就到了。沒看到人影,慌慌張張打開了女友宿舍的門,正準備拉燈繩,尕蛋突地鑽進門裡,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氣息粗重地說:「你傻啊,還準備開燈,讓別人知道?」。如水的月光照耀著白雪大地,白花花的冷光從窗戶玻璃射進來,穿透阿舍的身體,讓她雙腿打顫喘不過氣來,尕蛋的擁抱又讓她窒息,一切還沒來及反應過來,沒有說話的餘地,嘴巴已經被他奪了去,氣息壓迫著的肉團,在她的兩顆虎牙上來回滾動,打開了她緊咬的牙齒。心兒慌亂,身體無力,尕蛋完全把這個青澀的少女擺持成了一個女人。對於尕蛋來說,初中畢業到村外的社會上混了些時日,男女那些事他都了熟於心,進退適中,身入游龍,在阿舍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中完成了尕蛋作為一個男人勝利者的驕傲。尕蛋確信阿舍是一個處女,但沒有掛紅,這個他在乎又似乎無所謂。讓驕傲微笑著滴出血的花朵,結出飽滿的果實,這是男人的貪慾,也是人性的弱點。

阿舍帶著下體的灼燒感,裹著尕蛋體溫的餘熱,從寒風拐彎處回到了家裡。黑夜裡被尕蛋長長的影子包圍著,時而遠時而近。她很無助,很無奈,她不知道如何面對未來,但又覺得必須要和尕蛋一起面對。她覺得這個人不討厭,不喜歡,但一定要跟他一起過一輩子。她的身體里有遊動過他的身體,她就是尕蛋的人了,從身體到精神,再從精神高度去想念他的身體,這樣阿舍的愛情降臨了。兩天後尕蛋就央求父母託人給阿舍家送包包子了。尕蛋的父母開始無論如何都不去,因為他們覺得被人家退回來是很沒面子的事,抬頭不見低頭見,熟人熟面的。他們自知兩家不在一個門檔上。最後尕蛋只好給母親攤牌「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了」。這讓母親驚訝又幸喜,兒子這麼有本事,但心裡也是暗暗地瞧不起這個未來的兒媳婦,沒結婚就和我兒子那個了。那個了就是我們可以佔上風,財力上不隨著她家想怎麼就怎麼。撿了便宜真賣乖。

阿舍的父母心在馬乾事身上,壓根沒把尕蛋放在眼裡。她母親甚至說:「就他家那樣,也敢送包包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阿舍的父親說:「有女百家問,不要說那些沒邊兒的事,隔窗有耳,傳出去不好,都天天見面。把包包退回去就行了」。阿舍坐在牆根里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母親,想要說啥,嘴巴張了張,但終究沒吱聲。包包子退回去了,尕蛋臉上掛不住了。她母親問:「阿舍不是你的女人嗎?怎麼包包子都退回來了」尕蛋站起來走了,沒回答母親的話。馬乾事騎了個明晃晃的自行車下村,專門到阿舍村就趕中午吃飯,村長知道他追阿舍,就故意把飯安排在阿舍家。「阿舍她媽,給工作隊做頓飯,年底多記一個義務工」。馬乾事吃飯是次要,看阿舍,和阿舍套近乎那才是正經事。阿舍母親一邊做著飯一邊喊著阿舍的名字,阿舍應著母親從客廳到廚房,再從廚房到客廳,腰背有節奏地扭動著,拉動著一左一右的臀部,一條緊身褐色腳蹬褲把個上翹的屁股蛋子包裹得肉嘟嘟的,模樣在擠進窗戶的陽光里散落一地,馬乾事的愛情火花在一地的陰影里轉動,投影了一地的虛晃。阿舍母親知道女兒走路的樣子在男人心裡的份量。按照過去老人們講,阿舍那腰板是勾男人魂的腰板,一般窯子店選人,長相次點不要緊,重要是身板軟,臀部翹。所謂「水蛇腰,搖得金銀兒滿地落」。就是阿舍這種腰。現代社會不講這個,只說這種女人做財。阿舍自從和尕蛋有了一次後,就自己不由地想尕蛋,更多的是想那種溫熱濕漉漉的肉身,愛情與她就是那個新鮮事吧!接著每周都在老地方幽會,女友以為兩人正熱戀呢,騰個方便讓感情熟絡升溫,也是做一件好事。萬萬沒想到阿舍在自己的宿舍里滾動著墜地的愛情新聞,劃破村子的長空。

阿舍對鄉鎮幹部的搖頭只有自己明白,母親卻悶在葫蘆里,極力撮合著。後來有人從他們那個幽會的地方聽到了大膽的床笫之歡的喊叫聲,是尕蛋的朋友聽說已經把阿舍俘虜在尕蛋強壯的身體之下,一群年輕騷動的身體趴在窗戶下偷聽了沒過門媳婦無法剋制的呻吟繼而的叫喊聲。知道她們家居然退了包包子,為尕蛋打抱不平,氣憤地把這個事捅了出來,阿舍的母親才恍然大悟。母親自以為把阿舍管得很嚴,沒想到有了第一次之後的阿舍被慾望撕扯著,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候,等母親睡著好悄悄溜出去,一次次偷吃禁果。對於兩個青春鼓動的身體,沒有更多的精神寄託,一周一次的相悅那是昏天黑地、無休無止的嚙噬互動。在那個安靜的地方傳出的謠言慢慢被啊舍的肚子見證了一切。阿舍的女友知道後氣得從她手裡奪過鑰匙,杏眼圓睜,大聲數落「你也能做出來,沒結婚就這麼隨便,看以後人家會尊重你。居然把晦氣帶到我宿舍,我就說這段時間咋這麼倒霉呢」。為這事好友從此絕交了。怪不得有一次她在辦公室大叫「誰這麼缺德,把膠水倒在我的床單上,也不擦掉。這麼大個桌子怎麼就不用?」。單位幾個男同事眼睛滴溜溜轉,幸好男朋友來了問到「是不是把鑰匙給別人了?」她還盛氣凌人地說:「膠水倒在床單上和鑰匙給別人有啥關係?八竿子打不到一丈」。多年後女友才如夢驚醒,但已經對阿舍有了更多的理解。馬乾事不來阿舍家了,阿舍自始至終的搖頭讓他恍然明白。阿舍母親無條件地把女兒趕緊嫁了出去,再等就得在娘家臨盆。弓腰低頭從人前穿過,女兒把她一輩子的腰壓彎了。阿舍的女同學們聽說找了尕蛋,長相家庭都一般般,心氣兒都順了。送親的送親,送禮物的送禮物。一半是得意一半是誠心。尕蛋母親和阿舍母親面子上以親家相稱,心裡是憋著氣擱著事的。

阿舍結婚七個月就生了一個女兒,和她一樣漂亮可愛。尕蛋並不滿意,因為得來容易。接著一年後又生了一個兒子,尕蛋的臉龐舒展了些。他經常在外面販運牛羊生意,到北疆各地跑,有時候免不了在外面沾點腥氣。但回到家看到阿舍誘人的身體總是不放過,狂亂之後又生出許多的懷疑來。只因為自己在外面沾腥,阿舍當年村裡小伙喜歡得多,現在生了兩個孩子後,腰更軟,屁股更結實圓潤,奶子雖說沒以前飽滿有彈性,但被阿舍拾掇在合適妥帖的杯罩里,柔柔軟軟,顫顫巍巍攝人魂魄。他自個的老婆,幾日不見都心旌鼓盪,別的男人在他不在的時候還不知如何惦記呢!俗話說「老婆是別人的好,孩子是自個兒的好」。阿舍又是個存不住身子的女人,結婚前就舒坦地喊天叫地,傳的村子裡沸沸揚揚,現在更是撒潑地一次又一次地潮起潮落。他每次完事後都要審問,對阿舍心存懷疑和戒心。阿舍辯不過他,想著下次不依著他,讓他難耐些。這倒好,他又認為阿舍是不是跟誰在村子裡有一腿,已經舒坦過了,身子睏乏了。阿舍激情過後,為這些破煩的生活壓抑著,身體迎合尕蛋也不行,不迎合也不行,苦楚只有自個兒知道。平時也不敢離開院子半步,她的人生就在尕蛋給她設置的範圍內日復一日地勞作,圍著公婆圍著孩子圍著鍋碗瓢盆牛羊雞鴨鵝轉。生怕有什麼閃失讓尕蛋誤會,娘家也很少回去。母親有時候想她了讓弟弟送些東西過來,知道她好著就行了。因為不想看到她那個「心是個刺窩窩,嘴是個蜜缽缽。」的憎惡婆婆。心想下輩子她如果去了天堂,寧願自己的女兒下地獄,都比跟著那個婆婆在天堂里過得好。

有一次,阿舍也確實累了,兩個孩子折騰不說,婆婆因為媳婦婚前的不檢點,動不動都要找點事,橫挑鼻子豎挑眼。說是牛圈裡沒墊上軟草,牛要下牛犢,自己老了,兒子出門了,家就不像個家,小的不像小的,大的沒個大樣。還說:「老人說長嫂如母,我們家的長嫂是馬家的千金小姐,人人都說找了個漂亮媳婦,漂亮能當飯吃?」。阿舍無奈地從被窩裡爬起來,心想自己不如牛犢重要,牛犢能賣錢。頂著星月到場上背甘草。正好碰上了也在背草的主麻,主麻因為年輕就喜歡阿舍,看著她這麼晚還到場上背草。就問到「你過得好嗎?」。阿舍迎著月光笑出聲說:「過得好,尕蛋疼我,婆婆喜歡我,家裡很少幹活,就帶帶兩個孩子」。主麻看著月光下一雙皸裂的手,臉部僵硬帶出的勉強笑容,問到:「這麼晚了,小叔子咋不出來背草?」。阿舍說他們非要來,自己想活動活動。主麻不想揭穿,難過地說:「聽說你母親前幾天住院了?你一天就帶帶娃娃,咋也不見到娘家去轉轉呢」。主麻成家後和她娘家隔著一條馬路,大門斜對著。阿舍大張著嘴才知道母親住院了,眼裡一汪淚水硬是忍住沒滾落下來。說:「我知道的,明天準備到縣裡去」。急匆匆從主麻身邊走過去了。主麻看著自己曾經心愛的女人柔弱的背影,一捆乾草顛簸在飽滿的屁股蛋子上,腰身前傾著,在他面前一步一步滑動。搶前兩步一把拽下她身上的草,連同自己的一起背上往莊子里走,阿舍只好碎步慢跑著緊跟其後。快到阿舍家門口了,主麻撂下草,沒回頭大步流星地走了。阿舍慢慢把草扛在肩上,大顆的淚珠滾落而下,進了院門趕緊用手背擦乾。把草往牛圈裡墊好,安靜地回到屋裡躺下。黑夜裡聽到小叔子打牌回來的敲門聲,又爬起來開開門,到廚房把飯熱好重新回到屋裡躺下。她累了,哭過了,第二天迎著新的太陽,笑聲在兩個孩子見回落。婆婆不高興,說把女孩子教的不檢點了,嫌她不穩重,她就收斂著笑,給女兒說:「阿奶不開心,聲音小點啊!」

給婆婆說:「母親病了,她要去醫院,幫看著兩個孩子」。婆婆說:「你帶著兩個孩子去,你媽見了病也好得快,這麼不孝順」。阿舍只想快去快回,害怕帶著兒子耽擱時間,回來還有很多活等著呢!可是婆婆都這樣說了,那就帶著孩子去吧,一個人在縣城的街道上牽著兩個孩子,手裡提著給母親買的水果,胳肢窩下面還夾著些零碎東西。寒冷里甩出了一身的汗。到了醫院見了母親也不敢有任何委屈的眼淚,自個選擇的路,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和母親說笑著,安頓孩子們在病房裡不要鬧。兩個孩子很少進城,沒見過醫院也這樣好玩,病房裡暖和和的,輸液瓶子掛在那裡,像個大水晶球,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像大海的水波紋,每個病人在孩子眼淚乾凈漂亮。孩子的眼裡病房的一切都是美好和新奇。冬天夜來得早,一會兒功夫,遠處的天朦朧起來,慢慢地圍攏到醫院跟前,病房燈都亮了。她急急地給媽媽道別,趕著回去做飯、給牛羊添草料,餵雞鴨鵝。叫著孩子的名字,從隔壁病房拽著兩個孩子往外走,孩子哭鬧著不走,她連哄帶拽走到門口,迎面撞在一個男人的懷裡,盒飯的湯灑了一地。她趕緊說:「實在對不住,看兩孩子鬧的」。對方說:「沒事,沒事,小孩子都這樣」。抬頭一看,盡然是當年的那個馬乾事,還那樣斯斯文文,只是臉上多了一幅眼鏡。一時無語。當年的馬乾事聽說已經是鄉長了,她更是不想多說一句話,帶著孩子出來了。馬鄉長看著這人眼熟,蒙了也沒想起來。她走到樓梯口了,聽馬鄉長說:「哎呀,好像是馬秀華嘛!」。她沒應聲,裝著沒聽見,直接下樓了。原來馬鄉長的母親就在隔壁病房住院,他來送飯,正好撞了個滿懷,把錯失的姻緣撞在了剛才的熱飯盒裡。拽著兩個孩子,站在車站等班車,不願想起剛才的事。左等右等車沒來。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停在了旁邊,阿舍往後退了幾步,怕把班車錯過,脖子繼續長伸著,眼睛朝著班車始發站眺望。馬鄉長搖下玻璃說:「馬秀華,不好意思,剛才沒想起來,上車吧!」。阿舍驚了一下,把亞於剛才撞個滿懷。緩了口氣說:「不用麻煩,我等班車就可以了」。馬鄉長大度地笑笑「我也是回鄉上,順路。客氣啥呢,和你姨娘姨夫都一個單位的」。阿舍帶著孩子上了車,拘謹得厲害,眼睛一直望著外面連綿無盡的白,不知道下面覆蓋著多少不為認知污濁醜陋;心像是在那曠野里撒開了奔跑的一匹野馬,寒冷狂躁無奈;路邊迅速滑過的白楊樹,掛滿了昨夜新落的白雪,似棉花團般緊簇簇壓彎了樹枝,隨著風兒一團團散開飄落而下,像她的心事。馬鄉長對著司機說:「我年輕時候差點把馬秀華追成你嫂子,可是人家看不上我啊哈哈」。阿舍想人家不愧是有文化人,多會自謙啊!忙說:「哪裡是看不上,年齡小不懂事,主要是不敢高攀呵呵」。車子到了鄉上,兩個孩子瘋累了,睡著了。馬鄉長下車,給司機說把馬秀華送家裡去。阿舍想推辭,車子已經開動了,兩個孩子都沉沉地睡在懷裡,只好搖下玻璃說:「謝謝,謝謝馬鄉長,真是太麻煩了!」。馬鄉長招招手,邁著穩健的步子進了鄉政府大院。阿舍看著馬鄉長的背影,突地感覺那個鄉政府府大院的非同一般。

車子到了家門口,尕蛋販牛羊的車回來了,一臉的煞氣。不知誰看見主麻給阿舍背草的事,已經傳給了尕蛋,這讓他聯想到兩個人在場上草垛間的星星點點,因為她曾經把阿舍的女伴放倒在場上草垛間,所以他的聯想合乎自己的情理。一輛桑塔納車又送老婆回來,他知道那是馬鄉長的車。母親說阿舍早晨就出去了。尕蛋想自己騷情還教壞了孩子。怒氣實在藏不住了,不等司機掉頭,立刻咆哮起來。阿舍本能地看看車子,重重的一巴掌已經落在她的臉頰上。孩子嚇得縮在阿舍的後面,露出兩個圓腦袋,眼睛驚恐地投向父親。阿舍強忍著說:「你等等我給你解釋」急急把孩子拉到裡屋,給了些零食,關著門出來了。尕蛋又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不要臉的東西,我就知道你守不住婦道,身子痒痒了在門跟前丟人現眼不夠,還勾搭到鄉政府了」。阿舍淚眼汪汪地一句話都不想說了。給尕蛋照例燒好了洗澡水,走進廚房做晚飯。把飯給全家老小端上桌子,自己沒吃,回到屋裡躺下了。尕蛋洗完澡,吃了頓熱飯,身子活騰起來。回到屋裡看見床上躺著的阿舍,腫噗噗五道印的臉沒讓他產生一點憐憫之心,倒是阿舍白嫩嫩光滑如水的身子讓他慾望膨脹,他不想主動靠近這個騷貨,免得沒了男子漢的氣魄。燈拉黑,躺在一張床上,阿舍的眼淚濕透了枕巾,尕蛋全然不知,他只是因為身子的鼓脹硬撐著睡不著,阿舍的傷心委屈又沒處訴說。深夜裡阿舍摸幹了眼淚,滑溜溜鑽進尕蛋的被子,用自己扭動的身子告訴尕蛋自己的乾淨。她想以這樣的方式解釋自己的委屈,尕蛋狂亂髮泄後昏昏睡去。第二天尕蛋睡醒後,把主麻拉到場上打了一架,主麻指著尕蛋說:「你要是個男人,就好好珍惜阿舍」。尕蛋罵道:「我老婆我想咋樣和你沒關係」。兩人從此決裂了。尕蛋又跑到鄉政府罵了馬鄉長,氣得馬鄉長直搖頭。阿舍的一天,依然是孩子、公婆、牛羊雞鴨鵝等繁重的家務。日子還得一天天地往前走,阿捨出門的機會更少了,一切按照尕蛋的要求運轉。村裡人都說尕蛋媳婦變了,具體變了什麼誰也說不出來。

十幾年一晃就過了,阿舍熬成了婆娘,尕蛋成了半殼子男人,除了夜裡那點事,兩個人很少拉家常。尕蛋掙錢不少,阿舍幹活不少,在別人眼裡也算好光景。尕蛋連著幾個月胃疼,阿舍催他去醫院看看,他總是眼睛一瞪,就不言傳了。一次吐了血,送到醫院一檢查胃癌晚期。阿舍哭成個淚人兒,尕蛋吼道:「我還沒死呢,你是想快點把哭死啊!」。尕蛋身體越來越弱,脾氣越來越打,阿舍天天小心伺候著。一個病人留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就開始慢慢細數回味自己的過往。他越舍不下阿舍,越心疼孩子,越留戀這個世界,這一切就會越加緊離開你。在秋天金黃的時節里,稻穗倒掛低垂下來,人們磨刀霍霍走向成熟,病魔把刀也架在了尕蛋的脖子上。阿舍心裡給尕蛋念著討白,祈禱真主能夠讓尕蛋走進天堂,把他所有的罪責都由自己來擔負,希望他輕輕鬆鬆跨進天堂的大門。送埋體的隊伍離去後,屋子裡空寂槮人,阿舍的心空落落無著擱。尕蛋活著無論如何地罵她、打她,總是晚上能有一個濕熱的身體可以依靠,現在卻留給她一張冰冷的床,燥熱的回憶。尕蛋臨走前,拉著她的手含淚離去,那一幕了解了以前所有的酸和痛,留給她的只是不盡的思念和回憶。阿舍的前半生除了父母就是尕蛋,現在留下了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她需要面對後面長長的日子。

尕蛋走了,阿舍在婆家守了三年就到娘家住了;尕蛋走了,婆婆也乏了,對阿舍也不願使喚了。這讓阿舍增加了更多的寂寞煩悶。於是帶了自己和孩子的隨身衣物,回到娘家了。主麻當了村長,媳婦頭幾年得了乳腺癌去世。身邊一個兒子,忙得沒人管,和阿舍的兒子在一起玩耍。玩累了在這吃、在這睡,比自個家還熟絡。爺爺奶奶喚他也不去,就和阿舍阿娘親,和阿舍的兒子親。有人撮合主麻和阿舍,阿舍也總是不回話。她覺得尕蛋打了主麻,對不住不說,如果她答應了,村上人就認為尕蛋打的對,她原來就是和主麻有一腿。她已經這樣了,不想再給主麻潑髒水。主麻以為阿舍看不上自己,心裡也是憋屈。有一天,鄉長下來解決工作,在村長家誤了點,村長安排在家裡吃飯,又沒個女主人,情急之下讓兒子把阿舍叫去幫忙做飯。阿舍手底下自然利索,一會兒功夫,酸菜牛肉、滾辣皮子、土豆絲,細細個的拉條子端上來,鄉長一行都吃得舒服踏實。雖說鄉長天天在外面胡吃海喝,可這一頓家常便飯是心裡最舒坦最高規格的美食。阿舍忙著收拾,陽光灑在她風韻的身體上,飽滿柔軟的身子晃蕩在鄉長、村長的眼裡,激活了他們心裡各自的細胞。鄉長眯著眼回憶當年的阿舍,聽說把處女的身子搖蕩在婚前,當然找老婆是不行的,可能夠享受她那性感的肉身也是無比愉悅。村長眼裡盯著阿舍的身子骨,覺得可憐兮兮!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艱難度日,在婆家憋屈,在娘家免不了委屈求全。他是想把這個女人永遠摟在懷裡,替她難過,替她開心,替她扛起一切。鄉長說:「馬秀華,你到鄉政府去做飯吧,一天一頓飯,工資給你多開些,也好養活兩個娃娃」。阿舍驚奇地不知該如何回答,幹活的手停了下來,直愣愣站定,只有胸脯山下起伏,鄉長把目光從她身體上移開,朝著村長主麻說:「你說呢,給你們村解決一個勞動力」。主麻趕緊接上說:「好呀,好事啊!阿舍你還不趕緊謝謝馬鄉長」。鄉長一聽村長叫馬秀華「阿舍」,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很快又舒展了。他知道阿舍還沒有給主麻回話。阿舍到鄉政府食堂做飯,工資給的和幹部一樣,鄉長親自批的字。每天騎車到鄉政府做一頓飯,半下午就回來,又能顧上孩子又能體面地掙錢。穿著自然也是乾淨清爽了,身胚子好,稍加收拾就挑挑兒勻稱的少婦模樣惹得鄉里女幹部羨慕不已,她也被熏染得洋氣妖嬈起來。軟活活的腰,奶子兜得緊緊沉沉,屁股比姑娘時下垂許多,但流行的小西褲穿她身上,稍加鬆弛的一大坨肉提升的恰到好處,比那些平板兒屁股不知要吸住多少男人的眼睛。樣子不輸鄉政府大院的姑娘們,惹得鄉政府稍有姿色的女幹部橫鼻子瞪眼。聽說是鄉長介紹來的,男人死了,她男人曾經指著鼻子罵過鄉長,背後免不了指指點點議論點花邊事兒。小時候的幾個同伴回趟娘家又湊到一起嘰嘰喳喳,有了話題。阿舍每天收拾的利利索索,臉皮兒在食堂養得白皙粉潤,飯菜做得又合大家味口,男幹部在食堂停留時間長了,鄉長也多數時間在機關食堂吃飯,與老百姓打成一片,這也無可非議。只是比以前去食堂吃飯的次數勤了。

一次,阿舍騎著自行車出大門,鄉長秘書追上來說:「鄉長讓你今晚加班做飯,八菜一湯,接待上級領導。我這就安排辦公室去買菜,你趕緊收拾」。阿舍應承了。急急回家安頓孩子,碰上主麻。主麻問:「怎麼二回還到鄉上去?」阿舍說:「今天縣上領導在鄉政府吃飯,我這就趕緊準備去,你幫我看看孩子,我母親眼睛不好,腿也不靈活」。主麻看著阿舍騎車的背影,心裡想著晚上去接她,一個女人摸黑翻過一道梁,也會害怕不是,順便把擱在心裡的事兒再扯扯。阿舍的飯菜讓上級領導連連稱讚,吃得滿意,工作談得順當,幾個項目在飯桌上拍板定音,馬鄉長得意之態寫在臉上。送走領導,滿嘴酒氣的馬鄉長,有點剋制不住的興奮,笑語郎朗,豪氣風度頗有些按耐不住。他歪過頭對秘書和幾個下屬說,今天你們都辛苦了,明天給你們放假,讓我的車現在就送你們回縣裡。沖著後堂忙活的阿舍說:「馬秀華,等會兒收拾完,給我辦公室送一壺燙茶,我得加班改幾個材料」。阿舍把食堂收拾停當,又把第二天中午的準備工作做完。手裡提著茶壺給鄉長送到辦公室。大樓安靜得沒一點聲響,整幢樓就鄉長的辦公室亮著燈,在黑夜裡,那扇窗戶亮得刺眼。阿舍敲敲門,等了半會兒,鄉長親自打開門。房間明顯剛剛整理過,辦公桌上整齊利落的沒有加班的筆墨,電腦安靜關閉著。阿舍把茶壺放到桌子上,轉身往外走。鄉長一把拉住她的手,阿舍沒有準備,不知該如何拒絕。抓筆杆子的手當然不同於尕蛋那雙骨關節暴突的手,綿軟如緞面般不肯從她手中滑落。鄉長說:「你當年看不上我,讓我好生痛苦。我想我怎麼就抵不上尕蛋入你心呢」。阿舍不敢看鄉長的臉,靜靜兒聽著。鄉長借著酒勁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感人,輕輕把阿舍摟在懷裡,阿舍安靜地順著鄉長。自從跟了尕蛋,阿舍不知道世間還有這般男人,讓她的心慢慢展開,身子慢慢兒飛騰起來,輕飄飄兒落在床上。鄉長把持過無數女人,這般光滑細膩勻稱的身體,在電視模特表演的比基尼大賽里看到過,今兒個才從電視里走出來,橫陳在他這張小小的單人床上。他細緻入微完成每一個動作,儘可能把時間拉長,輕柔曼妙,起落有力,像欣賞把玩著一件藝術品般從上到下觸摸探索。鄉長不愧是鄉長,不急不燥,在滑溜濕潤中進入阿舍完全沉醉的身體里,有張有弛。阿舍把迎合迷離的呻吟聲傳給了寂靜的夜空,鼓動著鄉長一次次的回合涌動。一個完全不同的男人,給了阿舍異樣的顫慄、升騰、輕柔、跌落。阿舍從鄉長辦公室出來,口乾舌燥,身心輕飛。她推著自行車走在那條熟悉而陌生的路上,已經沒有力氣騎車前行,只有把鬼魅的身體用腳步一步一步拋在黑夜裡,一個失魂落魄的幽靈該如何面對明天的光。前面黑暗處一個人影,她嚇了一跳。壯著膽子問:「誰,我是鄉政府的」。主麻慢騰騰走到了跟前,抱起她放在自行車后座上,推著她走。她有點慌亂,有點歉疚,又有點無助。輕聲問道「你怎麼在這裡?」。「我出來接你,想著這樑上你一個人走路害怕」。阿舍突然覺得剛才在鄉長辦公室的呻吟是對主麻欠下的債。主麻已經知道了,什麼都沒說。他估摸著縣裡領導走了,到樑上來接阿舍,等不來。就到鄉政府大院門口去接。等到廚房的燈滅了,阿舍還沒出來,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只看見馬鄉長辦公室抖動著明晃晃的光,就一切都明白了。折回來躺在家裡,又睡不著,一個時辰過去了,他又出來站在這樑上等,又過去了一兩個時辰,粱上落滿了他憤怒的腳印。他不想到鄉政府大院門口等,也沒必要,更不想看到那個亮著的房間,那燈光刺他的眼,割他的心。他對當貌岸然的鄉長失望了,原來只是聽說這些官兒的閑事,今兒個是親眼目睹了。他決定辭職,遠離這些狗娘養的王八蛋。

阿舍第二天辭了鄉政府的工作,是主麻讓她辭的。主麻說,以後不要掙錢了,我養你和兩個孩子,咱在村子裡亮活活地過日子。阿舍在主麻懷裡哭的傷心,決口不提和鄉長那檔子事。主麻心裡鏡子似的,明白著、糊塗著。每當把阿舍壓在身子底下,他都會浮現出鄉長主席台講話的那張臉。阿舍想起和鄉長的那一夜,不知道是內疚還是懷念,儘力讓主麻滿意,把在尕蛋身上使過的勁和中年的盪都給了主麻,主麻是滿足的、幸福的。阿舍答應了,搬到主麻家當了女主人。索瑪子等人見了主麻羨慕著、嘲諷著:「哎,蛋蛋終於給你讓路了,你腿沒有軟,越活越精神了,阿舍的水養的好」。主麻嘿嘿笑著,不多說。他討厭把兩口子的事宣傳到外面去。他雖然讀書不多,但他知道這是一丈之內的事,內室之事不可外揚。鄉長過兩天不死心,到村長家打聽情況。看見阿舍安靜地坐在客廳里給主麻縫衣裳。他心裡嫉妒得很。面面上說:「大喜啊!主麻,你得請大傢伙聚聚啊!這說結婚就結婚,還不讓媳婦上班,別人求還求不來呢」。主麻低著頭沒吱聲。阿舍揚起臉說:「馬鄉長,是我自己不想幹了。我家主麻這個村長他不想當了。」。我們都是老百姓,種個地,混個肚子就行了。看著阿舍那張滿臉被他舔舐輕吻過的臉蛋兒,馬鄉長真是即心疼又無可奈何。離開的時候,主麻送到門口,阿舍依然做她手裡的針線活。

主麻和阿舍在縣上開了家飯館,都是家常菜,生意好得很。村裡人知道阿舍的手藝,到了縣城辦事,到飯館吃頓飯,喧個謊,誇阿舍能幹,說主麻有福氣。老人們說蛋蛋媳婦變穩當了,主麻心裡有數。鄉長後來到縣政府任縣長了,知道他們的小飯館,閑暇之餘到這裡來坐坐。主麻不怎麼吭氣,知道是來看阿舍的,裝糊塗。阿舍前後照應著生意,能幹賢惠,溫溫地給馬縣長做兩個菜,把她當做一個普通的顧客,照常收錢,慣例迎送。她不羨慕馬縣長的官兒,她感謝主麻救了她,知冷知熱寵著、疼著。否則她就真真是村裡人議論的騷狐狸,存不住身子的女人。這幾年,進了城才知道,那些官兒們的花邊事,如果她像姑娘時候隨著身子的慾望往前走,不是主麻把他拉進懷裡,早跌進火坑燒死了。女兒上了名牌大學,長得水靈靈地,見了主麻「阿大,阿大」叫著。主麻的兒子和她的兒子像親兄弟一樣,把她圍前圍後,嚷著鬧著,不分彼此。

兩個兒子和馬縣長的兒子都在一個班上課。有一次,兩個兒子把馬縣長的兒子帶到飯館來吃飯。看著和馬縣長活剝皮的馬歡歡,不知怎麼阿舍把思維突地拉到了幾十年前坐在她家客廳椅子上的馬乾事,眼睛盯著馬歡歡思量出神。「阿姨,你咋了?我哪兒長得不對嗎」馬歡歡性格開朗,招人喜歡。阿舍說:「沒,沒,沒,我想起一件事」。

阿舍想,人過半百,很多事明白了也老了。後悔過也不後悔,一切都是真主的安排。現在的安排就是真主最好的賜予!青春沒有對錯!人生沒有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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