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瞧瞧人家的「女人力」長啥樣

《神秘巨星》

《神秘巨星》在中國的火爆，讓人想起去年上映的《摔跤吧！爸爸》，這兩部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引進中國的阿米爾·汗電影所關注的恰好都是女性問題。《摔跤吧！爸爸》在一片叫好聲中，仍有爭議認為片中的父親一角太過大男子主義，用強迫的方式為兩個女兒挑選了人生道路，甚至認為父親只不過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而違背了女兒們的意願。

這種說法遭到了很多回懟。因為結合印度嚴重的重男輕女的傳統，《摔跤吧！爸爸》中的父親卻從未改變過對女兒們的拳拳之愛，他從日常生活中看到了女兒們在摔跤方面的天賦，於是希望這能夠改變女兒的命運，尤其在他們所生活的印度小村子，這也許是唯一能夠有用的方式。正如影片中兩姐妹偷跑去參加婚禮的時候，哀傷的14歲小新娘對她們說的那樣：「我倒是希望有這樣的父親，至少是真為你們的未來著想，不像我，從一出生起就註定要與鍋碗瓢盆為伍。」

《摔跤吧！爸爸》

不過，最有力的反擊應該來自於阿米爾·汗自己。如果說《摔跤吧！爸爸》中，姐妹倆的覺醒來自於父親的苦心奮鬥，那麼在《神秘巨星》里，小女孩尹希婭的覺醒則來自於自身，來自於母親。兩位在保守家庭和暴君父親的壓迫下艱難生活的女人，用自己的勇氣和對夢想的嚮往照亮了彼此，最終甩脫了她們身上的枷鎖，成就了自己。阿米爾·汗在片中不但甘當綠葉，拱手將主角的位置交給尹希婭和她的母親，自己以「毀容」的方式出演了一個油膩猥瑣的中年音樂人，而且他著意於表現自己在小女孩通往自由的道路上僅僅是一座橋樑，而不是如何像一個救世主，一盞指路的明燈，反倒是小姑娘充滿反抗精神的內心和獨立思考的能力給他上了一課。

在過去的一年中，關注女性問題的電影電視劇很多，引發的討論也很多。2018年一開年，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使女的故事》和《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雙雙囊括了劇情類和喜劇類的最佳劇集和最佳女主角，讓人感覺到了一種「女子力爆棚」的趨勢。相對於反烏托邦題材的《使女的故事》的沉重，《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顯得非常輕鬆有趣，「一個失婚婦女的奮鬥史」這一勵志故事很容易讓人想起同樣在2017年播出，並且收視率極高的電視劇《我的前半生》。兩位女主角在一開始都身為家庭主婦，都遭遇了丈夫出軌背叛，也都去重新獨立、建立事業，但是她們的生活、心態、奮鬥軌跡卻有著天壤之別。

《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

沒有發現丈夫出軌的羅子君是一個大手大腳、衣品一言難盡、言行舉止俗不可耐、對丈夫頤指氣使的女人，倒很像是在為丈夫的出軌背書。麥瑟爾夫人卻是盡心竭力地當一個精緻的好太太。其中最能說明問題的細節就是：為了讓丈夫每天都能看著自己的美顏入睡，一睜眼又能看到美美的自己，她都會在丈夫睡去後才去卸妝，又一早化好妝等待丈夫醒來。但是即便如此，丈夫依然出軌了一個不管是美貌還是頭腦都不如她的女人。在發現丈夫出軌之後，羅子君以低到塵埃里的方式求男人回心轉意，未果之後心灰意冷，才靠著吸閨蜜的血來尋求獨立，在這個時候彷彿基因突變一樣，這個可能一年前還生活工作能力為零的女人忽然變身為業務精英、萬人迷，並且依靠閨蜜的男友，走上了人生的巔峰。

而麥瑟爾夫人，儘管她的父親也命令她換條裙子化個精緻的妝，去討好丈夫，喚回他飄走的心，她卻並未低下自己高貴的頭。她本來就是個聰明的女子，受過良好的教育，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她能夠把自己的生活和家庭管理得井井有條，重新建立生活圈子找到屬於自己的事業只不過是人生的又一個挑戰罷了。在一個通行著「女人幹得好不如嫁得好」思想的社會，在人們對女性諧星存在著歧視的情況下，勇敢地站上了人生的舞台，成為了璀璨的脫口秀演員。

《我的前半生》儘管存在著種種讓人難以忍受的細節，卻也讓女主角可以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揚眉吐氣。更多的「女強」甚至「大女主」電視劇在近些年的中國熒屏上呈現霸屏的趨勢。不管是婆媽劇也好，古裝劇也罷，女主角不再是從始至終處於被踐踏侮辱的狀態，這算是一個比較好的變化。但是很可惜，種種已播的、待播的表現女主角奮鬥、逆襲的電視劇，卻都沉浸在一種「睡美人」情結當中。就好比《我的前半生》里，男主角賀涵愛上了羅子君，為她指導人生，充當職業道路上無微不至的保護傘，賀涵既然會對已經成為女強人的唐晶說：你就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想來也會對羅子君這樣說。

《我的前半生》

又好比2017年極火的兩部「大女主劇」《楚喬傳》與《那年花開月正圓》，儘管對女主角自身天賦和能力極盡描繪，但是她們依然是迷茫的，懵懂的，為她們開蒙的，還是男人。《楚喬傳》以女主角如何心懷天下，存著「釋奴止戈」的夢想為賣點，但是她被封存的記憶是她的愛人宇文玥打開的。又由於她幾乎全程失憶，她的武藝和手段也都是宇文玥傳授的，更不要說這位大救星關鍵時刻總能出現並保護她。《那年花開月正圓》更是遺憾原本以真人真事改編，故事一開始也讓人略感驚喜，似乎不再傻白甜瑪麗蘇，但是依然很快落入我們早就爛熟於心的窠臼——女主角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被這樣的設定化為了商業對手愛上她，公司同事愛上她，地方官員愛上她，她無時無刻不處於戀人的保護中，所以她成功了。她們就好像睡夢中的公主那樣，縱然有千般才華萬般美好，也不能夠自己醒來，披荊斬棘而來的不是她們自己，她們一直在等一個被塑造得如天神一般的王子， 只有得到他的眷顧，她們才會蘇醒。

《楚喬傳》

所有這些，當然都是套路。但是作為最親近大眾的方式，電影和電視所使用的種種陽光、勵志的套路都是觀眾們喜聞樂見的，你看到了開頭便可以猜到結尾。你知道她們最終會贏，但是贏的套路卻是不同的。《神秘巨星》最令人感動的角色是媽媽，觀眾對她的認識就如同小女孩一樣發生著改變，一開始你會覺得她雖然用溫暖的笑容和愛，給生活在父親暴力下的兒女撐起了一方快樂的小天堂，但是她依然是個女兒眼中又傻又笨的懦弱女人，丈夫眼中一無是處的文盲。而在姑奶奶的講述中觀眾與尹希婭一起認識到，母親竟然為了生下她進行過那麼激烈的抗爭，並為她實現夢想一直用她的方式努力奮鬥著：買吉他、買電腦、努力阻擋可怕父親對女兒自由精神的扼殺……看似懵懂的母親其實從小就在女兒的心中播下了抗爭的種子，而女兒的發憤圖強也拯救了母親，讓她勇敢地直面丈夫，對他強硬地說出了「不」字。也許麥瑟爾夫人由於良好的出身和教育背景讓她站上了一個更高的平台，更容易獲得成功，但是她毅然決然走出家庭，為自己的夢想而奮鬥卻與尹希婭母女的抗爭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相比起「一直睡美人，從未被改變」的「大女主」，她們的故事更有價值，因為她們身上有著睡美人所沒有的精神：不須王子之吻，她們自己覺醒。

文| 唐吉訶德

本文刊載於20180130《北京青年報》B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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