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愛的事消磨時光
(油畫 《椰風》 老九繪於2018年1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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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傷了腿,在家休息幾天,不覺得無聊,正好全部時間用來畫畫。如果真不上班了,我可能一點遺憾都沒有,立刻把自己變成畫匠、寫手,單是這麼一想,都快樂得不行。
因為畫畫和寫作,竟天天算計著退休時間,祈禱政策不要變,讓我能有更多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好在只有不到兩年時間了,快熬出頭了。
頭腦里總是浮現亦舒在《我的前半生》中寫的一段話:滿街都是賺三頭兩千的男女,美好的青春浪費在老闆的面色、打字聲與飯盒子中,應該是值得同情的......
我也質疑同樣的浪費。
當人們熱衷物質極簡時,我更希望有人關心精神豐盈。
現在吃飯、穿衣已不再那麼難於獲取了,問題是人總要與他人比,總想好到沒有窮盡。
以我粗略的經驗,物質上好到一定程度,就很難再有滿足感了。相比之下,精神世界開拓的空間更廣闊。
但精神富足,並非一朝一夕能夠獲得。不與自己同時成長或讓精神成為優先順序別,就很難與人生同步,結果類似於年輕時拿健康換取金錢,老了再拿賺到的錢換健康一樣對立。
遺憾的是人很難靠一己之力走出這樣的怪圈,也註定了大多數人難免沿襲萬千大眾的命運結局。
最好的生活方式,在我看來是有一技之長,與創造發明和藝術、玩樂有關,既能依此於世間穩步立足,獲得高尚的物質享受,又能激發自己的激情、熱情、興趣、創造力,豐盈自己的人生。為此成為對他人、社會有貢獻的人,也是早晚的事。
如果讓我重新做生涯規劃,我不會選擇「錢半生」,我會不以生計為名、珍惜大好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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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小的時候特別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大人老師也總在問你的夢想是什麼,雖然你有點見異思遷,一會兒想當藝術家,一會兒想去考古探險,但你總能知道自己將要去往哪裡。
但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事一旦錯過就不在......我們必須工作才能負擔衣食住行,畢竟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再後來,結婚、生子,做夢這種事由你的小孩繼續做,你每天忙到沒辦法自然醒,哪有時間去做夢。
當生計問題未解決時,人們只能成天圍繞它,急三火四、焦躁不安去做事。等房子車子兒子、升職加薪出名,一切忙過去了,五十年白駒過隙,老之已至。
靜下心來,昨日重現,卻令人黯然神傷。什麼才是這輩子最想做、最該做的?卻沒有用一生最好的時光去做?
而你此時,歸來已非少年。縱有人真愛你的靈魂,愛你衰老的臉龐痛苦的皺紋,你自己也難免嫌棄自己力不從心,再沒能力把事做到極致了。
更可憐的,是人們對你不再抱有希望,只負責伸出援助之手——由不得你不願意。世界上還有什麼樣的人生比喪失希望更讓人沮喪的呢?
你的確開始津津有味地去做那些當年夢想的事了。你還會想到年輕時哪怕拿出一半的努力,早已功成名就了,還可以永不退休,想做多久就做多久。
你若堅持夢想到現在,該有的物質也會有的。況且你現在有錢了,不也只是一日三餐、半夜失眠嗎?不也因為城市堵車只好坐地鐵上班有車都不開了嗎?
錢終究還是有了,日子卻沒什麼不同,只是時光和青春,一去無返。
錯過的何止是時光和青春,而是你作為個體的人的價值最好的呈現。
生命就這樣輪迴著,一代又一代,讓人常常慨嘆造化弄人。
那些「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警示,「一生只夠做好一件事」的斷言,都是擺設。
我看看自己,再看看你,一聲嘆息:你將和我一樣無所適從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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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問:普通人的寫作,到底有什麼意義?
拋開文字藝術而言,寫作有個重大意義,具有不亞於心理治療的作用。正如作家娜塔莉說的,寫作和坐禪一樣要面對難以馴服的心。筆寫我思有什麼難呢?真正艱巨的是面對心的抗拒、心的恐懼、心的狂野。
我還加一句,有時還要面對心如止水。莊子說過,哀莫大於心死。有些人寫不出來,是因為萬念俱灰,連慾望和激情都沒了,怎麼寫得出。
對於每個人來說,寫作就像呼吸、吃飯、睡覺、玩耍,沒什麼難的。難的是人有思想、有慾望,也有一個惡習:總是想方設法掩蓋自己的思想、慾望,迴避真實,所以寫作真的很難。
自由的書寫,就是展現心靈的過程。心靈有時狂傲,有時壓抑,不管遭遇什麼,都是扭曲的。寫作,正好是最佳的減負和平衡的方式,開闢出廣闊的心靈的足球場、讓人盡情奔放。
甚至有時,寫寫就笑了、哭了,一邊笑一邊哭一邊寫也好,寫錯字也好,在這個過程中,要說的、要想的自會慢慢清楚,寫作的主題也會慢慢呈現。
筆能盡情,心才自在。
文學寫作的意義就更加完美。巴塔耶說,對於人,最重要的行動就是文學創作。
在文學中行動,就意味著把人的思想、語言、幻想、情慾、探索、追求推向極限,這樣的體驗,真不是誰都能成就的,只有文學大師才行。這樣極致的人生體驗,怕是讓賺不賺錢、出不出名這些事都無足掛齒了。
一切藝術創作都是人生最值得做的事。因為它是對美的享用、創造和體驗,是人生最美好的行動。
從寫作入手,釋放心靈、探尋人生的多種可能,這是多麼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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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什麼才是作品好壞的標準?
從自身寫作角度,以享受為衡量標準。只要寫出了真誠,哪怕自說自話,沒人讀沒人看,只要自己覺得痛快淋漓,心靈呈現,就是好的。
從溝通與傳承角度,以時間為衡量標準。並不是畫家死後作品才被認可,藝術家只能忍受現世的饑寒交迫。而是一切的好都是先從不那麼好開始的,最後穿越時光機,留存下來的,就是經典。
人人都可以真誠地寫下去,不受別人干擾,全部交給時光機去評判,就像人人都必須把生命交回給大自然一樣。
人生就是,用最愛的事消磨時光。
(油畫《夢之花》老九繪於201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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