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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建新:電影的所有來源、其成敗的關鍵都是劇本

2017年全國電影票房以559億收官,比起2014年的296億幾乎翻倍。市場格局也發生了諸多變化:全國總銀幕數已超過5萬塊,是2014年銀幕數量(2.4萬)的兩倍有餘。中國電影票房冠軍的領跑接力賽,從《捉妖記》和《速度與激情》的焦灼戰,到《美人魚》賀歲檔一枝獨秀突破30億大關,最終由《戰狼2》佔領高地,以56.9億笑傲群雄。《尋龍訣》、《湄公河行動》等片,在故事上進行類型化嘗試的同時,也在技術上實現「重工業突破」,為中國電影工業探路。

而隨著市場的洗牌,曾經風光的真人秀大電影已在市場上難覓蹤跡。文藝電影似乎在穩健地開拓自己的疆域,中型成本的《老炮》、《乘風破浪》、《芳華》的平均票房達10億。更為藝術化的電影如《岡仁波齊》、《二十二》、《七十七天》等也利用話題性和口碑垂直抵達細分市場,各自突破一億。

而看似能夠輕鬆招攬「小鎮青年」的中小成本都市喜劇也在大浪淘沙:乍一看,《情聖》、《羞羞的鐵拳》、《前任攻略3》等片成為「爆款」是情理之中,但看看這些影片同期的競爭對手,又讓人感嘆——要成功地「走腎又走心」得靠技術活,可不是想當然的。

在2015年編劇班課程中,著名導演、製作人黃建新與學員進行了長達三個小時的深度交流。黃建新以自己豐富的經歷為起點,與學員們暢談了中國電影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工業化的歷程、編劇如何在藝術電影和工業電影之間定位等諸多話題。

三年後回看黃導的這番分享,依舊使人受益頗多。他對IP熱的冷思考、對「常態化」電影的期待、對工業電影和藝術電影的區分,都在近年來得到了驗證:純IP炒作已經被透支、市場趨於理性、分眾市場逐漸成型。

與黃導同輩的「第五代」導演們,在這幾年間,紛紛拿出了《長城》、《妖貓傳》等「重工業」作品;黃導本人也監製了多種類型的影片——《湄公河行動》、《萬萬沒想到》、《建軍大業》等等。影片一出,自然得失自論、功過由人;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作品都在中國電影工業化的版圖上鎮守一方,成為電影工業「常態化」的基石。

隨著電影市場的發展,曾經舉國上下為了單一影片萬人空巷的情形已不再;可以預見的是,「一窩蜂」的投資迷信也將成為過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豐富的內容、更多元的形式和更精準的傳播方式。在本土電影類型化的嘗試越來越成功之時,人們發現,優秀的本土電影已漸漸立住腳跟,與好萊塢電影能夠差異化競爭,共同繼續探底中國市場。在新媒體方面,曾經泥沙俱下的混亂局面已慢慢沉澱,「好看」的網路內容越來越多。

如何讓中國電影工業在動態平衡中持續發展,如何讓電影創作進一步剝除外在的、非專業的影響,這些都是我們上科大-南加大影視培訓項目在管理側(製片人班)和創作側(編劇、導演班)不斷探索的。新一年,讓我們為了更好的內容和更健康、「常態」的電影工業而努力!

黃建新

中國電影導演、監製、編劇、製片人,中國電影家協會副主席,「第五代導演」代表人物之一。1985年以其導演處女作《黑炮事件》震動影壇。後相繼執導了《站直啰別趴下》、《背靠背臉對臉》、《建國大業》等,其中《黑炮事件》、《背靠背臉對臉》被亞洲周刊評選入20世紀100強華語電影之列。作為監製,他參與了《墨攻》、《投名狀》、《十月圍城》、《白髮魔女傳之明月天國》、《親愛的》、《智取威虎山3D》等一系列影片的製作,多次打破中國電影票房紀錄。作為中方監製,他與國際劇組合作了《殺死比爾2》、《木乃伊3》、《追風箏的人》等影片的拍攝。

黃建新與編劇班學員們

改革開放後中國電影受到的兩次衝擊

香港電影和西方大片進入大陸市場大事件,從根基上晃動中國過去的電影機制,使得所有電影從業者開始調整。

身為最後一屆工農兵學員的黃建新曾經涉獵過電影業的方方面面,做過外稿編輯、編劇、導演、製片、投資、宣傳等幾乎所有的工作,也是最早參與中國大陸與香港地區、美國合拍片項目的大陸影人之一。從西北大學中文系畢業後,他在西安電影製片廠文學部工作。八十年代末,全國八個電影製片廠都有文學部的外稿編輯,專門閱讀來自全國各地的劇本投稿。每人每年要看700多本,但與每年50-60部的產量相比,編劇能夠得到的機會微乎其微。80年代電影廠實行包銷,每部影片的成本在60萬以內,發行方買斷發行權;由於製作成本低,發行自成體系,電影的製作與發行和市場沒有聯繫。

九十年代,以蘇聯為模板的中國國營電影廠體系受到了兩次大的衝擊。第一次是香港電影通過錄像帶進入大陸市場。香港的純商業電影用前所未有的方式影響大陸,在通過錄像帶培養起了中國觀眾基礎之後,《醉拳》等香港電影在銀幕上大行其道。發行公司按照被訂購的拷貝數付費,製片廠電影的市場受到嚴重擠壓,虧損嚴重。最低谷時,中國電影年度總票房僅為7億。

80年代末錄像廳

第二次挑戰是西方大片的引進。1993年,美國大片《真實的謊言》在中國掀起前所未有的觀影浪潮,1987-93年間消失的觀眾突然回到電影院門口排隊,又給了中國電影一記重拳。自此從業者開始尋求調整,中國大陸開始允許民營企業製片,合拍片的機遇和土壤也應運而生。

劇本:前蘇聯模式vs好萊塢模式

前蘇聯模式是電影文學劇本,而好萊塢模式是工業化劇本。

在國營時期內,中國電影的題材和製作模式都受到蘇聯主旋律影片的深刻影響。文革前,中國電影業界所使用和流傳的大多是脫胎於蘇聯模式的「電影文學劇本」,也有出版文學劇本集的傳統。這樣的劇本都帶有文學化的特徵,文學想像濃厚,形容詞很多。黃建新說,中國編劇在第一次看到美式劇本的時候往往不太習慣:美式劇本里動作和台詞分行,動作盡量精簡,創造故事和撰寫台詞的、故事原創和編劇也可以不是同一個人。這些恰恰是適合工業化流程的劇本的特徵。

「每一個產品都有一個世界觀。」

同時,黃建新也從風格上給「工業化劇本」提出了定義:一個具有普適意義的電影文本,且不同的導演都可以拍攝。他以自己監製的、去年(2014)中國的票房冠軍《智取威虎山》為例。《智取威虎山》的劇本準備了三年,先後有5-6個編劇參與。雖然故事很簡單,但製作團隊花費了極大的努力,將原作修改成為一個基於全人類生存經驗的文本,而非加了前綴的「革命」故事。手裡有這樣一套文本,如果導演不是徐克,而是換一個好萊塢導演,同樣可以拍。這就是工業電影的特徵:就如好萊塢的續集電影頻繁更換導演那樣,文本核心內容的普適性決定了哪怕導演不同,影片也一樣成立。

黃建新和徐克在《智取威虎山》拍攝現場

黃建新介紹了自己在中影第四公司負責合拍片時,與美國的團隊合作拍攝《殺死比爾》、《木乃伊3》、《追風箏的孩子》等一系列電影時的觀察。黃建新說,昆汀·塔倫蒂諾的《殺死比爾》在劇本階段完成度已非常高,讀完劇本後就大致知道電影未來的樣子;《追風箏的孩子》的故事發生在阿富汗,實際在喀什和保定取景,無論拍攝時遇到多少現實困難,編劇堅決不允許改動劇情;而《木乃伊3》為了獲得合拍片的資格,最終同意在角色形象設置上進行妥協,對這樣一部大投資且有明確目標市場的電影而言,商業原則大於藝術原則。

「電影很重要的判斷,不在情節里,而在細節里。細節聚集著你的思維、價值、道德評判標準。」

第五代導演和商業片

五代判斷事情永遠是考慮大家怎麼想,

六代是我怎麼想,管你是誰。

針對今年幾部文藝片排片不佳、以及陳凱歌攜《道士下山》歸來的熱點,黃建新向學員提出了一個有趣的問題:「為什麼中國第五代導演還活著?」

八十年代,中國的「第五代」電影導演帶著一批有作家電影傾向的電影如《黃土地》、《盜馬賊》、《紅高粱》、《大閱兵》等,集體在世界影壇上亮相。這些影片以個人經驗體驗出發,詮釋了個人的精神世界和對世界的認知。當時中國正在經歷文革後的經濟復甦和思想解放,第五代的作品被大量地送進電影節。這種導演和編劇經常為同一人的作品,更偏向新現實主義或獨立電影的製作模式。它在一定時間範圍內可能具有影響力,但「堵冷門」並非長久之計。

「電影是要有一個場的。文藝片的場是什麼?最好的『場』是一對一,沒有人干擾,我能靜心地體會這個世界對我的影響。因為90%的藝術片是寫實為主的,沒有視覺奇觀,它的力量是來源於生活中的所有細節和真實。」

當市場的選擇出現後,在工業體系之外產生的劇本,再打進工業內部,就需要非常多的調整。到了2000年之後,第五代導演開始「放下身段」,紛紛拍攝工業電影,比以個人表達為強烈訴求的「第六代」導演更順利地完成了轉變。從大眾心理的角度來看,工業電影其實是帶有濃重集體主義色彩的。有意思的是,因為教育的原因,「第五代」導演在思維時會注重考慮「別人怎麼想」,所以他們在做判斷時反而容易接近工業電影的要求。

如何為工業電影創作劇本

如果寫的是你的人生的經歷有感而發的故事,你可以不聽任何人的,堅信你的體會是對的;如果你去做一個商業產品,它是一個投資的行為,是要考慮市場的,這是一個工業概念。是要為觀眾提供完整的工業電影體驗——笑、難受、緊張,值得記憶的畫面、角色或台詞。

交流會現場

在編劇班學員中,有文學創作出身,有影視編劇出身,也有媒體出身,嚮往的類型和方向各不相同。在交流的過程中,學員們各自表達了自己對創作方向的思考和疑惑。「你想寫什麼很重要,但那主要和題材有關。在技巧層面上你要一直思考,怎麼讓觀眾喜歡我?」黃建新說。

黃建新自己編劇並拍攝的《黑炮事件》、《背靠背臉對臉》等影片在電影節上獲獎無數,並在中國電影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但他清醒地意識到,中國電影如果要向工業化、穩定化發展,需要更多人去創造「常態電影」。

「你用了什麼樣的方式,就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你要去研究普通的電影觀眾,而不是職業的電影觀眾。」

他向學員們提出,要明確為工業電影寫作和個人創作的不同。在不同的領域裡,劇本的方向並不一樣。個人創作來源於「我想說什麼,我一定要說出來」的衝動。而工業電影需要更多考慮布局、節奏、人物發展的多種可能性,哪種到終點會最有意思。

為工業電影創作,並非要追求奇峰險境,而是要為觀眾提供完整的工業電影體驗:笑、難受、緊張,值得記憶的畫面、角色或台詞。在工業電影領域,在故事保持了人性主題的前提下,其走嚮往往並不是編劇能決定的。作為編劇,在遇到這種情形時不用太過糾結,因為對於某些類型的電影,選擇用什麼方式,就會是什麼結果。

IP vs 原創

原創,永遠是電影生命最初的動力。

黃建新在交流會上

學員們也提問黃建新,請他談談關於時下「IP熱」和同題材影片扎堆的看法(編者按:時下所說的「IP熱」主要是指將現有的、已經擁有一定群眾基礎的經典故事、網路文學、流行歌曲、真人秀節目等改編成電影的電影製作模式)。

「續集的方法是人類偷懶的方法。觀眾有習慣性欣賞,他會在一個結構里找到一個自己對應的心理點。在某一個續集里,它所產生的人物關係、情節關係、信仰、感覺,構成了人類中某一大部分人的基本的心理特徵。」

黃建新分析了當下中國電影的複雜性:電影工業體系尚未完善,市場標準混亂,資本大舉進入,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商業原則全盤把控電影的生產,也放大了自身的缺陷。一方面,互聯網文化徹底破壞了原來的閱讀規則。過去看不懂《尤里西斯》的讀者並不會認為那是一本爛書,但在拆牆能力極強的互聯網文化中,看不懂的會被直接被貼上「爛電影」的標籤。

在中國市場上,如果一個電影不能進入被關注榜前50的範圍,投資方就會賠錢。在如此嚴酷的市場環境中,IP被認為是借力的法寶。有IP依託的電影更能鎖定前50的關注度,而一個原創作品卻要從末端開始往上爬。同題材扎堆也暴露了商業原則的弊端:試圖在短時間裡把一個題材的潛力榨乾、獲得最大的利益和話語權。

事實上,在完整的電影工業制度中,一個電影製作公司需要有跨度長達10年的序列計劃,細緻地排布在什麼階段要開發、執行、和上映哪些電影,在什麼時候匹配最合適的資源。當下小清新電影扎堆,個個試圖「以小搏大」,但在去年產出的超過250部愛情電影里,賺錢的還不到10部。黃建新認為,這股IP風潮不會持久,中國所面對的嚴峻現實是,如果在未來的2-3年里,完整的工業體系沒有建立起來,不能在內容、製作水準和投資理性上有所提高,那麼在開放市場和知識版權的那一刻,中國市場就會迅速被好萊塢佔領。

寄語年輕編劇

世界上的事情是占不全的,顧此一定失彼。當你選對了一個方向,就要調動自己的頭腦、生命激情和所有的一切去堅持到底。

最後,黃建新寄語學員們,無論外界因素如何變化,甚至評判電影的標準本身就是多元的,但有一條顛覆不破的真理必須牢記:電影的所有來源、其成敗的關鍵都是劇本。中國現在每年700部電影的產量,應該有2100個編劇才能支撐這個龐大的體系。但如今中國電影業界活躍的、有署名的編劇只有200多個。

「中國電影如今的體量和編劇之間的關係是不對等的。」

作為一個面向工業體系的編劇班學員,應該與導演、製作、運作、投資、觀眾等各個環節上的人成為朋友,明確電影的導演屬性和產品屬性;應該分析自己的強項、擅長的領域、文字技巧和表達獨特性;要學會理性分析不同的審美心理和需求,並訓練自己的互動、溝通的能力,讓別人第一時間想到自己。

「建議給到投資人8-15頁紙的提綱。因為1-3頁紙,僅僅是一個概念、是一個故事,沒有情節的顛覆轉換、沒有人物關係、不能體現語言風格;而8-15紙的提綱,是劇本雛形,基本判斷是可以產生的,戲劇人物關係情節進展都包含在裡面了。」

黃建新也從製作人和教育者的立場,為編劇學員們提供了不少實用的小技巧和工具,希望能夠幫助學員在未來的職業發展中便於與製作人和投資者溝通。但同為創作者,黃建新希望學員在創作的過程中依舊保持純粹和熱情。在明確了為何而寫之後,編劇在創作過程中就不應該過多地去考慮外在的限制條件、或運營者的責任。他這樣總結道:「世界上的事情是占不全的,顧此一定失彼。當你選對了一個方向,就要調動自己的頭腦、生命激情和所有的一切去堅持到底。」

「做編劇,要純粹。這是一個需要純粹的職業。你腦子裡所有的東西,所有生命的激情,都應該在這上面。」

上科大-南加大影視培訓項目由上海科技大學主辦,屬文教結合項目,非營利、不授學位。項目受促進上海電影發展專項資金資助,旨在引入北美頂級影視教育和規範化的行業流程。2018年製片人班招生已經開始,導演班編劇班招生即將開始,請密切關注公眾號上科大創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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