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是一門選擇的藝術
【光影瞬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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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包括技術、技法和藝術三個基本的側面。這裡我們再對攝影藝術做深入的探究。具體地，我們來進一步思考一下攝影藝術的基本特性，並且把攝影藝術與相近的藝術形式進行比較。
攝影中的選擇
任何一種藝術都取材於現實生活，並對現實材料進行創造性的、富有想像力的加工改造。因此，藝術作品都與現實有一定的距離。一位作曲家可能採用一些現成的民歌素材，甚至是相同的主題旋律，但是一部音樂作品總是前所未有的。一位作家需要把自己的作品建立在個人生活經驗的基礎上。這些經驗包括自己的親身體驗和見聞。但是一部文學作品同樣不會只是生活的如實報道。一位畫家即使在寫生時，也不會刻板地再現眼前的人物或景物。他對眼前的對象總會有自己的理解，總會突出某些特徵，忽略另外一些。
從這個角度乍一看，攝影沒有任何藝術成分可言。攝影在本性上就是對現實事物中光影的記錄。這種記錄運用的是相機中的物理化學過程，因而再直接不過。攝影作品與現實之間好像不存在任何距離。這種觀點實際上基於一種幼稚、直觀的現實觀念。這種觀念認為，現實是一種絕對、外在的東西，就像牛頓的絕對時空體系一樣，可以作為一切體系的絕對參照。然而，這種絕對的現實並不存在，只不過是空洞的理論假設。
任何具體的、有意義的現實都對應於某種特定的感知方式和觀念體系。我們日常的現實生活基於我們慣常感知世界的方式以及我們繼承的常識觀念。我們慣常感知世界時總是在時間流中進行，從一個通常的視角著眼，對事物的周邊不斷地進行審視，基於常識對事物做選擇性關注。我們的現實生活世界就是以上述方式構建起來的。
在這種現實生活的基礎上，攝影便有了創造的空間。攝影的創造同樣是要與現實生活拉開距離，通過對現實世界加以選擇來實現。這種選擇可以發生在如下幾個方面：
通過上面幾種不同的選擇，攝影同樣可以在現實生活之上創造出嶄新的世界。在這種意義上我們可以說，攝影是一門選擇的藝術。
喬丹騰空扣籃
捕捉精彩瞬間是體育攝影的關鍵。這幅作品不但抓拍到了喬丹騰空扣籃的最佳時刻，而且背景被有效地虛化。這使得運動員以其最佳姿態突顯在觀眾眼前。這種時間定格的藝術魅力只存在於攝影之中。
（圖片來源：cardboardconnection.com）
為了進一步理解攝影藝術的特性，我們可以把它與相近的藝術形式加以比較。最接近攝影的兩種藝術形式無疑是繪畫和電影。
攝影與繪畫的比較
攝影與繪畫在展現方式上是基本相同的。攝影作品和繪畫作品都是二維視覺上的靜態展現。除了音樂是純聽覺的藝術之外，其他的藝術都是視覺的藝術，或者是視覺加聽覺的藝術。視覺的藝術又可以分為二維視覺的藝術和三維視覺的藝術。繪畫、攝影和電影屬於前者。雕塑、建築、舞蹈和戲劇屬於後者。以上是藝術的空間特性。在時間特性上，藝術又有靜態和動態之分。靜態的藝術包括繪畫、攝影、雕塑和建築；動態的藝術包括音樂、舞蹈、戲劇和電影。可見無論在空間上還是時間上，攝影與繪畫都屬於同一類別。這種展現方式上的共同性決定了攝影與繪畫有許多相通之處。其中最大的相通之處莫過於構圖原則。繪畫是一門古老的藝術，在繪畫中人們對構圖已經研究了很長時間，其中某些原則可以直接運用到攝影中。
儘管攝影在展現方式上與繪畫如此之近，但它決不是繪畫的翻版。攝影作為一種獨立的藝術，與繪畫又有本質性的區別。這主要表現在創作過程上。任何一幅攝影作品都是對現實世界的記錄。攝影作品與現實之間有比較直接的聯繫。相比之下，繪畫總是出自畫家的想像。即使當畫家在臨摹眼前的風景、人物或靜物時，其作品與對象之間仍然是一種間接的關係。事實上，逼真曾是傳統畫家所追求的一個重要目標。再好的畫家也不會做到像相機那樣逼真。正是因為如此，逼真對攝影作品的意義要小很多。
那麼攝影作品的藝術魅力究竟在哪裡呢？任何一件藝術作品要能對人的心靈產生震撼，都必須提供給人超脫日常生活的感受。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的確是時時刻刻都在直接接觸現實事物，但是一方面日常生活中所接觸的事物有很大的局限性，另一方面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接觸事物的角度和方式也是有局限性的。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很少會去關注路邊的一片落葉、牆上的幾道裂縫，山石上的幾簇青苔。同樣，在日常生活中，人們也不可能使美好的瞬間永駐，把某些事物從現實世界中截取出來加以獨立的考察。
花卉特寫
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都曾觀賞過花朵，但是我們通常觀賞花朵時總會以某種定勢去觀察。這幅作品是對一朵鬱金香的直接記錄，但它只選擇了花朵的局部加以關注。因此，我們觀看這幅作品得到的是與直接觀賞花朵本身很不相同的感受。對對象進行分離和截取是攝影創造的一個重要手段。
這種日常生活中人與現實事物之間關係的局限性恰恰為攝影提供了施展的空間。攝影藝術是一門選擇的藝術。它選擇日常生活中很少為人們所關注的事物來豐富人們的生活世界；它選擇歷史或生活中某些獨特的瞬間，使它們變得永恆；它選擇現實世界中的某些片斷，使它們凸顯出來。所有這些都為人們觀察世界提供全新的視角，從而達到對人們心靈的震撼。
隨著數碼圖像處理技術的不斷提高，攝影與繪畫之間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影像可以在圖像處理軟體中變形、變色，甚至重新組裝。同時繪畫作品也可以在圖像處理軟體中創作出來。既然攝影作品和繪畫作品屬於同類形式的藝術作品，我們也就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在兩者之間划出嚴格的界限。影像和畫像甚至可以混合地呈現在同一幅作品中。即便如此，了解傳統攝影作品和繪畫作品間的區別，對於我們理解攝影，甚至賞析邊界區域里的作品都是有幫助的。
數碼影像處理
這幅作品原本用膠片攝製。膠片影像掃描之後，又在 Photoshop 中經過了顏色調整。原初影像中的枯枝變成了綠色。這麼一番處理之後，我們得到的還是不是攝影作品？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也許我們本來沒必要在攝影和繪畫之間劃一道非常明晰的界限。
總的說來，攝影的素材直接來源於現實生活、現實世界。影像是現實世界的直接拷貝。攝影藝術在於如何去選擇現實世界中的事物、瞬間和片斷。當然，繪畫的素材也最終來自現實生活、現實世界，但是畫像並不是現實世界的直接拷貝。這一方面表現在技藝再高的畫家也不可能像相機那樣去捕獲現實世界的精微細節。另一方面畫家可以不受現實世界具象的限制，直接去表達自己的感受。用模糊對焦方法拍出的攝影作品與印象派繪畫作品還是有很大的不同。莫奈可以把草堆的影子直接畫成藍色，但在傳統攝影作品中很難達到如此效果。
攝影與電影的比較
攝影與電影在製作上看起來很類似，兩者都通過相機的拍攝來製作作品。然而，不論在創作形式上，還是在展現方式上，攝影與電影都有很大的區別。攝影與電影在製作上的類似是它們之間唯一的相通之處，有些拍攝技法和構圖原則是互通的。但是即使在拍攝技法上，兩者就已有不同之處。拍電影必須用連續光，除了在極特殊的情況下，如模擬閃電效果，閃光是用不上的。
在創作形式上，攝影作品大都是現實事物的影像拷貝，而電影中的拍攝對象大部分都是創作出來的東西，從場景到道具、從演員的化妝到表演。紀錄片似乎是一個例外。雖然紀錄片中的影像都是現實事物的拷貝，但是紀錄片作為一個整體不可能是現實過程的一個拷貝。任何電影都離不開剪輯。剪輯本身就是創作活動，與攝影作品的剪裁有很大不同。剪裁只是對影像元素的選擇，而剪輯除了對影像片斷的選擇之外，還有對影像片斷在時間軸上的組織和排列。後者為電影藝術提供了廣闊的創作空間。在電影藝術獎項中，剪輯是不可缺少的一項。
在展現方式上，攝影是二維視覺的，電影是二維視覺加聽覺的；攝影是靜態的，電影是動態的。儘管一組攝影作品也可以描繪一個過程，但在這種過程中有許多想像的空間。而電影描繪過程是在感知覺的層次上，所以有現實的生動性。一部電影在整體上必須有一個情節。總之，攝影通過對現實的選擇來達到對人們心靈的震撼，而電影則通過想像出來的情節，對人物的刻畫來感染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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