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教授：問題孩子就是感冒的父母打出來的噴嚏

王金麗，心理學博士，復旦大學心理研究中心教授。她長期工作在家庭治療一線，接觸到各種鮮活的案例。周到君日前與她相約，請她從心理學的角度剖析一下現今社會突出的親子問題。

王金麗說，「把孩子工具化」，是現在社會親子關係所面臨的普遍問題，它直接導致孩子感覺「失愛」，家庭教育變得功利，有的孩子因此抑鬱。

作為一個母親，她建議父母在面臨孩子叛逆期的時候，可以嘗試「柔軟」與「後撤」，做孩子的夥伴。

她有一個很有主見、有才幹的18歲的女兒，可她說：「其實我蠻開心的一點是，看到她可以和周圍的人友好地交往。這是我，一個學心理的媽媽，所關心的。」

我們約在復旦大學的一家咖啡店見面，到了那裡，她看中了一個灑滿陽光的位子，說，我們坐這裡吧，好喜歡這兒暖暖的陽光。

長期在一線，接觸到種種鮮活的案例，因此對於現在社會上，所暴露的突出的親子問題，她很有發言權。

「現在有很多家庭、很多父母，把孩子工具化了。」

王金麗說，本來父母和孩子之間，是血緣、基因、親情的連接，可惜的是，現在的很多父母把孩子工具化了，讓孩子變成了一個學習的工具，或者是實現父母期待的工具。比如，父母期待孩子去彈鋼琴、去學跳舞……

「把孩子工具化，是現在蠻大的一個問題，也是現在社會上親子關係面臨的很普遍的一個問題。孩子很痛苦，當ta們的學習或者其他方面沒有滿足父母的期待，ta們會很難受。」

某種意義上說，孩子是要把上一輩的期待傳承下去，但如果過度工具化，導致孩子只是成為了學習的工具、機器，那麼，孩子就會在努力的時候，失去與長輩之間「愛的連接」；同時，他會只是為了一個單純的目標而學習，對大局的關切和人文素養就失掉了。

過度工具化導致的是，孩子感覺「失愛」，缺少更大的人文情懷，家庭教育變得很功利。

王金麗在講課中與學生互動。圖片來源：復旦馨然薈

現在很多男孩子宅在家裡，20幾歲、30幾歲的都有，這些男生，往往就是因為父母對他們期待太高、過高了，所以被壓垮了、毀掉了。

王金麗遇到這樣一個真實的案例。上海某初中男生，原本成績非常好，可在升入高中後的一天，他突然就不願去上學了。聽他的父母說當時是一次考試沒有考好，也不知道學校里發生了什麼。現在已經在家一年了，平時就是上網，看電影……

「這個男生的父母，對孩子的教育方式一直都是要求、命令。我初步觀察下來，覺得孩子在學校，可能在情感上、人際關係上，遇到了受挫的事件。但是孩子的父母也沒有去學校溝通。父母和孩子、和學校溝通一直都不暢。我們可以看到這個孩子的心理脆性……我給的建議是，先恢復和建立家庭的關係。」

「進一步溝通了解到，男生的父親很強勢，看不起母親，母親做了很多事，父親都看不起。因此母親更希望孩子能夠出人頭地，把很大的力量都用在控制孩子上。但是媽媽太多專註於孩子的學習，那份過度的期待最後把孩子壓垮了。」

王金麗說，孩子抑鬱其實是父母抑鬱的寫照，問題孩子就是感冒的父母打出來的噴嚏。所以，治標得先治本，父母好了，孩子才會好。

溫馨合影。2016年，上海有8戶家庭獲得「第一屆全國文明家庭」表彰，王金麗家庭為其中之一。

王金麗有一個18歲正值花季的女兒。小姑娘現在念高三，有想法，有主見，有才幹。

「不管，就是對她最大的成全。」沒想到，她是這樣形容她的教育方式。她說，這裡的「不管」，是指不干擾她內在的本質和天性，在現在的體制下，盡父母所能給她提供自由。

比如，女兒喜歡看動漫，畫動漫。看的時候，把日語學會了，現在自己在申請日本的動漫大學。「她在考動漫大學的時候，很賣力。我對她的『貢獻』就是，在她畫畫的時候，沒有去扯她的本子。」孩子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不要去打擾她。

幾乎每個孩子都會遇到叛逆期，王金麗說，這個時候，做媽媽的，要學會的第一是「柔軟」，第二是「後撤」。

「就是讓她贏，因為兩人都向上就會兩敗俱傷。我女兒力量比較強，小學四五年級就開始叛逆了。做媽媽的，只要跟她講清楚好的不好的，做不做是她的事。」

「青春期的時候，我很快就成為她的夥伴，所以她的勁兒就沒有沖我來。她可能回來會說學校的事情，同學的，老師的，但是她沒有跟我頂。主要是我"撤"了，她"頂"的勁兒一出來，我就"撤"了。」

王金麗、賀嶺峰夫婦，兩人都是心理學博士。

「也有，就是我做母親的角色的調整。」她說。

「女兒小學1-3年級的時候，我們完全配合老師，我變成了『家裡的老師』。老師一批評，我就馬上糾正。但漸漸地發現這樣不行，我變得很緊張，注意力都在孩子那兒，孩子承受了雙重壓力，我成了孩子的增壓棒、加氣筒。我越來越感覺到做孩子很不容易，後來，我決定要和孩子站在一起。」

王金麗說，其實，這樣的失序問題，很多家庭都面臨到。她想告訴家長，媽媽就是媽媽，不要也去扮演成老師，那樣會使孩子沒有喘息的機會。

作為一個母親，應該特別注重親密關係的連接，關注孩子是不是開心。

「晚上睡覺前，我會過去抱抱她，經常問問女兒，你最近有什麼要求？」

王金麗說，在孩子念高一後，每個假期都會去一個國家，她給她報名參加遊學團，一般是15天，去見識外面的世界，見識不同國度人的生活習慣，住到當地人家裡，吃人家燒的飯菜。去大學裡聽課，去中學裡學習。有的遊學還要寫遊學報告回來。

多去見識外面的世界，人會變得打開。

王金麗的親子教育有一個理念：「我的孩子不要都聽我的，我說的做的不是都對的，不要那麼乖乖地聽我說話，從小就這樣。我要聽她說話。」

「我的孩子很有主見。在第一家公司實習半個月後，就成為了那個團隊的技術骨幹，因為她有創意和新奇特的見解。她現在在第二家公司實習，兩個月後回來說：媽媽，我回來要把高中課本做成動漫和遊戲，因為學習太枯燥了，這個產品一定很好賣。我先去日本學四年，回來再到學校做兩年老師，把知識的結構點掌握清楚，就可以設計遊戲了。她還在家搜東京的房子給我看，說將來去東京會租哪兒的房子。」

這個18歲的小女孩很有想法，對行業發展有自己的觀點，不只是畫畫，也對整個產業鏈有自己的主見。但身邊人又覺得她看起來並不強勢，很謙虛，彬彬有禮。

「我比較關心的是，她是不是可以和周圍的人友好地交往。這是我這個學心理媽媽最關心的。我覺得，人是活在人堆里、活在關係里的，你得跟大家有一個舒服的連接方式。我蠻開心的是，她做到了。」

圖片：除特別標註外，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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