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解析：俄羅斯現代大師如何利用製作工藝表達思想高度

他是現在俄羅斯最受國際尊敬的電影製作人之一，擅於刻畫社會問題，他的作品曾獲得金球獎、戛納、以及奧斯卡提名。

演員入行的薩金塞夫以導演處女作《回歸》就揚名國際影壇，在第一次參展中就獲得了第60屆威尼斯影展最高榮譽金獅獎和最佳新人導演獎兩個獎項。到今年，已經拍出了5部作品，部部作品都送往戛納，拿下或多或少的獎項。導演協會也稱他為「俄羅斯現代大師」。

他的最新作品《無愛可訴》，今年又提名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

《無愛可訴》故事聚焦煩膩於無盡爭吵的夫妻珍婭和鮑里斯，都尋找到了新伴侶，並渴望開啟新的感情生活，這也意味著他們將放棄12歲的兒子阿廖沙。眼看二人無休止的謾罵與爭鬥，阿廖沙卻悄然失蹤。隨著劇情展開，我們可以從中看到影片對夫妻雙方混亂心緒的深度刻畫。

導演薩金塞夫

在《無愛可訴》中，薩金塞夫的美學和情感上都極盡苛刻，他斥責基督教原教旨主義對本國人口的控制，殘酷的階級分化對人際關係的直接影響，以及預料中的家長與子女之間的社會契約，這也是他處女作《回歸》揭示的主題。

在這種高度政治化的氣氛中，薩金塞夫大多數採訪都在討論影片的含意和主題背景。至於電影的製作過程經常被放到次要位置，然而，電影製作想法和電影思想高度之間必定存在深度的聯繫。所以這篇採訪也是換了個角度來看看這些「藝術大作」，是如何利用工藝水準來達到思想訴求。

我們先談談《無愛可訴》里的取景地。在《利維坦》和你之前的影片中，發生故事的場所和風景地都很關鍵。談談本片中的取景地和角色居住的地方。

安德烈·薩金塞夫（AZ）：《利維坦》的取景地很漂亮，處於世界的邊緣地，毗鄰北冰洋，風景特別美。至於《無愛可訴》，我們原本打算在聖彼得堡拍攝，我個人一直想在那兒拍攝，這是個非常具有電影感的地方，聖彼得堡的夏季從5月到6月夜晚是白色的，非常神奇。你夜裡走出屋子，會發現整個沒有人的城市籠罩在一片白光中。

然而，在我們去聖彼得堡勘景前，我們發現了莫斯科一處叫ShodnenskiyKovsh的地方。它本質上是莫斯科邊界內的綠洲，那裡有高大的草地，狂野生長的森林，一條小河川流其中，河裡還生活著海狸。置身其中，你仿若處於野生森林，然而抬眼望去，卻又能看到建築的頂部，所以工業城市和野生森林形成了鮮明對比，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伊蓮娜》和本片都是在莫斯科拍攝的，我們的出發點都是儘可能還原一個具有煙火氣的、日常的莫斯科，而不是將它拍得像明信片般美麗。

從這個意義上說，那麼美術指導是如何將這些家庭的住宅打造出煙火氣息呢？《無愛可訴》里大部分場景發生在角色的私人空間里。你們如何運用美術設計來烘托電影的主題和打造視覺畫面的呢？

AZ：美術設計Andrey Ponkratov首先從主角的身份著手，珍婭和鮑里斯是中產階級家庭，不窮，但也不十分富有，他們會經常用信用卡。Anton顯然是精英中的一員，而Masha是她母親的繼承人，這意味著她來自一個貧窮的蘇聯家庭，這是他們各自的出身。因此，住宅空間要大點和光線要充足這點很重要。AndreyPonkratov做了所有創意性決策：牆紙、裝飾等等。

我們也在設計階段進行了很多的討論，我覺得珍婭和鮑里斯的公寓必須有條長長的走廊，有以下兩點原因。第一，是當珍婭向房地產經紀人和潛在的買家展示公寓時，男孩關門，躲著他媽，這個場景我想在走廊拍個長鏡頭。

第二，我想利用走廊拍男孩哭泣的鏡頭。這個空間必須設計成廚房的門可以打開，成為小男孩可以躲藏的地方，然後我們可以看到他打赤腳走過這條走廊，展現這個溫和的小男孩受傷的樣子。拍他在走廊上行走的鏡頭，對我來說很重要。

同時，在Masha的公寓，我希望廚房和起居室間也建條長走廊讓我拍攝長鏡頭，比如性愛場景。這些決定是我們一起商議的，之後美術設計提供其他細節，像是地板的顏色和牆壁的顏色，以及所有其他美術設計方面的細節。這是個漫長的過程。在開始裝修之前，我們花了6個月時間來商量這些。

影片從頭到尾瀰漫著憂鬱感，光線也散發著憂鬱感。同時，你也強調了故事發生的季節：秋季和冬季。談談你是如何與你的電影攝影師實現這一點的。拍攝地是否影響了燈光和色彩的決定？

AZ：最初是打算以學校為影片開場，然後所有孩子衝出來，但然後冬季降臨。我們本打算拍攝男人走過貼著男孩失蹤信息的柱子，然後攝影機轉向河的最後鏡頭。那天，我們的時間只能拍攝兩條素材，因為是在綠洲拍攝，這裡是保護地，所以很難拿到拍攝許可。

我們很幸運，因為前一天下了大雪。當我們完成片尾鏡頭拍攝後，我讓電影攝影師MikhailKrichman陪我沿著河流走了100米。我們大約隔幾米就停下來；日落前我們還有時間拍攝6個鏡頭，並且這時候光線不是很強，我很喜歡這個景象，而且我們需要更多素材供後期選擇。我不知道會將這些素材用在哪裡，但我希望能提供更多素材備選。

然後我們又想辦法獲得許可拍了一天，這次更幸運的是，我們拍攝前一天下雪了，直到拍攝當天還在下，所以這些場景真的很美。我很喜歡這些場景，我從這兩天拍攝的素材中挑選了很多令我滿意的素材，然後為了保持連貫性，我們增添了下雪特效。如果你現在問我哪些場景使用了特效哪些沒有，其實我也分不出了。

也謝謝你注意到了這裡的光線，如果你有注意到，當男孩在的時候，畫面上總有太陽，這並非巧合。甚至是學校里沒有孩子的場景，我也是一定是在大晴天的時候拍攝，這是本片對生活的隱喻。這種憂鬱的光線，是秋天會出現的陰沉景象，所以是秋天的光線，我們後期在調色的時候也可以強調了這一點。

也許這個隱喻太嚴肅了，但影片結尾場景是最明亮的。從男孩沿著河走開始，非常亮的場景，然後以雪為結束，開啟了另一個場景。如果將影片比作V字形，那麼V字底端就是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光，這是影片中最黑暗的場景，我們稱之為「黑暗的國度」。想想，驅車到媽媽家的時間是在夜晚，而他們離開媽媽家是日出時分，太陽再次升起，所以電影的正中心也就是故事最黑暗的點，夾雜著黑夜和日出。

與母親的情節是我認為最可怕的，因為人物回憶起他們的過去。這是電影中最能體現人物潛意識的部分，對我而言，是影片最恐怖的部分。

飾演鮑里斯的AleskeyRozin曾和你合作過《伊蓮娜》和《利維坦》。在你們第三次合作中，你們的關係又有如何的發展，而在走位和排練方面你是如何處理的？由於你們的安排非常複雜，你們會在外景地排練嗎？

AZ：演員知道舞台布景、道具等，所以演員知道基於鏡頭構圖去哪裡打開冰箱，在哪裡轉身，在哪裡坐下。我們在現場也會排練，他也知道我會用什麼機位、什麼鏡頭，這些我們都會一塊商量的。

Aleskey是唯一一位和我合作過三部影片的演員，並且我有給影片主演寫建議或人物小傳的傳統，我給Aleksey寫了：「你已經出演了我三部影片，會不會太多了？」這當然只是玩笑話。我知道他的能力，但是仍然要為新片試鏡，這是慣例，因為我要確認演員是否適合出演這個角色的性格，所以試鏡是必須的，即便是我們已經很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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