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與南明君臣痛恨降闖者，卻似有意原諒一個三姓家奴

向敬之

乾隆帝欽定貳臣榜時，對於「闖來則降闖，滿來則降滿」的臣僚是痛恨的。

在貳臣傳乙中，有不少人的評傳中都有類似「福王時，以昌曾降附流賊李自成，定入從賊案」（《清史列傳·劉昌傳》）

劉昌為天啟五年進士，官拜戶科給事中，降清後官至工部尚書、刑部尚書，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榮休時得到了順治帝的評語是「卿謹慎練達，歷著勤勞」，但也改變不了他入列乙編的事實。

然而，與劉昌同年考中進士，也曾投降了李自成的宋權，卻被乾隆劃入了甲編。

乾隆帝

乾隆在詔令編修《貳臣傳》時，還專門提及「及定鼎時，若馮銓、王鐸、宋權、金之俊、黨崇雅等，在明俱曾躋顯秩，入本朝仍忝為閣臣」。所列名內院輔臣者，也只有宋權一人幸運地入列甲編。

黨崇雅曾向李自成投降，被列入南明的「從賊」案。金之俊也被李自成擒獲，被拷掠險些至死。而宋權向李自成投降過，卻被清朝的史官將其屈辱的一頁抹去，還沒有上南明的「從賊」的黑名單。

南明的君臣對於投降過李自成的官員，無疑是無比憎恨的。

福王朱由崧最恨「朕於皇考、先帝深仇，朝夕未嘗去念。」（計六奇《明季南略》卷七《史可法請恢復》）先不說先帝崇禎因李自成攻陷京師而被迫在煤山找了一棵歪脖子樹了卻了悲壯的一生，朱由崧的父親、老福王朱常洵雖然最後因為國破家亡而幸運地被追尊為恭宗孝皇帝，身後享受了皇帝的哀榮，但他死，卻是在在崇禎十四年正月二十一日李自成攻克洛陽時，被義軍殺死在迎恩寺。

所以，大學士馬士英、阮大鋮大興「順案」，對「從賊偽官」分六等定罪，朱由崧是很支持的。雖然只望名止恨，但也是快意情仇。

所謂順案，即對投降李自成大順政權的前明官員所定的「從賊案」。馬士英、阮大鋮以李自成偽國號曰順，見北都從逆諸臣有附會清流者，因倡言曰：「彼攻逆案，吾作順案與之對。」（李天根《爝火錄》卷六）

所謂逆案，崇禎二年，崇禎皇帝將黨附魏忠賢諸人，分為六等；重者處死，輕者終身不用。阮大鋮，先依東林黨，後依魏忠賢，以附逆罪去職，流落南京得遇夤緣的馬士英。弘光朝馬士英、阮大鋮當國，重翻此案，並打擊東林黨人以事報復。

馬士英

在南明制定六等罪名時，馬士英特定發表了一份長篇大論：「縉紳之貪橫無恥，至先帝末年而已極。結黨行私，招權納賄，以致國事敗壞，禍及宗社。闖賊入都之日，死忠者寥寥，降賊者強半。侍從之班，清華之選，素號正人君子之流，如科臣光時亨力阻南遷之議而身先迎賊，龔鼎孳降賊後每語人以小妾不肯為辭；其他逆臣，不可枚舉。台省不糾彈，司寇不行法，臣竊疑焉！更有大逆之尤者，如庶吉士周鍾勸進未已，復上書勸賊早定江南；寄書其子，稱賊為新主，盛誇其英武仁明及恩遇之隆，以搖惑東南親友。昨臣病中，東鎮劉澤清來見，誦其勸進表云：『比堯、舜而多武功，邁湯、武而無慚德。』又聞其過先帝梓宮之前，揚揚得意，竟不下馬。臣聞之不勝髮指。其伯父周應秋、周維持皆魏忠賢門下走狗，鍾又為闖賊之臣；梟獍萃於一門，逆惡種於前世。臣按律，謀危社稷，謂之謀反，不逆不道，宜加赤族之誅，以為臣民之戒。今其胞兄周銓尚廁衣冠之列、堂弟周鑣儼然寅清之署，均當連坐，以清逆黨。其餘從賊諸臣，分別定罪。庶國法伸而人心儆，於新政不無小補矣。」（徐鼒《小腆紀年附考》卷七）

徐鼒不厭其煩地在《小腆紀年附考》中，臚列了南明所定的「順案」六等罪犯名單：

一等應磔者：宋企郊、牛金星、張嶙然、曹欽程、李振聲、喻上猷、黎志升、陸之祺、高翔漢、楊王休、劉世芳等十一人。

二等應斬決者：光時亨、鞏焴、周鍾、方允昌等四人。

三等應絞者：陳名夏、楊枝起、廖國遴、王承曾、原毓宗、何孕光、項煜等七人。

四等應流者：王孫蕙、梁兆陽、錢位坤、侯恂、王秉鑒、陳羽白、申芝芳、金汝礪、黃繼祖、楊廷鑒、劉大鞏、郭萬象、裴希度、張懋爵、吳達等十五人。

五等應徒者：宋學顯、沈元龍、方拱乾、繆沅、呂兆龍、傅振鐸、吳剛思、方以智、傅鼎銓、張家玉等十人。

六等應杖者：潘同春、吳泰來、張琦、王於曜、周壽明、向列星、李棡、徐家麟等八人。

宋企郊、牛金星排於榜首，是因為宋企郊為崇禎元年進士，卻依例授揚州府推官不赴任，而成為李自成吏政府尚書；而牛金星也在天啟七年中舉，鼓動李自成造反推翻明朝，官至大順政權左輔兼天佑閣大學士。他們為李自成制定了一系列行軍方略、招人策略，推動著李自成稱王西安，建國大順，改元永昌，攻入京師，名列榜首，實至名歸。

其他皆為明朝的官員和有功名的士紳，或在李自成東征中積極投效，或在京師努力鑽營為新政權的官吏。

刑部尚書解學龍在這一份長長的名單之後，還附了自絞以下聽贖俟定奪者方大猷、黨崇雅、龔鼎孳、劉昌等十九人也，另存再議者二十八人，但始終不見宋權之名。

宋權

河南歸德府商丘名紳宋權，為天啟五年進士，做過五年陽曲令，很有政績，升作兵科給事中，因正直而被當權者外放山西為按察副使。他此次沒幹多久，就找了一個理由辭職了，回到了老家做鄉紳。

崇禎十七年春，已被朝廷遺忘的宋權，突然尋找關係復出，備兵大名，改任順廣，又調遵化，尋遷僉都御史。但是，他機遇不得，在他獲命就任順天巡撫的第三天，李自成就攻陷京師，崇禎帝上吊了，大明朝也亡了。

宋權沒有選擇反抗，而且主動向李自成示好，被授予順天節度使。雖然不是京兆尹，但也還是封疆大吏。

他選擇了同李自成合作，準備參與新的統治秩序重建，既得到了舊酒裝新瓶的官職，也躲過了劉宗敏們瘋狂的超額拷掠。當李自成在山海關敗退後，宋權的第一反應是將大順軍剛安排進入遵化地區的將領黃錠斬殺，作為降清的投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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