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小故事——連翹

最新 02-01

在金陵城外的深山裡，砍柴歸來的樵夫說看見山腰處有炊煙升起，人們都說他看花了眼，那種深山老林里怎麼會有人家？

連翹那日在山上採藥，一回頭看見一個獃頭獃腦的書生，想這山野多年不曾有人踏足，不禁警惕了起來。「你是人是鬼？」書生慘白著臉，身子往後退，不想撞到樹上，摔了個趔趄。連翹噗嗤笑出了聲，將手裡的草藥扔進身後的背簍，卻不想腳下的石頭長了青苔，一分神竟崴了腳。

「姑娘不要緊吧？」書生也知道自己剛才唐突了，連忙上前做了個揖，「在下無意冒犯，只是與好友走散迷了路，才誤打誤撞驚擾了姑娘。」連翹抬頭瞧了書生一眼，見其面色不對，雙手捧腹，問道：「可是吃壞了肚子?」

書生不曾想這姑娘開口第一句竟是問這個，卻也老老實實地回道：「貪戀客棧里蟹肉的鮮美，便多吃了些，而今竟有些不舒服。」「姑娘去哪？」書生見連翹背起了身後的葯簍，連忙喊道。「你在此地等著便是，我去給你采些解毒的葯。」「姑娘腳崴了如何採藥，還是讓沈某代勞吧。」聽聞此言，連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踝，腫的厲害，確實不宜再走動。回過頭來跟書生說道：「繞過這個陡坡，往西南邊去，那有不少紫蘇，你去采三四株便可。我在此地等你。」

過了約一刻鐘，書生手裡攥著一把紫蘇回來了，連翹不再多言，帶著他回了自己的屋子，放下背簍，接過紫蘇便進去熬藥了。

書生探頭探腦地打量著這個半山腰的茅草屋，一張斑駁不平的桌子，布滿了年輪，兩把藤條編就的椅子，簡陋的很。「在下還不知姑娘芳名。」書生進了那間煎藥的屋子，聞到了混雜的草藥味。「師父在一株連翹花下撿到了我，便賜名連翹。」書生心想，原來她還有個師父，只是看這碗筷皆是一副，怕是師父已經不在了，深山孤寂，她孤身一人，倒有些可憐。書生收起了憐憫之心，望著左手邊滿滿一整面牆的古籍，不禁嘆道：「這些醫書你都看過？」「嗯」連翹掀開蓋子聞了聞藥味，「我的一切皆師父所賜，不敢忘懷。」

忽聞山間一聲驚雷，林子里颯颯作響。「山雨欲來，不知姑娘可否留宿沈某一宿？」書生見姑娘不置可否，清了清嗓子，接著道，「在下絕不是為非作歹之徒，還請連翹姑娘放心。」連翹端下爐子上的砂鍋，倒出一碗湯劑，遞到書生面前，書生趕忙去接，卻不想燙了下手，接著縮了回去。連翹放下藥，去裡屋抱出師父生前的床褥，放在書生懷裡，自己先睡去了。

燭火昏黃，連翹面對著牆，聽外面寒風呼嘯，草木搖曳。「這倒是我頭一次住茅草屋，此情此景又別有一番滋味。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想古人何等胸懷！我此番進京若能考取功名，必定讓百姓安樂，保昌平盛世。」書生見未有回應，以為連翹睡著了，也翻身睡去。

入夜了，連翹轉過身來，看著書生的背影，陷入深思。自師父走後，就再也沒有人陪自己說說話了。雖早就習慣了，可這個書生的到來，卻讓自己開始害怕孤獨。

書生走後，連翹又成了孤孤單單一個人。

翻翻醫書，采采草藥，山下誰家身體有恙便來請這位連翹姑娘看病。一傳十十傳百，村子裡的人都知道這山上有位妙手回春的姑娘，就是不苟言笑，性子冷淡，一副不可親近的模樣。

三年後，聽聞金陵鬧起了時疫，她決定下山。不由得想起了那個書生。可她連書生姓甚名誰都不知，緣分渺茫，也不期望能再遇到他。金陵城內哀鴻遍野，沿街有不少病倒的百姓，商街鋪子早早地就關了門。連翹聽見一個小女孩哭著喊娘，娘，而自己卻無父無母，只有師父一個親人，暗自神傷。她上前給婦人把脈，身旁的孩子緊緊攥著娘親的手，警惕地望著這個一言不發的陌生人。這場瘟疫來勢洶洶，連翹皺起了眉。

「沈大人放糧了，沈大人放糧了！」不知誰喊了一嗓子，烏央烏央的人群朝著沈府的方向奔去。

府門由兩個衙役推開，走出來的那個人，那個人人愛戴的沈大人，就是當年的那個書生。他成熟了許多，眼角有了皺紋，不緊不慢地喊道：「各位不要搶，不要搶，這次瘟疫我們沈府會想盡一切辦法，請各位放心！」放心，當年他也讓自己放心，可自打他走了，連翹的心，就再也放不下了。

連翹就在沈府對面看著這個男人，原來過去了這麼多年，他的承諾，保昌平盛世，百姓安樂，也算是實現了。沈大人像是感受到了那股目光，往人群後方望去，只能看到一個瘦小的漸漸遠去的背影，有些許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