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陪我走過的日子

了解自己孩子的父親是明智的父親。

——莎士比亞

他好歹也算是有文化吃公糧的人，但我出生時，他為我取了最俗的大名和小名。

我三歲時，他嫌給我梳小辮子麻煩，拿糖哄我剪了頭髮。

我四歲時，他帶我去游泳，河水差點嗆死我。害我直到今天看見深水就怕。

我五歲時，他帶我徒步，打獵，釣魚，無論走得多累，他只講故事，從不背我。他為我在他單位的池塘里養小白鵝；他為睡懶覺，抬小板凳墊在我腳下教我做蛋炒飯；他在傍晚騎自行車帶我去兜圈子……

我上學後，他說我是他的千金，要寵著養。他的確很寵我。他為我買手錶；買帶磁鐵的文具盒；買漂亮的水晶涼鞋；他甚至怕下雨天濕了我的腳，讓我在老師家吃飯，為此他長期付著飯錢。他這麼做的代價是有個小朋友嫉妒我很多年老冒犯我，好在我那時的成績還對得起他。

他跟我看同一本武俠小說，他常常從背後使陰招打倒我，他學過氣功，我忘了離他遠點。他訓練我接東西，甚至讓我捉燃燒著的木炭，為此直到現在我端熱湯碗都用肉肉的手，全無淑女樣。我在心裡無數遍罵他是東邪西毒。

他帶我爬山時，彎腰撿起擋住道路的荊棘，丟到一旁。他彎腰的樣子我後來也學會了，是那種多載花、少種刺的樣子。

他的母親我的奶奶上台階時，他自然地伸手扶住奶奶。他們母子攙扶在一起，從我眼前走過，那是一個孝順的畫面。後來奶奶再上台階時，我的手代替了他的手。

他帶我夜路，我把手電筒的光照到行人臉上，他告訴我那樣不禮貌，人與人相處，要講禮儀。那時他教給他孩子的東西，現在我教給我孩子。

等挨到可以做身份證那天，我動手改了自己的大名，終於結束了多年的折磨。

我養了長頭髮，他嫌棄我沒小時候可愛。

我離開他的時候，我以為他會難過，結果他說忠孝不能兩全，我喜歡哪裡就去哪裡。可他又有預謀地只給了我車費和只夠花三個月的錢。他以為我不過是負氣，錢花光了就會回來。這一次他算錯了，我是真選擇了另一種活法。

我有時候恨他，有時候不理他，有時候又想念他為我做的菜。我從沒說過我愛他，但我記得他最後一次背我時，我已經小學五年級了，我困得睡著了，他不忍心叫醒我。

有關他的事太多，我都記得，在我的性情里，處處隱藏著被他寵慣的痕迹。

他走過的歲月鋪成我的路，淺語深愛，一時哪能寫盡。

他是父親。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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