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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刑最後一晚,有人沉默,有人痛哭,有人露出魔鬼本色

儘管每當遇到惡性案件,要求判處罪犯死刑的言論就會充斥網路空間,但實際上在過去十餘年,《刑法》經多次修正後,中國的死刑罪名已經由68種減少到了46種。而據美國對話基金會報告稱,在國際上反對死刑趨勢的影響下,中國近年執行死刑的人數也出現了大幅下降。

在中國,主張徹底廢除死刑或許仍存爭議,但適用死刑堅持「少殺、慎殺」原則已然漸成各界共識,中國的最高法院更是不止一次強調:可殺可不殺的一律不殺。

可以想見的是,在未來死刑罪名還會繼續減少,被判死刑的人數同樣會繼續減少,少殺、慎殺直至不殺應當是死刑在中國的運行軌跡。二十餘年前,在重慶的一個看守所里,曾有一批被判死刑的囚犯。不幸的是,他們走在了「少殺、慎殺直至不殺」之前;幸運的是,當年有人記錄下了他們最後的遺言。

「哥子,明天上路的人是我,你又在緊張什麼呢?」19歲的艾強(化名)突然笑了。過了這晚,他會被執行槍決。

20年後,有關這個年輕人的記憶,在歡鏡聽腦中蘇醒了。「如此近距離地看一條年輕的生命如同蛇鑽洞般消失,誰又能不害怕呢?」歡鏡聽泯了口茶,像是重新置身於那個久遠的場景中。他如今的辦公室位於重慶市江津區文化館,午後的陽光曬得人發燙。歡鏡聽把自己隱在陰影中,如同20年前在那個幽暗的牢房中。彼時,他的任務是幫對方寫一封遺書。

歡鏡聽這輩子寫過130封遺書。

1994年,歡鏡聽在家鄉江津成為一名鄉鎮企業家,事業風生水起。(受訪者供圖)

由於給公司做了四萬元假賬,1996年,本是鄉鎮企業老總的他鋃鐺入獄,被判了兩年,妻子也因此和他離了婚。尚未從一連串打擊中緩過神來,歡鏡聽就接到了一項特殊任務——為死囚們代寫遺書。經濟犯,過去有些榮譽,再加上刑期短成為他被選中的理由。與任務隨之而來的,還有可以暫時走出牢門的自由。

此前有監管民警接受媒體採訪時透露,有時,死刑犯會主動要紙筆寫遺書。因監管需要,通常會由輕罪在押人員協助書寫。替死囚寫遺書,在歡鏡聽所在的看守所是個慣例。歡鏡聽覺得這事晦氣,不願意去,但又不得不去,「這是改造任務,強制的。你做得好,就很好;做不好,日子就會很難過。」

艾強是他的第一個「客戶」。

那天晚上七點左右,天光逐漸變弱。當鑰匙轉動在鎖孔里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瞬間抬起了頭,艾強也不例外。

歡鏡聽的恐懼從一進門就開始蔓延。他先是取了一床藍色的鋪蓋,放在自己與艾強中間當桌子。這個距離不能遠,遠了聽不清;但也不能過近,因為鋼筆頭屬尖銳物體,萬一被對方尋到縫隙,第二天的屍體可能就要再加一具。他小心衡量著兩人間的距離,盤腿坐下,強裝鎮定地掏出稿紙。然而剛旋開筆蓋,漆黑的墨點就在紙上亂飛,一下筆,稿紙被劃破了好幾張。與之相比,戴著土銬的艾強倒顯得極為平靜。

第一個死囚

這種平靜是他在等待判決的一年多里慢慢學到的。

大多一審被判死刑的囚犯們,在等待高院複審的過程中,為了徹底在精神上麻痹自己,往往會互相鼓勵,表現得豪氣衝天、視死如歸。用他們自己的話講,「真的到了上路那一天,不要給兄弟們留下一個草包的印象」。艾強也是如此,微笑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溶解掉他臉上的僵硬,「我們這種人,判刑就像參加工作,槍斃就像睡著。」

1996年,艾強隨母親從宜賓的一個小鎮來到江津,租下了一個緊挨長江的店面,專做四川家常菜。生意日漸紅火,日子也安靜地流淌,如同身旁的長江水。但這一切在1996年7月3日中午,飯店裡來了一男一女後戛然而止。

後來在獄中,艾強對他的「陪號」說起此事,把這兩個人比喻成地獄中的黑白無常,專程為他指一條直達陰司的不歸路。

艾強母親當年的飯店舊址。如今這條街道是江津市中心最繁華的幾條街道之一。(徐牧心 攝)

在這對男女的對話中,反覆提到一個叫「濱江路」的地方。而每次提起,女子眉宇間總會流露出的曖昧神情,都讓一旁那個十九歲的外鄉少年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當天晚上,艾強洗凈了身上的油煙味,向母親告假去濱江路轉轉。臨出門前,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把剔骨刀,揣在口袋裡。

飯店出門左拐,穿過一條繁榮的街道,就是濱江路。真正來到這裡,艾強才理解了那一對男女的曖昧神情——這裡多得是穿著暴露、身材曼妙的「流鶯」,她們走來走去,敏銳地捕捉著那些無所事事、看上去有些閑錢的男人。

艾強被其中一隻「流鶯」看中了。

案發地濱江路。(徐牧心 攝)

事情之後的發展已經不由得他控制。在香水味的包裹中,艾強摸遍全身上下的口袋,終於窘迫地掏出五塊錢。流鶯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半天,「我早先以為你是個大老闆,沒想到是他媽一條幹滾龍(無賴)」,然後憤而離開。

艾強像是挨了一記悶棍,他像沒頭蒼蠅般跌跌撞撞地走著,迷失在望不到盡頭的濱江路上。發現不對勁時,他已經站在江津大西門環城公路上了,右邊是當時的四川省果樹研究所(今重慶市果樹研究所)。夜色下,一輛人力三輪車吱呀著駛來,艾強掃了一眼,車裡坐著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拿著手提電話,夾著公文包。

「干滾龍」就這樣以一種戲劇性的方式和「大老闆」狹路相逢了。

一瞬間,艾強想起了流鶯嘲諷他的話。在無可發泄的慾望和憤怒裹挾下,這個19歲年輕人歹念頓生,他牢牢握住口袋裡的剔骨刀,朝車上的男人連刺四刀,後者當場死亡。

溫熱的血灑在果樹研究所門口,倒下的那個人,就是這裡的所長。

「哥子,我感謝你」

早在歡鏡聽還是自由身的時候,就聽說過這件轟動江津的案子。

彼時正值「嚴打」。據公開資料顯示,從1996年4月到1997年2月,全國進行了第二次「嚴打」。這是繼1983年第一次「嚴打」後,在全國範圍內規模最大的一次集中打擊行動,打擊重點為殺人、搶劫、強姦等嚴重暴力犯罪、流氓犯罪、涉槍犯罪等嚴重刑事犯罪。中國法學會刑法學研究會會長趙秉志曾透露,1997年修訂刑法典前,我國刑法立法中死刑罪名多達71個。

1996年9月28日,浙江開展嚴打鬥爭,公判大會上,戒備森嚴的武警和被從嚴從重從快處以極刑的犯人。(蕭雲集 攝)

事發後第三天,江津市公安局將艾強抓捕歸案。1997年1月14日,重慶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了重刑初字(1996)第575號刑事判決,認定艾強犯搶劫罪,判處死刑;1997年7月22日,事發一年後,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下達了川法刑一核字(1997)第196號刑事裁定書,核准了重慶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決定對艾強執行死刑。

實際上,四川省高院的裁定書並非在案發地江津宣布的。大凡在江津市看守所(今重慶市江津區看守所)關押的死刑犯,只要突然將其調換地方,轉到重慶市看守所時。他們就心知肚明——該上路了。

然而直到晚飯時分,歡鏡聽顫抖的手還是沒能把日期寫完。於是他乾脆擱筆,給艾強遞了根煙,希望可以藉此緩解牢房內的壓抑氣息。艾強突然激動了起來,他似乎忘記了手腳上的鐐銬,只是試圖抬起手臂,並連聲說道:「哥子,我感謝你。」

歡鏡聽後來得知,死牢里總會流傳些迷信的說法:比如某死囚在上刑場前,如果有人無意中送了他一包香煙的話,意味著他將很快投胎轉世。煙越高檔,投胎的人家就越殷實。與香煙相似的說法還有「一雙青布鞋」。在江津,辦白事時要為逝者穿上一身青布做的壽衣壽鞋,如果哪位死囚有幸穿著青布鞋走上刑場,說明他來生路或許會平坦一點。

或許是那根煙起了作用,艾強一氣呵成地講了他行兇的過程,並把遺言留給了母親:

媽媽,親愛的媽媽:

明天,我就要走上刑場,去接受法律最嚴厲的懲罰了。聽其他人說,死刑將在明天上午執行,這樣說來,等我看到正午的太陽前,地獄的大門就已打開了......但是媽媽,希望您儘快忘掉您這個無知的兒子,永別了。

歡鏡聽至今不知道自己寫過的遺書中,有多少封寄了出去。據他透露,這些遺書會先送到管教幹部手中,經檢查確認沒有敏感信息後,再決定要不要寄出。實際上,這些遺書是不具備法律意義的。根據《繼承法》規定,代寫的遺書需要本人、代寫人和見證人共同簽字,但是死囚手上有土銬(一種8字形手銬),根本簽不了字。

說完遺言,艾強豪氣干雲地表示,自己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接著,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牢房裡唯一一扇窗戶——每一個死囚都對這扇窗戶格外敏感,雖然對他們而言,剩餘的生命只是多一個小時和少一個小時的區別,但所有人都希望,天亮得晚一點——身上那股子勇氣頓時垮了下來,「二十年後,是不是該那位白所長提刀來殺我了?」他壓低了聲音問歡鏡聽。

離開時,歡鏡聽按照慣例對他鞠了一躬,說了一句「一路順風」。這四個字,去掉因忌諱而強加的粉飾後,其實就是「一槍斃命」。

這很好理解,畢竟多開一槍就是多遭一次罪。「我這句話是真心實意的,」歡鏡聽記得,有些人聽到這句話,眼睛會亮起來;還有些會紅了眼圈,「這時我就知道,我這句話給他,給他身邊的人,至少還是起到了一些安慰作用的。」

最後這頓晚餐,艾強要了一碗酸菜魚。死囚不能接觸任何硬物,連魚刺都不行。他身旁的陪號用筷子一根根地將刺挑出來。陪號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手腳不利索,一塊魚肉挑下來,鮮美的湯水都沒了,只剩下零碎的魚肉。艾強嚼著這塊沒什麼味道的魚肉,哭了出來。

第二天早上,艾強被摘下戒具,送上刑場。

若干年後,導演柯楓輾轉聯繫到歡鏡聽,以他的故事為藍本,拍了一部名叫《八佰棒》的電影。名字取自四川傳說,指的是人來世間走一遭,倘若沒經歷過戀愛、結婚、生育就死了的話,那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死後還要被打上八百棒,此外,非正常死亡的人也要挨上這八百棒。這部電影早先還有另一個名字,叫《鹿回頭》,但歡鏡聽不同意這個名字,「當你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上刑場時,你就知道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回頭了。」

由柯楓執導的電影《八佰棒》於2008年在西班牙上映,併入圍第56屆聖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網路圖)

等不來改判的搶劫犯

並非所有進過死牢的人都會被押往刑場。在歡鏡聽的記憶中,一年內,至少會有幾個死刑犯,等來高級人民法院的改判裁決書。

通常情況下,「改判」即改為死緩。中國的「死緩」刑事政策要追溯到1951年。彼時,毛澤東在第三次全國公安會議送審的會議決議中專有批示:「對於沒有血債、民憤不大和雖然嚴重地損害國家利益但尚未達到最嚴重的程度,而又罪該處死者,應當採取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強迫勞動,以觀後效的政策。」直到2011年5月24日,最高院發布2010年年度工作報告稱最高院在審理死刑複核案件時,不是必須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的,均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一般情況下,兩年後死緩犯人便能被改判為無期。

在上個世紀90年代,「死緩」是一個幾乎千載難逢的生機。

除了自認罪大惡極,申訴無望的死囚外,所有一審被判處死刑的犯人都在等待改判。在那個互稱「同志」的年代,囚犯們發明了一種新詞,即「同改」,共同改造的意思。強烈的求生慾望,總能讓他們臆測出很多種好兆頭:牢外有鳥叫聲,是喜鵲報喜;陽光照在腳上,是把生路照亮;螞蟻鑽進了鞋子里,是活物進了家門,時來運轉,好日子在後面。

「王同改」王毅(化名)就曾經對此堅信不疑。

因「持械入室搶劫,致人重傷」,王毅被判處死刑。這個平日不學無術的搶劫犯,進了牢房後,對文字變得特別敏感。他對著刑法,逐條研究自己的犯罪過程。臨行前一晚,王毅當著歡鏡聽的面,把判決書上的內容一字不落地背了出來。

「我們沒有必要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待死囚們的垂死掙扎,畢竟活下去,是動物界每一種生命的本能。」歡鏡聽事後在自己的書中寫道。

與王毅一同關押的死囚,入獄前是個毒販。每年6月26日的國際禁毒日,毒販們最怕聽到自己的名字。按照慣例,每到這個日子前,總會集中對一部分毒販執行死刑。而如果過了禁毒日,還沒人來叫自己的話,被判了死刑的毒販就稍稍放下了心。

王毅進死牢時,正是6月前夕。

在看守所內,毒販們並不像其他犯人一樣被稱為同改,而是根據國際禁毒日的日期被稱為「六二六」。(東方IC圖)

某個下午,死牢門「嘩」地打開了。囚犯們心裡清楚,當鑰匙撞在大門上時,只會帶來兩種宣判,要麼改判移交監獄,要麼真真正正地上路。死刑是安靜的,但改判卻可以傳遍整座看守所——當消息傳來,隔著牢門,犯人們也可以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嚎哭。每到這時,各個監舍的鐵窗口會立刻擠滿腦袋。

王毅目送著毒販被抬出牢門,回過神時,發現自己也浸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原地坐了沒多久,突然聽見了一陣抑制不住的哭聲,哭聲一直響到自己的牢門口。他再抬頭時,發現那名毒販的鐐銬已經被取下來了。「改判了」「一輩子做牛做馬,再也不賣什麼葯了」,毒販嚎哭著,身子不住地顫抖,他身後的武警們也露出了笑容。

此時,大部分人的心態是「出去以後,好好做人」。然而據歡鏡聽所知,出獄後,絕大部分人仍會幹些小偷小摸的勾當,導致「二進宮」,甚至「三進宮」。但或許是這種死裡逃生的經歷太過刻骨銘心,他們往往拿捏尺度,再也不會犯足以致死的罪。

毒販的改判讓王毅覺得自己活下去的概率大了幾分。那之後,「小橋流水」的鄉村生活成為他每天與陪號閑聊的話題。他設想著,出去後,找一塊地,種一輩子田,邀請兩名陪號來山澗下的家裡喝碗茶……

然而死亡的日子來得比想像中快。

在牢房裡呆了兩個多月後,王毅被轉到另一個看守所。在這裡,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的法官對他宣讀了川法刑一終字(1997)第377號刑事裁定書,維持原判,執行死刑。

歡鏡聽見到王毅的時候,後者仍舊維持著被人抬進死牢時的姿勢——上半身無力地靠著牆壁,失神的雙眼蓄滿眼淚,不斷地低聲呢喃:「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王毅沒有留下遺書,他不知道要寫什麼,甚至不知道該寄給誰。或許是被這種絕望的氛圍感染,歡鏡聽自作主張地為他寫了封「遺書」。他在王毅的布鞋掌中寫下「今生雖作惡,來世變好人。」

次日,王毅踩著那十個字走上了刑場。

「人的本能就像魔鬼一樣」

並非所有死囚都如艾強般平靜,或如王毅般沉默。「有時候人的本能就像魔鬼一樣。」歡鏡聽嘆了口氣,他想到了一個叫任飛(化名)的死囚。

見到任飛時,歡鏡聽按照慣例給了他一包香煙——自從得知這種習俗後,每次走進死牢時,歡鏡聽都自掏腰包,給他們買包煙。後來再談論此事,總有人把他的這一行為上升到人道主義高度。但在歡鏡聽看來,他這樣做,固然有對他人故事的好奇,但更多是為了早點完成改造任務,以期獲得減刑。

任飛接過香煙後,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激動。歡鏡聽找不到話頭,只好陪著他點上了煙。

「哥子,你沒必要陪我抽煙,煙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在後來的回憶中,歡鏡聽記得任飛給他的第一印象,「那個小夥子應該是個細心溫柔的人」。但很快,他就不這樣認為了。

木子(化名):

你害死了我。記住,老子變成鬼都要纏你,不但要纏你,還要纏你全家人!

你的鬼丈夫 任飛

歡鏡聽聽著任飛一字一句念出遺書內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壓抑著憤怒,一遍遍向任飛確認,得到的卻是後者紅著雙眼的低吼:「就這麼寫,一個字都不許改。」

任飛的判決書上記錄著他的作案過程:1995年9月8日晚十許,任飛帶著一瓶硫酸將自己的前妻木子騙到某學校操場上,趁其不備朝她的面部和身上潑去。後來經法醫鑒定,木子全身燒傷總面積達百分之三十,面,頸部大面積疤痕,頸部活動嚴重受礙,面部受損嚴重,屬重傷。

這場悲劇的起源,只是因為新娘初夜時沒有落紅。諷刺的是,這個懷疑妻子出軌的丈夫,本身就充當了另一個家庭的第三者。

任飛是湖北雲夢縣人,到重慶一家美髮學校進修,授課的是校長本人——一個風韻猶存的成熟女人。來自於小縣城的年輕男孩,突然遇到一個符合他所有性幻想的異性,「純粹的肉體關係很容易上升到了感情高度。」

或許由於青澀的男孩無法滿足一個身經百戰的女人。幾晌貪歡後,校長再沒找過任飛,但任飛已經不想回到湖北老家了,他想在重慶紮下根來。而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找個重慶妹子結婚,木子就這樣稀里糊塗地陷入一場通往毀滅的婚姻中。

新婚伊始,儘管和木子如膠似漆,但任飛始終沒能跟校長斷了聯繫。校長病重住院,他前去探望過。病床前,任飛拉著校長的手,不覺間話題就說到了自己的妻子。得知新娘子初夜沒有見紅時,校長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開導」任飛:「像你這樣從山區農村出來的娃兒都開過葷了,她一個城市裡頭長大的女娃兒,哪有可能是悶罐雞(處女)?」

任飛「恍然大悟」,自此夫妻反目,家暴頻發。很快,木子提出離婚。自知復婚無望卻放不下這口氣的任飛,把一瓶硫酸帶在了身上。

和提及髮妻時的咬牙切齒不同,直到晨光像喪鐘一樣準時降臨監獄,任飛都始終牽掛著那位校長。臨刑前,任飛給了歡鏡聽一個電話號碼,懇求他給校長帶句話:「祝你以後的人生幸福美滿。」

出獄之後

1998年4月5日,歡鏡聽出獄了。由於給死囚寫遺書的任務完成得好,他的刑期由兩年減為一年半。

出獄後,他先是撥通了那位校長的電話。對方沉默地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乾脆利落地結束了對話:「他龜兒子是一個憨包雞娃。」這句重慶方言翻譯成普通話就是,這人是個傻子,把本來玩兒的事情當成了真。

歡鏡聽出獄幾年後,「慎用死刑,少殺慎殺」的呼聲愈發高漲。2006年10月31日,中國全國人大常委會2006年10月31日表決通過一項法律修正案,將死刑案件的核准權統一收歸中國最高法院行使。據《華商晨報》報道,一位接近法院系統的學者透露,「和2007年以前相比,全國(每年)的(死刑)數字減少可能超過三分之一,有些地方(減少了)將近一半。」近年來,有關廢除死刑的討論更是從法學界走入了民間。

但這一切對歡鏡聽來說並不重要了,那些和死囚有關的故事像是上輩子的事,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原本位於市中心的看守所在兩年前搬遷到了郊區,原址則立起了高樓。(徐牧心 攝)

在他生活的這座小城,從郊區打車到市中心不到20塊錢,幾乎每走過一條街道都會碰上一個熟人。就在上個月經過江津老城區時,歡鏡聽還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見了面,歡鏡聽一時想不起對方是誰,男人就自我介紹起來,說當年是x號房間的犯人,曾以「陪號」的身份進過死牢。出獄之後則做了點小生意,過著平靜的生活。

歡鏡聽只是和男人寒暄了幾句,繼續奔赴下一條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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