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事無成，卻深愛著父母

我問老媽做過最勇敢的事是什麼，她說是帶著我在肚子里躲「超生」，一個人帶一張蚊帳哪裡都敢去；半夜去地里把秧拔好，天亮了拜託鄰居幫忙插秧，然後坐車去廣東幫帶孫子；以前從水庫邊走去隔壁鎮，一走就是一天，回來快半夜了。後來剛學會了騎自行車，對面來了個也不怎麼會騎的要撞過來…

「我一腳把他踹翻繼續騎，他翻了車也追不到我…」

「50塊錢一張棉被也買過，300塊一張的被子也買過…」

「你不要恨誰…」

「別人是長輩…」

「她還小…」

「…」

——夫子

夜裡，夫子的朋友圈發了這段純文字。

我腦子裡快速浮現那個拉黑父母、怒斥家人的北大留美畢業生，然後又快速的消失在腦海里。夫子是我教書時的學生，也是多年的朋友，因為思維敏捷、彼此交心而稱他為夫子。我想在夫子文尾留言：我們一事無成，卻深愛著父母。最終還是沒有把這句話寫出來，母親眼看就要老去，自己卻難得在身邊，她把積攢幾年的話一股腦說出來，字裡行間都能感到他的焦慮。無獨有偶，昨天小妹說，「結婚後，想回家過年各種原因，已成為不容易實現的想法了。爸媽一天忙碌，我們也一天忙碌，一年就盼著我們回一次，好好吃飯好好說話…」

世間親情多半是簡單而複雜的。

「好好吃飯好好說話」這件看起來非常簡單的事情，能做到的人並不多。

過年了，有些人選擇去旅遊，有些人按規定堅守崗位，有些人不遠萬里回家，…我不知道這世間有多少人，躲在黑暗的角落哭泣、想念父母的時候，也不得不細數著自己的忙忙碌碌。我不知道這世間還有多少人與我一樣，眼看歲月老去，卻一事無成；即便一事無成，卻深愛著父母。我在昆明碰到了一個美國人，他今年66歲了，89歲的母親一個人生活在洛杉磯，每天堅持走10公里。「我深愛著我的母親，但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開朗樂觀的David只有夜裡喝多了，一個人的時候眼角才會濕潤。與David一樣的中國人很多，他們大多不靠譜，嘴裡說著遠方和理想，心裡念叨著家人，卻很少回家。

其實，我們都想回家，卻害怕回家。

因為高額的人情債，因為只出不進的壓歲錢，因為同齡人買車買房結婚生子了，…因為害怕父母看到我們一事無成。「常回家看看」那首歌說的都對，但誰不希望衣錦還鄉、榮歸故里呢？現實生活中大多數情況是這樣：父母真心希望孩子都回家，哪怕一事無成；子女都渴望榮歸故里，哪怕用「假忙碌」告訴父母「今年不回家」。月初的時候，武漢的朋友告訴我，今年過節不回家了，「回家沒啥意思。」開始我以為他是不戀家了，以為他跟父母的關係不好；後來才知道他有酒話「我要出人頭地了再回家！」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這樣的念頭放棄過年回家。

在過去的32個年頭裡，我有兩次沒有回家過春節（一次在西藏駐村、一次因結婚在老丈人家過年）。在兩廣地區，特別是廣西農村，春節回家是正兒八經的事情，因為「灶神要點名，家族人都得齊」。我沒有回家那兩次春節，小妹說爸媽不知道有多難過，爸爸年夜飯沒有吃多少就坐在一旁發獃了，媽媽做飯的時候想到我春節不回家，一個人在廚房哭，…對我們中國人來說，春節回家是世代傳下來的習俗，也是我們骨子裡關於家最深的情感（歌神張學友為了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飯，多次拒絕上春晚）。現在回想起來，我那兩次沒有回家過年，多半也有「我要出人頭地了再回家」的因素在作怪。

世間親情莫過如此，做過多的評價沒有任何意義。我們一事無成，卻深愛著父母，有些親情註定是虛無縹緲的、孤立無援的，註定是單獨存活在自己記憶里的。我們明知自己做不到，卻仍舊如此等待而不願直接回家，仿若總有等到的那一天，而且父母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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