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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起來發現自己不見了

早晨的光線已經明亮,我像平常一樣,醒來後不想睜眼,繾綣於昨夜夢中的細節,那些破枝末梢實在無法連貫成一個系統的故事,於是我伸伸懶腰,準備起床.

我起床動作的慣例是,一把掀開被子甩在旁邊,起身的同時,腰部扭力以臀部為軸轉向九十度,使自己正好坐在床邊上,雙手按著床沿,雙腿輕輕踩在拖鞋上,腳趾活動把腳面套進去,腦袋下垂作沉思狀.

然而與往常不同的今天,當我低頭坐在床邊的時候,竟然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只有內褲被空氣充滿著平耽在床沿;而我的眼睛好像來自懸空的身體,向下俯視著我的床、我的內褲和我的拖鞋.一陣不寒而悚的感覺襲來,我認為自己又忽然進入了未醒的惡夢之中,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告訴自己這是夢,輕聲呼喚自己趕快醒來.

我是個多夢的人.曾經有兩次在極度美好的夢中,我大聲問自己這是不是夢境,得到的回答是那不是夢,那是真的現實,於是我在如呼吸山頂森林富氧空氣般的舒暢感覺中把夢做完後醒來,儘管並沒有結尾.那兩次夢,一次是我與女神在雨中漫步,暢談生活與理想,正準備到田陌邊的小木屋中歇腳;另一次是我回到了十年前的故鄉,那時那地的人和物都保持著我離開時的模樣,我感謝著上蒼,認為自己可以重新開始人生.

在那樣的夢中我實在不願意醒來,可今天,想醒卻怎麼也醒不來.

我的腳已套進拖鞋裡,我感覺的到,雖然我看不到.我活動一下雙腳,於是那兩隻拖鞋像神經病一樣在地上自己跳動了兩下;我把雙腳抬起,於是它倆神奇的結伴飛了起來,在與我膝蓋齊平的高度漂浮在空氣中,輕微顫動著,鞋上的紋路化成了咧嘴嘻笑的表情.

我啪的把腳放下,開始捏自己的大腿,擰自己的腮幫子,拳擊自己的小腹,扇自己的耳光,然後我嗚嗚的哭了.我怎麼在一場夢裡醒不來了呢.

我擠出來的眼淚掉到了肚皮上,於是我看到幾隻小水滴漂浮在床上方的空氣里.我現在甚至不敢動了.

大概有五分鐘後,我終於鼓起勇氣站了起來,因為我打算採取用一個新辦法來逃離這個惡夢:用腦袋去撞衣櫃.我向我那米黃色的無鏡衣櫃走去的過程中,感覺自己只剩下了一雙眼睛,身體其它部位都消失,這讓向前移動的我感到一陣暈眩.

我對自己說:夢醒吧!我的頭撞上了衣櫃門.因為我始終相信這是在夢裡面,所以沒有憐惜自己的力氣.額部一陣劇痛,我哎喲一聲用手捂住,手心濕乎乎的,是血.

本能讓我立刻沖往衛生間,鏡子里的景象使我驚呆了.

鏡子里根本沒有我,與我視線齊平的位置,一抹鮮血在緩緩流出,它好像是從空氣中某個出口冒出來,還隨著我的手的活動變換著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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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嚇著後退了幾步,於是鏡子里又出現了一個漂浮在空氣中的沙灘褲.

我醒了,我現在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了,眼前不是幻象,是現實.

現實就是,我死了.

我一定是死了,成了一個鬼魅.

我是猝死的嗎?在睡夢中.

曾經有一個女孩告訴我,她患有先天性氣管炎與心肌炎,隨時可能猝死,有可能在某個最正常不過的晚上睡去就不再醒來.所以本性謹慎的她努力學習玩世不恭的生活態度.

而現在,我卻遇上了這種死法,莫名其妙的呼吸中止,傻乎乎的就安詳離世了.

但我身體一向健康,自我感覺良好,體檢也從來無恙.那我是怎麼死掉的呢?我怎麼無緣無故的就死了呢?人死了難道就是這個得形?人死了也會有痛覺?也會有急火攻心的情緒?或許我是在生與死的邊緣,在通往奈何橋的路上,在人世間作最後的流連?

我記得有人說過,人如果夢到從很高的地方墜落,並且感覺到落地的話,那他肯定會在睡夢中死去.可是我實在不記得昨晚做了這樣的夢.

我大聲的」喂」了一聲,空蕩蕩的房間里除了我這個鬼魂什麼都沒有,我自己的聲音把自己嚇了一大跳.我還是可以發聲的.

我走進客廳,在十幾個平方的空間里轉圈徘徊,我感覺得到地板磚的清涼和紋路,我可以在給自己定位,但我看不到自己的鼻尖、肚皮、腳丫,我低下頭,只能看見一隻氣鼓鼓的內褲在客廳里漂浮移動著,它輕輕的有節律的扭動,好像這塊精心縫製的破布便代表了我所有的形體.

我脫下它,把它甩到了沙發上,我覺得我應該不是死了.除了自己變成了一團空氣之外,我能行動,思考,哭泣,流血,還能吐痰.

是的,我往地板上吐了一口痰.我一向是個愛乾淨的人,即使在破爛的街上,痰意上來時,我也會找一塊樹腳下的草叢去吐,或者用隨身帶的紙巾包起來扔進垃圾筒里.往自家的地板上吐痰,這個想法都會讓我噁心,除非人生已毀,世界將滅的時候我才會做這種自甘墮落的事.

但現在這口痰,卻讓我感到欣慰,好象落難在茫茫大海上的棄船里,因為發現一小罐蜂蜜而忘記了饑渴苦痛和對未來的擔憂.

它讓我有存在感,彷彿代表了我的腳踏在地上.

我又往牆上吐了一口,電視機上一口,茶几上的雜誌一口,魚缸里一口,殘存的幾條小金魚反應不一,兩條遠遠的躲開去,有一條勇敢地對落入的物質嗅著試探.我的口水在客廳里四處飛揚,於是我心花怒放著來到了陽台.我的口水已經幹了,但我應該不是死了.

這是初夏里一個星期五的早上八點多鐘,我住在五樓.樓下的過道不斷有人來往,有牽著四條不同毛色的獅子狗的大媽,有背著公事包匆匆趕路的上班小伙兒,有一對追逐嬉戲的男孩女孩,有濃抹艷裝的身形疲累歸來的姑娘.陽台下方還停著一輛搬家的卡車,幾個工人正往車下抬東西,而我的正下方是一把青色的傘,從傘下的人的聲音和語氣聽的出來是個女人並且她是搬家的主人.我望望天,天氣晴朗,但太陽還沒怎麼發力,這位姐姐就打起了傘,我的心裡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我返回客廳,端起礦泉水瓶喝了一大口,再回到陽台,我的身子探出了一些,我想我看不到自己,別人是不是也看不到呢?我張開口把水吐了下去,水砸到傘上的同時,我本能的縮回了身子.

試試人們能不能看到你,我對自己說.

我又把腦袋伸了出去.青傘挪了個地方,它的主人是個戴墨鏡的姑娘,她向上瞅著,好像沖著我的方向在尋找,我鼓起勇氣,向她揮了揮手,她穿著白色的長T恤和紅色的緊身褲.

她提高著聲音說了句:」誰呀!這麼沒素質!」

我本來期待著」王八蛋」和」操你媽」之類的字眼,可不管怎樣,看來她沒看見我.   不只她,旁邊有兩個搬家工人問了她什麼事後也往上瞅了兩眼,明顯的,沒有人看的見已經伸出半個身子的手舞足蹈的我.

他們很快不搭理我了,繼續做自己的事,我或許被當成了哪個調皮搗蛋的小孩.

可我仍不甘心,於是我大叫了一聲:」喂!」

樓下忙碌的人和路過的人都抬起了頭,我雙手撐在扶欄上,像俯窺的天使,而他們的反應就如同只看得到空氣,上方沒有什麼能讓他們滿意和興奮的目標,接著便各忙各事.

這時打傘的姑娘旁邊過來一位藝術家打扮的中年男子,他們交談著,女孩往上指點著,他倆又抬起頭,但他們看不見我.我再次揮揮手,這次是表示告別.

我轉過身,走回客廳,坐到沙發上.我沒死.如果我死了,如果現在行走和思想的是我的靈魂,那麼床上應該有我的屍體,但是沒有.如果我是從床上滾下去摔死的話,地上和床底下也都沒有我的屍體.所以我肯定沒死.

我或者是病了,消失在空氣里.說起來如同神奇的法術,但我卻無法主宰;又如同被詛咒,我的身體從視覺上被抹去了.

每個人都有過荒誕的幻想,我曾經幻想過自己可穿越時空,回到任意自己想要重新體驗的人生節點,回到歷史中某個風起雲湧的時刻;我幻想過自己能夠飛翔,擺脫空間的限制,超越層層阻撓,到最藍色的天空,與雲朵和鳥兒嬉戲完,再去拍拍過路的飛機的窗戶,跟裡面的乘客打個招呼;我也幻想過自己可以變形,像齊天大聖那樣,根據環境的需要,隨時化作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行一些鋤奸扶危的善,犯一些滿足私慾的罪;我也幻想過自己擁有意志控制外部世界的能力,甚至在銀行櫃檯窗口與出納員對視,妄圖操縱對方在電腦上多輸入一個零;這些幼稚的白日夢從童年時期伴隨到成年,至今我仍會在馬桶上,地鐵里,銀行長長的隊伍中偶爾進行溫習和補充.

但現在,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是,我隱形了.不管這是暫時性的還是無法恢復的,不管說起來聽起來體會起來都多麼如夢如幻,我就處於了這般境地:形體消隱.

這是病嗎?皮膚感光性缺失或過敏性細胞無色突變之類的,有沒有病因什麼的?我打開電腦,在谷歌里搜索著所有與隱形相關的辭彙,卻找不到一篇正經的報道或論文.

我必須面對了,傳說中的靈異現象.

在這一絲不掛的時候,我就像被黑暗吞噬,不,是被光明吞噬了,或者說是處在光明與黑暗的臨界處,不屬於兩邊任何一個世界,只有觸覺和重力讓我能感覺到自己還在這星球上有立錐之地.

如果往身上塗漆,應該可以塗出身體的形狀來,但眼睛是無法塗漆的;如果非要描繪出形體來,那就是個看得見的鬼魅.倒不如不去嚇人,作個看不見的鬼魅.

儘管這樣想,我還是跑到廚房,找出所有的醬,豆瓣醬,辣椒醬,腐乳,醬油,能找出來的全拿到了洗手間.對著鏡子,我把這些黃色的,紅色的,黑色的粘稠的東西擦拭到身上,在鏡子里塑造出一個人形.它只有上半身,好像穿了一套破爛變質的蜘蛛俠盔甲.它的眼睛是空洞的,人形的鬼魅.

一陣悲哀襲來,淚水在鏡中的面罩上划出兩道痕迹.

我走進浴室,打開蓮蓬頭,讓水把自己的形狀衝掉,沖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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