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白居易少成名，壯而成，老而得福，人說這輩子所有的好事都讓他占齊了。其實，白居易的好運也不全是天生，這源於他高超而圓熟的人生智慧。尤其是中年以後，其人情練達的本領已非一般人可比擬，其善於享受生活的情趣和品位也近爐火純青。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這首《問劉十九》，在白居易留存於世的幾千首詩作中只是一篇隨性而至的小品，它本是一首天晚欲雪而思故人的小詩，但千百年來卻讓人每每讀起來心頭一陣酣熱。
「醅」是釀造的意思。因為是新釀的酒，酒上面有酒渣泡沫浮起，色微綠，細如蟻，故稱「綠蟻」，想都能想像，新釀未經過濾，有點渾濁粗糙；而「紅泥小火爐」則指小巧的火爐是用紅泥敷就，粗拙潦草。而此時，窗外暮色低垂，風雪欲作，一派肅殺之象，和屋裡家酒新熟、爐火已生的景象一對比，其間的濃濃暖意就呼之欲出了。
綠蟻對紅泥，新酒對火爐，既有色彩的流麗，又有酒香的撲鼻，更有質樸的溫暖。用酒來和雪對應，用酒來映襯寒冬中的暖意，這在白居易並不是第一次。他曾有「花下鞍馬游，雪中杯酒歡」「助歌林下水，銷酒雪中天」的詩句，還有詩「新雪對新酒，憶同傾一杯。自然須訪戴，不必待延枚。陳榻無辭解，袁門莫懶開。笙歌與談笑，隨事自將來」。
尤其是後面這首詩句，其中提到「訪戴」一典，這是指東晉時期名士王徽之在一個冬天的雪夜忽然興起，乘小船訪友人戴安道的故事，最後王徽之造門不前而返，遂留下一個著名的典故：乘興而來，興盡而返。
白居易上述《問劉十九》也可作如是觀。新酒初釀，火爐正紅，此情此景，讓白居易心頭一熱，如果老友能在這個風雪之夜前來和自己在火爐邊小酌幾杯，該是何等暢快而盡興！到底白居易真正邀還是沒邀，這個叫劉十九的老友來還是沒來，其實已經不重要了。我們更願意把白居易這種突然興起相邀老友的衝動理解成是一種乘興而來的情緒，「笙歌與談笑，隨事自將來」，這才是白居易，他本不會刻意去製造什麼效果，更不會去安排什麼場面，一切不過隨事隨性而已。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話問得，輕言細語，其實已經是一種微醺的狀態，這屋裡所有的暖意和油然而生的溫情已足以讓白居易盡興而飲了。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一共20個字，語淺卻情深，言短卻味長。俞陛雲先生在《詩境淺說續編一》中說：「尋常之事，人人意中所有，而筆不能達者，得生花江管寫之，便成絕唱，此等詩是也。末句之無字，妙作問語，千載下如聞聲口也。」一首小詩寫成這樣，也只有像白居易這種趣味十足又雅興十足的人方能為之。信手拈來，便至佳境。詩家三昧，如是如是。
◎本文原載於《中國青年報》（作者郭彥），圖源網路，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轉載請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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