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oo運動成了一場矯枉過正的Witch Hunt嗎
隨著去年下半年好萊塢製作人韋恩斯坦被數位女性指控性侵，一場標籤為#metoo的反性侵運動席捲全美乃至全世界。眾多女性甚至男性站出來說出自己被性侵、性騷擾的經歷，旨在打破社會和許多行業內對這一行為的沉默與忍讓。一時間，眾多有過或可能有過對他人實施性侵/性騷擾的男性被推上風口浪尖，他們被輿論聲討，甚至丟了工作，這其中不乏一些大家熟知的大人物。
大導演伍迪艾倫就是其中一位。早在14年，他的養女在接受採訪時表示自己曾在兒時被伍迪艾倫侵犯。由於近期各類事件的發酵，這一事件又被人們翻到台前，雖然伍迪艾倫的這一罪名並未真的成立，但許多與他合作過的演員紛紛撇清關係表示後悔合作，尚未上映的新電影紐約的一個雨天的兩位主角——蒂莫西·柴勒梅德和賽琳娜·戈麥茲也都捐出了自己的片酬以表態。甚至有消息說這部電影可能將要取消發行，伍迪艾倫未來是否還能夠有新作品面世也成了未知。就此，許多人認為，伍迪艾倫是這場好萊塢虛偽的運動的犧牲品，對這場反性侵運動的動機起了質疑。我雖然算不上他的資深影迷，但很喜歡他的作品，而且作為我最早接觸到的幾位大導演之一，對他還是很有感情的。所以如果他從此沒電影可拍了，我也覺得非常遺憾。
紐約的一個雨天 劇照
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覺得影迷圈大家對metoo運動的聲討是錯誤的。這場運動帶來的正面意義絕對遠大於負面影響，這些站出來發聲的女性無疑使女性平權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甚至遠在大洋彼岸的我們國家也受到其影響，將高校性侵推到了人們眼前，並在其維權和防治活動中取得了一定成果，這是十分難得的。當然，在這樣一場聲勢浩大的運動中，也的確不排除有「狩獵」的情況出現。
首先我在想，為什麼這麼多起類似的事件中，只有伍迪艾倫事件引起了這樣的「反彈」，至少在我的首頁上，韋恩斯坦或是凱文史派西被爆出醜聞時，大家還是意見一致地表達了支持。一方面後兩起事件證據更加確鑿，Spacey更是直接以「出櫃」這一方式自爆認罪，換來了更多的聲討，這都導致事情沒有反轉的餘地。而伍迪艾倫事件，指控者少——只有一位；難以取證——陳年往事；另外我覺得還得加上一點：大家都更容易相信自己選擇相信的人。比如波特曼說出自己的經歷時，大家不覺得她說謊；泰勒絲說出自己的經歷，大家不覺得她說謊。到了伍迪艾倫這裡，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女人說我最欣賞的藝術家是性犯罪者，這當然不可接受了！看到很多反對者的言論說：法庭都判了艾倫清白，那還需要多說什麼？我接下來的話不代表我認為任何一個人有罪或無罪，也不站任何人的立場，只是說一個可能成立的角度。性侵案件難以取證是大家都知道的，尤其是這種多年前的事情。Kesha的案子最後她也沒勝訴，但沒有人覺得她撒了謊不是嗎？我當然寧願相信艾倫是清白的，這種案件最好越少越好，只是法院的判決在這種情況下並不具有100%的說服力。（這也不是任何人的鍋，此類案件的客觀條件決定了這樣的情況）另外如果你讀過1994年紐約高等法院對伍迪艾倫的判決書記錄，或許對這件事會有不一樣的看法，此處就不展開了。
被指控性侵的凱文史派西
先把艾倫的事情放一放，另外兩件事也很值得思考。一是法國女星們發表的那份聲明，我認為她們表達的訴求是完全正確的。反性侵/性騷擾並不應該剝奪人們互相追求或調情的權利。但我相信一位成熟的男性，應該不難分辨出這其中的區別。表達興趣，表達性需求，我相信總是有一個體面的方式的。這就說到Aziz的事件。他與一位女士約會，約會結束後Aziz表達出想要上床的意願，遭到拒絕後卻沒有放棄，依然強行親吻了這位女士等等。這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對約會對象提出性需求是性騷擾嗎？如果有人覺得是我會認為你瘋了。但如果在對方拒絕之後還繼續採取行動則是不是性騷擾呢？毫無疑問是了。這個界限也並不是很難判斷吧？
美劇「無為大師」男主 Aziz Ansari
但是如果在性關係中涉及到了權力關係。比如上級和下屬、老師和學生，這樣的事情要怎麼看。我之前看到的一個說法是，權力關係中的性關係絕對是不平等的，即使弱勢的一方沒有提出反對，也很可能是因為出於對自己的另一層保護。比如你在約會app上被搭訕邀請約會，你可以大膽拒絕。但如果你的老闆邀請你約會，即使你並不感興趣，卻依然可能因為害怕丟了工作而順從，進而惹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可是如果，你也對老闆抱有好感，願意和他約會呢？這其中的區別要如何分辨？換句話說，作為老闆，如果對自己的下屬抱有好感，難道就沒有追求的權利嗎？我個人的看法是，老闆應當有追求下屬的權利，老師甚至也可以有追求學生的權利。（兩情相悅為什麼不可以？）這恰恰是metoo運動的意義所在——讓女性敢於發聲、敢於拒絕。讓大家意識到，即使我拒絕了，也不會對自己有任何不好的影響。當然如果說到工作場合中的尷尬等等，相比較而言我認為是無關痛癢的後話了。
另外在這次運動中還有一位比較特殊的人物：梅姨。我個人覺得，她在這次事件中當然不是什麼正面角色——多年來一直和韋恩斯坦站隊，韋恩斯坦出事之後也不表態還在採訪中撇清關係。這些當然都不是什麼值得表彰的事。有人說，她一直都知道（韋恩斯坦的惡行），的確如果她早早揭發出來，她（或許）會是一位受人讚許的女英雄，但即使她選擇沒有，也充其量只能說是為了自己的一種保護。這種自我保護在我看來不是高尚的，甚至是自私的，但在當下這樣的權力環境下，我認為也是可以理解的，並非十惡不赦的。所以將集中火力將她作為聲討對象，我認為是不必要的。
電影曼哈頓中的伍迪艾倫和梅姨
最後說回伍迪艾倫。我打心眼裡希望他沒有性侵，也希望以後還有機會看到他更多的作品。但我覺得很多影迷在討論這件事的時候忽略了一點：被性侵者所承受的壓力與痛苦。你們考慮自己喜歡的藝術家名聲毀了，自己沒得電影看了，但你們沒有考慮到被侵犯的這些人多年來也是帶著極大的痛苦在生活的。說難聽點，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怎麼樣跟你們沒有關係，但大導演出事了你們少了看電影的樂趣，這才是你們擔心的不是嗎？這話有點重，但絕不是沒有人這麼想。我也不希望這場運動變得「過火」，但我看來現在的情況根本算不上過火，只是之前多年的積壓一次爆發而已，我們離真正的性別平等還遠得很。當有一天我們不再需要討論性別平等這個話題的時候，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終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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