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窮盡一生來愛你
在我小時候,記憶中有段時間閑得像一個無業游民,大概是因為也沒有什麼玩具,我總是提著一根很長的棍子在村裡晃來晃去,有一天,一隻老狗對我的行為表示不爽,它呲著長牙低吼著慢慢逼進我,我立刻尖聲厲哭起來,同時把棍子的一頭準確的指向它的狗嘴,哭聲很快得到回應,老狗被打跑了,我完好無損地回了家。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很喜歡狗的,特別期待有一隻自己的狗,後來還真有了一隻,它體格健壯,潤黃色的毛舒展、溫暖,而且對我的態度很堅決,總是像個大力士一樣站在我的旁邊,讓我有股勇士般的豪情,隨時可以去決鬥,可誰閑得沒事,會和一個走走站站帶著狗的孩子置氣呢?
我的大力士叫虎子,虎子告訴我,狗是會笑的,它要是故意給我使個鬼點子,總是掩飾不住一臉的壞笑。每當我從學校回來,它算準時間從半路迎來,遠遠的撒著歡子,喘著粗氣一陣猛衝,待小夥伴們被它沖得四散奔走,它才滿意地圍著我一陣歡騰,然後開心地立起身子把前爪搭在我的後脖子上,我被它壯碩的體格壓得俯著身子,縮著脖子叫它快點下來,每次見我很狼狽了,它才得意地哼哼著跑開,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坐下,一臉興奮與壞笑地張著狗嘴望著我笑。但除了偶爾戲弄我,其餘時間它對我忠心耿耿,任憑我怎麼擺布,都寬厚地搖搖尾巴表示接受。
那個年月距離是用腳來丈量的,我們一家六口住得四分五裂,哥哥在縣城上學,姐姐跟著父親在張家塬上中學,母親帶著我和弟弟在老家,彼此遙不可及。有一年,父親決定把家搬到他任教的學校,這意味著家裡的地再也沒法種了,從此六口人的吃喝加上四個人的學費只能全部依賴父親微薄的工資。故土難離,母親哭得很厲害,我也哭了,虎子沒法跟我們同去,被送到小舅家收養。
等我再見到虎子的時候已經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隨母親去看望姥爺姥姥,才走到山腳下面,虎子就看見了我們,它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山坡上俯衝下來,圍著我們嗚咽著狂喜著,撲的我站立不穩,尾巴甩得連腰都要斷了一樣。這樣的重逢又持續了幾年。後來我們求學的路離家越來越遠,虎子也漸漸淡出了我的記憶。有一年放寒假,一家人終於團聚在一起,聊著聊著說起了虎子,母親說她去看望姥姥,小舅問她,姐,你知道為啥虎子不理你了?母親說不知道啊。小舅說,虎子老了,眼睛不行了,耳朵也聾了,它不知道來地是你。我聽了心裡特別的難過,虎子竟然老了,老了的虎子可怎麼辦啊?再聽到虎子的消息還是在假期團聚的時候,它已經和鄉村裡大多數老狗一樣,被愛吃狗肉的人要了去弔死了。這件事成了我心裡的一道傷疤,我想不僅是對我,對父親也是,他從此再沒有養過狗,等我們成家立業後,我數次萌生了養狗的心思,父親總是很生氣地說,那麼多的流浪狗還不夠嗎?狗的壽命只有十幾年,如果你沒有準備好為它養老送終就不要養它,養它就是害它。父親的話斷了我的念想,他是對的,那是一份生命的簽約,一份沉甸甸的諾言,豈能再錯一次,虎子,對不起!
後來父母家搬到了城裡,老媽的院子恰巧在學校院子的最里角,後門斜對著女生宿舍,宿舍牆角卧著一隻板凳大小的黑狗,毛很長很亂,寬脊背,小短腿,跑起來像滾動著的毛球一樣,一隻眼睛還是瞎的。剛去的時候它只認宿舍的女生們,每次下課她們回來,它總是很熱情地擺著尾巴向她們獻媚,對我則不理不睬。可我有絕招,去老媽家免不了吃肉,吃肉就有骨頭,有了骨頭還怕板凳不來嗎?果然,不到一個星期板凳就愛上了我們這個樂善好施的鄰居,漸漸地對我們熱情起來,再後來它乾脆把老媽家的後門拒為己有,吃飽了就卧在門檻上,出進門還得請它起來才行。
不久,我發現門外新添了一位成員,大概是板凳總是會剩飯剩菜,吸引了它的到來,這是一隻長得比較秀氣的狗,身子纖細,腿也細,遠不似板凳魁梧,看上去卻很是討巧,唯獨眼神有些飄乎不定,彷彿它拿捏不准你的脾氣,也不想它被你揣測一樣。可我認定這是一隻溫順的小狗,叫它秀兒。第一次給秀兒餵食我就發現它特別聰明,板凳是個護食的主兒,即使是吃撐了也不想讓別人動它一丁點東西,我提著骨頭走到東,板凳就跟到東,走到西板凳跟到西,它知道我手裡提得是什麼,認定那就是它的東西,趕也趕不走。我只好提著袋子跑遠點,然後遠遠地招呼秀兒,過來,過來,這是你的。秀兒聽懂了我的話,躍躍欲試地想過來,焦急地盯著我看了又看,我走開後它立即跑過來,而且似乎知道板凳馬上就會趕到,吃得飛快,等板凳發現我們兩個私下搞小動作,虎虎生威地追上來時,秀兒已經跑開了。
很快秀兒就和我打成一片,它不象板凳自尊心太強,獻殷勤時就那麼幾招,秀兒玩起來很嗨,也很會玩,逗極了我就追著它跑,我一停下它又撲上來,兩隻前爪抱著我的腿撒嬌。秀兒已經很習慣我袒護它了,每次餵食我放下板凳的一份,它就在一邊等著我暗示到那裡等著,我前腳過去後腳它就到了。時間久了我以為板凳已經承認了秀兒的存在,有一次分開放食距離有些近了,板凳立即衝過去對著秀兒猛咬,我跺腳呵斥,霸道的板凳完全無視我的權威,當它第二次沖向秀兒的時候,秀兒大概已經明白我震懾不了板凳,忽然輕蔑地掃了一眼衝到身前的對手,淡定地背對著它往地下一坐,眼睛望向遠處,那意思就像在說:我給主人一個面子,懶得理你這種不識抬舉的狗!那一瞬間它的表情變化太讓我不可思議,我甚至懷疑,這是一隻狗的表情嗎?也是從那天起,我認定秀兒是打不過板凳的,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去老媽家轉,發現老媽的門帘只剩下一半了,我好生奇怪,進去問老媽,媽,怎麼洋氣的掛了半拉子門帘?老媽笑著說,昨晚讓秀兒撕去墊窩了。我想到秀兒用嘴叨著老媽的門帘又拉又扯又打轉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秀兒下了一窩崽,但只存活了一隻,長得很像秀兒,我叫它小秀兒。小秀兒和小娃娃一樣很頑皮,那天它竟然叨起板凳的骨頭玩,板凳惱了,吼了一聲迎著小秀兒就過去了,我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秀兒快得像離弦箭「嗖」地截住它,兩隻狗頓時打在了一起,我怕秀兒吃虧在一邊干著急,卻沒料到只一個回合,哀叫著逃走地竟然是板凳,柔弱的秀兒真是讓我大吃一驚。秀兒帶給我的吃驚還不止這一次,那天我在外面乘涼,遠遠看見秀兒從學校大門進來,它顧不上和我打招呼,一路小跑到小秀兒跟前,大概是看到小秀兒和板凳的距離太近,它引導著小秀兒一直跑出板凳的視線,等到母子二狗被宿舍樓擋住的時候,它一陣一陣乾嘔,很難受的樣子嚇了我一跳,以為它病了,沒想到它竟然吐出一塊牛油來,小秀兒玩興正濃,根本不理解母親的一片苦心,又或許它肚子還不餓,在媽媽地帶領下只聞了聞,就圍著媽媽又跳又抱,沒有一點正型,面對頑劣小兒,秀兒也無可奈何,只好陪著它打鬧。
與秀兒的柔情不同,板凳是一隻很冷靜客觀的狗,有它自己的做狗原則,對我們的送和迎很有講究,比如看到我們來了,它會從門檻上爬起來向前跑幾步,表示一下自己的歡迎態度,但在距離家門10米遠的地方就停下等我們過去。我們要走了,它也送,但無論送誰,距離仍然保持在10米以內,它客氣地搖搖尾巴就回去了。秀兒則不同,它第一次送我的時候就出了學校門口,我怕它走丟叫它回去,它不聽,到了十字路口,我再次命令它回去,秀兒用它的狗眼瞄了我一下,迅速別過頭去,往旁邊一蹲,假裝什麼都沒聽見一樣,看那眼神還貌似它有別的事情,反倒是我在無理取鬧了,如果我往前走,它立馬「唰唰」地小跑跟上來,我故意停下看它,它馬上又擺出那種可愛表情給我看,我又好笑又捨不得它,由著它送我回來,第二天打電話問老媽,秀兒沒丟吧?老媽說沒丟,它也經常送她,自己就回來了,我才放了心。
有了秀兒的陪伴,回家的路有趣多了,它一邊時快時慢地照顧著我的情緒,一邊走走停停,不放過一次打食的機會,直到我家樓下。就在我特別享受和秀兒這份友情的時候,乖巧的秀兒出事了,小秀兒獨自走回學校,它痛苦地蜷縮在鍋爐房前的渣土堆邊,不吃不喝,抽搐著,難受地熬了幾天,死了。老媽說估計與秀兒經常在外打食有關,看小秀兒的樣子應該是被人投毒,從此我走在路上,總是留意著身邊的流浪狗,眼光在它們中間不停地尋找,真希望那裡面有一隻是秀兒。
校園裡固定的流浪狗還有一隻花花,也是只瞎眼的母狗,據說它的眼睛是被虐狗的人故意戳瞎的,我相信「據說」是對得,因為它看人的眼神特別恐懼,從來不靠近人,晚上就睡在被榆樹圍起的花園裡,遠遠聽到人的腳步就跑開了。留意到驚懼的花花以後,我也經常給它帶吃的,但每次無論我怎麼招呼,它都會跑得遠遠的,我還是會把它的那一份留在它家的榆樹下,或者直接隔著樹扔進它的草窩裡。說是草窩,其實就是一些枯柴,那年剛入冬,下著冷雨,花花產崽了。我聽老媽說了,便淋著雨跑過去看,花花看見我從榆樹叢中伸出的頭第一次沒有跑,身下果然有幾個凍得發抖小狗崽,它用那隻獨眼望向我,眼神恐懼的讓人看了心酸,冷風吹過,母子瑟瑟發抖。我回家挑了兩張舊毯子,從榆樹叢中擠進去,努力想把一條鋪到它們娘幾個身下,花花轉過身子背向我護著孩子,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威脅聲,我知道它是在警告我遠離,但我還是大著膽子把毯子向它們娘幾個身下推去,我真希望花花能明白我的意思。可花花的警告還在繼續,我的手碰到了它發抖的脊背,它沒有逃跑,也沒有回身咬我,顯然它已經對我保持了最大的剋制。
秀兒和花花的柔情讓我一直認為冷酷的板凳是一隻公狗,但是在2016年的冬天,下了一場大雪,天氣特別地冷,我到老媽家時竟然沒在門帘下看到板凳,進去後我問老媽,板凳呢?老媽說,板凳也產崽了,我才知道板凳是條母狗。可是板凳那年的運氣太差了,先是老媽在我們的動員下搬到了樓上享受有暖氣的冬天,接著又是學生們放寒假,雖然有好心人給它搭了個簡單的窩,讓板凳和孩子們有了容身之處,但寒冷的天氣加上少了吃喝,板凳的四隻寶寶很快只剩下了一隻,又過了些日子,再問板凳母子的消息,老媽說,看門的阿姨告訴她,因為突然斷了吃喝,板凳脾氣變得非常暴躁,竟然咬死了自己的孩子,我的心裡直發顫,真是造孽啊。
可我沒有資格批評它,身為一隻流浪狗,它的命運註定無法享受穩定的關愛,在老媽搬到學校後院之前,它已經熬了一個又一個假期,頑強地堅守在後院等待學生返校,從不出校門半步,從這個角度看板凳,它是一隻仁義的俠狗,它一定認為自己就是學校後院的一部分,有義務忍耐伴隨假期而來的飢腸轆轆。不僅是對假期的忍耐,我對它的自尊和做狗的原則也很敬佩,它的迎來送往只對老媽破例過一次,卻讓我們一家人感慨了幾天。
那是在老媽徹底從學校院子里搬出之後,開始我們還會隔三差五把骨頭送上去,但時間久了就不好意思再進去了,畢竟後院已經拆平,舊址變成了工地,進去已經毫無由頭,如果再碰到認識的人問起來,總不能說,哎,我是給狗送骨頭來了,實在尷尬,因此我們都在努力地忘卻板凳。有一天,看門的阿姨叫老媽去坐坐,說許久不見了,老姊妹倆聊聊天,就在老媽扯完閑話準備回家的時候,板凳發現了老媽,它驚喜撲在老媽腳邊嗚嗚的叫,喉嚨啞啞的像是在哭一樣,圍著她不停地打圈圈,在她腳下絆來絆去,看得老媽心裡難受,老媽走的時候,板凳一直送她走到學校門口,對板凳來說,這是史無前例的一場送別,它心裡一定知道,以後再要見老媽,很難了。
留意到毛毛是在我上班的路上,它實在是太難看了,別的流浪狗大不了臟一些,它卻大腹便便,四條小短腿似乎快支撐不住因為懷孕及地的大肚子,走路的時候肚子像鐘擺一樣,讓它搖搖晃晃,更難看的是它一身的毛都禿了,露出身上遍布的傷口,連頭和耳朵都不例外,上面結滿了血茄,這樣的慘狀讓我無法想像傷口得來頭。大概是在我見過它幾次不久,它忽然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了,我猜應該是產崽的原因吧,一個月後,我從它常出現的小區穿過去,果然在那裡見到了它,真是讓我意外極了,沒想到煥然一新的毛毛是那麼的漂亮!
原來毛毛是這個小區里固定的居民,因為會根據孩子們的簡單指令完成一些小動作,深得孩子們喜愛,下崽後的毛毛在孩子們的精心照料下,吃得油光滿面,長齊的毛色短而光滑,四肢精幹,搖著小尾巴機靈的在一群孩子中間周旋,連眼神都無比活潑了起來。看到我對毛毛很有興趣,熱情的孩子們帶著我去看它的寶寶,拐過牆角,有一個較大扁平的紙箱,上面蓋著些舊衣服,裡面也鋪得很厚,毛毛的幾隻崽子個個渾身滾圓,萌態十足。
很快我就發現了毛毛的苦惱,一年四季除了孕期和哺乳期,它的身後總是跟著十來條大小不一的流浪狗。其實每年開春,路上經常會碰到發情的狗們在眾目睽睽之下,肆無忌憚交配,但在關注到毛毛以後,我發現它反抗的激烈程度完全超乎了尋常,它和每一隻靠近它的公狗撕咬,為了躲避追蹤不斷跑進小區尋求保護,但公狗們會乘人不備追進去,此起彼伏的打鬥聲讓看門的老頭也不堪其煩,他舉著掃把拒絕毛毛進入小區。暴露在公狗們面前的毛毛,不停地撕咬、耳朵很快豁了口子,惹惱的公狗們甚至對它進行圍毆,幾隻補上去一頓亂咬,毛毛無處可逃,又咬個沒完沒了,好不容易恢復光亮的短毛在它劇烈地反抗中一片一片被咬掉,裸露出驚人的傷口,頭和耳朵又一次被血茄覆蓋。我想到了電視里那些愛狗志願者,他們儘可能給流浪貓狗做絕育手術,也許只有看到這樣的慘相,才能理解他們的深意。毛毛太可憐了,無論它怎麼反抗,每年還是會懷孕生育兩次,不斷的傷痕纍纍,還要重複經歷母子分離的痛苦。更可憐的是孩子們的喜愛並沒能阻止毛毛悲慘的命運,小區里的居民們因為不堪忍受毛毛帶來的無休止打鬥,特別是發生在深夜裡的戰鬥,無數次驚擾著居民們的睡眠,他們找來人把毛毛裝在一隻袋子里扔了。小區終於清靜了,然而數天之後,髒兮兮的毛毛一瘸一拐又出現在了小區,不幾日公狗們聞訊而來,看門的大爺再次抄起掃把追趕著狗群。一番商議之後,毛毛再次被裝進了麻袋,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毛毛……
流浪狗越來越多,小城的建設步伐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周邊的平房大多已經殘垣斷壁,主人們已經喬遷新居,新增的又一批寵狗們還在破敗的舊址上徘徊,一日復一日,直到有一天連舊址也不復存在,它們才無奈接受流浪者的身份離開那裡。在走老媽家的路上,要經過一家單位的綠化帶,這也是附近一些小學生的必經之路,綠化帶住進去一些流浪狗,每天孩子們放學經過這裡,會把買好的火腿腸和牛奶拿出來餵食,不知是哪個調皮的孩子定了一條規矩,想吃東西的小狗必須跳進園子里,把前爪搭在園子的矮牆上,頭從柵欄伸出來才會得到食物。後來我便看到了一個啼笑皆非的場景:放學了,路邊的小狗在孩子們中間一陣歡呼雀躍後,紛紛跳進園子排成一排,搭著爪子伸出頭來,喝牛奶的喝牛奶,吃香腸的吃香腸,令人忍俊不禁。
同樣是這些小狗,讓我領略過另一副畫風,那是一名要乜貼的男子,他手提打狗棍,斜背著掛包打灌木叢經過,狗狗們竟然無端地追出園子,跟在他身後一頓狂吠。還有一次在廣場附近,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婦女,手中象徵性地提著一個灰色的袋子邊走邊要乜貼,經過廣場時,混跡在那裡的幾隻流浪狗跟在她屁股後面,一路叫囂著直到她過了馬路。更有趣的是一次看到小區院子里來了一位騎著電動車收廢品的男子,院內的流浪狗把他從北門一路追咬到南門,他無奈地邊笑邊打,惹得院子里閑聊的人們哈哈大笑起來,男子被笑羞了,紅著臉發動車子往出走,小狗們還不依不饒地追在後面。在這些事之前,我對狗眼看人低這句話的理解只介於表面,有了這些旁證之後,這些狗東西的精神世界讓我咋舌了。
小城的街頭還演繹著一個狗娃的故事,據說他是因為母親車禍離世,父親再娶後開始流浪的,初見到他的時候只有六七歲,話說不太清,總是在路邊孤身一人游遊逛逛的,慢慢的身邊就多了幾隻流浪狗,他們同吃同睡結伴同行,因此得了狗娃的稱號。他被政府出面送回去過數次,但習慣了自由的他對學校很排斥,家裡更是呆不住,用不了幾天又跑出來在街頭晃蕩。近兩年他已經十幾歲了,個子長高了,對狗的掌握更是遊刃有餘,他和人交流不多,問也問不出幾句,但學狗叫無論長長短短的聲音都極像,狗們對它惟命是從,也許是年齡大了荷爾蒙作怪,他對女性的關注多了,經常會指揮狗群攻擊一些單身路過的女性。只要他一聲口哨,前呼後擁奔跑著的狗們會立即把攻擊對象圍在中間,這陣勢給誰誰不怕?聽到得事例多了,後來再看到他,從不害怕流浪狗的我也早早避而遠之。曾經有一位老同事告訴我,狗最通人性,是什麼人就會養出什麼樣的狗,主人憨厚溫和,狗大多會秉性乖順,主人行事多疑,狗大多會舉止鬼祟,我相信這些話不無道理。七八歲的狗娃心無旁騖,與狗狗們相互取暖,心無雜念,有吃有喝就好,狗狗們見了路人也搖頭擺尾,憨態可掬。長大的狗娃想法多了,有了戒心和敵意,他用自己的方式發泄情緒,甚至攻擊他人取樂,狗狗們也威風凶煞起來,這就是所謂的狗仗人勢吧,但說到底,變得還是人心。
2017年的開齋節,我和家人去麥積山遊玩,爬到半山頂的時候,遇到一隻毛色黃潤的狗,這隻狗體型較大,四肢修長,體態偏瘦,它大概是在追蹤什麼東西,時走時停,目光始終盯著林子中間。我觀察了一下就明白了,它在打獵,對象是林中的松鼠,可是松鼠也是個機靈鬼,每次大黃衝上去的時候,它不是鑽進一堆敗葉中不知所蹤,就是嗖的一聲進了洞,留下大黃氣咻咻地轉圈子,對著洞口一整子狗刨。我望向大黃的時候,大黃也抬頭看了一眼我,目光清徹、溫和,張開嘴哈著氣回應著我的微笑,那情形似曾相識,獨少了一份頑皮的壞笑,我忍不住迎著它走過去。姐姐提醒我小心,我拍拍它的頭,又揉揉它脖子上的毛,它絲毫沒有敵意,溫柔地望著我,用鼻子聞聞我的手。沒想到在這離家千里之外的地方,竟然有溫順的大黃等著我,我欣喜不己,一陣山風吹過,送來遠處寺廟裡悠揚地吟誦聲,渺渺仙音,聲聲入耳,我抱著大黃,撫摸著它平滑的短毛,又想起了我的虎子,心底泛起一陣漣漪,兒時記憶歷歷在目……
上山的路七拐八拐,我們拾級而上,大黃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即使是追一會兒松鼠,追完了就又跟上來,我感動的無以為報,搜遍了口袋只找出一顆糖,掏出來剝了皮請它賞個狗臉。眼看快到山頂了,老公批評我意氣用事讓它走這麼遠,我深知自己不可能帶它回家,就更擔心它走丟,姐夫出來打圓場,他拖著長調對大黃說,回去吧,回去。大黃望望我,腳步不停得又跟來了,我開玩笑說,大黃不聽你的,聽我的,一邊說笑一邊指著大黃來時的路向它揮手說,別走了,回去吧,回去。大黃望著我,竟然真的站住了……拐過幾道彎,回身已經沒有了大黃,一份牽掛就這樣留在了那座山。
不知不覺記下這些狗事,它們像一個個溫暖的音符,留駐在我心裡,撫慰過我煩躁的心靈,給我太多的暖心的記憶。然而人情有冷暖,世人皆匆忙,儘管這些可愛的生命唯主命從,願意忠老至死,卻仍然難免被流浪,夾縫求生。如果有一天,它可以為自己做主,不知道會不會選擇人類,做它的夥伴……
此時,如果你的身邊正好有一隻狗狗陪伴,真羨慕你擁有了生命旅程里最忠誠的過客,它願窮盡一生來愛你,祝福狗年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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