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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考古學家宿白逝世,生前遺憾「沒做出什麼東西,連個教材也沒寫出來」

原標題:著名考古學家宿白逝世,生前遺憾「沒做出什麼東西,連個教材也沒寫出來」


2016年5月21日,第一屆中國考古學大會將首個考古學領域的「終身成就獎」頒發給考古學家、北大考古學教授宿白,以表彰他為考古事業做出的卓越貢獻。2018年2月1日6時05分,宿白先生因病在北醫三院與世長辭,享年96歲。北大歷史學教授辛德勇發文悼念——「為中國學術界失去這樣一位真正的學者而哀痛。」一代耆宿,斯人已逝,而音容宛在,遺風長存。



宿白,生於1922年,遼寧瀋陽人,考古學家、北京大學教授。他是中國佛教考古和新中國考古教育的開創者,曾任北大考古系第一任系主任。著有《白沙宋墓》《藏傳佛教寺院考古》《中國石窟寺研究》等著作。


撰文 | 康春華

「生平」


不辭長作考古人


宿白被譽為「中國考古學一代宗師」。考古學界稱其為「三個半教授」,讚揚他在漢唐考古、魏晉南北朝考古、石窟寺考古和古代建築方面的學術貢獻。同時,他也為中國考古學培育了許多棟樑之才。然而宿白先生前很少接受採訪,對於無數的名譽和頭銜,他唯一認可的是「北大教員」這個稱呼。「山間的小溪總是吵鬧,浩瀚的大海從不喧囂」,宿白喜歡這句藏族薩迦格言。可以說,作為一代學問大家的宿白本人,就是那片從不喧囂的深沉大海。



《白沙宋墓》


作者: 宿白


版本: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7年10月


出版年: 2017-10


1951年,宿白主持河南禹縣白沙鎮的3座北宋雕磚壁畫墓的發掘,並於1957年出版《白沙宋墓》報告。此書為他生前最後一次重版。


1922年,宿白出生於遼寧瀋陽。他的童年浸染著軍閥割據混戰的陰影,少年在日本偽滿殖民統治下度過:「上中學時,我逐漸對歷史和地理產生了興趣,在偽滿時期,這兩類課只講東北,中國的歷史根本不講。越是不講,我就越想知道。」1939年,宿白考入北京大學歷史系。畢業之後,留在北大文科研究所考古組攻讀研究生,在北大圖書館兼職工作,任善本編目人員。「上午考古組、下午圖書館」的生活,沉潛於書齋而又可廣泛涉獵,這段時光,為宿白在後來魏晉考古研究、版本目錄校讎和雕版印刷研究等方面的成就埋下學識積澱。

在研究生生涯中,宿白除了歷史系的課程之外,還勤修中文系、哲學系的專業課,當時北大歷史系有研究中外交通史的馮承鈞、中文系有研究卜辭研究與金石學的容庚和研究古代神話的孫作雲、哲學系有研究佛教史和魏晉玄學的湯用彤。博採眾長、兼收並蓄,這些課程為他奠定了夯實而多元的知識結構,也為他後來在古代建築與城市、佛教考古、墓葬群研究等各個領域的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學術基礎。後來在採訪中他回憶說,「這些外系的專業課,對我後來的考古研究和調查工作是非常有幫助的。」


1952年院系調整,宿白正式到北大歷史系考古專業工作。他在北大開設的課程包括魏晉南北朝隋唐考古、古代建築、古代葬書、從考古發現看中西文化交流和漢文佛籍目錄等。直至在耄耋之年離開高校講台,宿白在北大學習和工作時間超過一個甲子。這些年中,他耐得住寂寞,埋首於歷史和考古的一方天地,甘於平淡,波瀾不驚。

「因為我有興趣,我是學歷史的,歷史和考古分不開。歷史是文獻記載,考古是實際工作,所以,要做歷史就得做考古,要做就得長期做下去,不是長期做就不是真正做考古的人。」

「學問」


一個百科全書式的考古學家


故宮前院長、吉林大學考古學開創者張忠培這樣形容他的老師:他是一位「百科全書式的考古學家」。所謂百科全書式,不僅僅指他在知識領域方面的全面性,還指的是他在考古現場見微知著和考古研究上融會貫通的能力。從小處著手,於大處著眼,宿白在考古田野調查和研究時將相關領域的知識融匯於一通,往往能做出更肯綮的歷史判斷。無論是宿白的門生子弟,還是考古學界的後輩,他們談起宿白,無一不佩服那種博學不窮和融會貫通的能力。北大考古文博學院院長、宿白弟子杭侃說,「現在我們的專業劃分太細,沒有一個廣博的基礎,很難真正地深入。如今知識碎片化很嚴重,所以老師這種融會貫通的能力就愈發顯得重要了。」



1957年,宿白帶領學生調查南響堂石窟。


1951年,宿白主持發掘禹縣白沙宋墓,同年參加了敦煌石窟調查。1957年起,他先後指導學生在雲岡石窟、南北響堂山石窟、龍門石窟、敦煌石窟等地進行調查和研究。他投身於中國佛教石窟研究多年,耗費無數心力,走訪名山大川,進行實地調研和測繪,對各個有歷史研究價值的石窟均作了大量的基礎性調研和資料保存。


宿白的考古生涯第一鏟,源自於著名的白沙宋墓。1951年12月至1952年1月,宿白主持了河南禹縣白沙水庫庫區三座宋墓的發掘工作。白沙宋墓是北宋末年趙大翁及其家屬的墓葬,是北宋末期流行於中原地區仿木建築壁畫墓中保存最好、結構最複雜、內容最豐富的一處。五年之後,由他執筆的發掘報告《白沙宋墓》出爐,一舉成為新中國考古報告的奠基和典範之作。

宿白在讀書時代和北大圖書館工作期間打下的堅實的文獻基礎,以及源自考古學家對於遺迹遺物的特有敏銳度,使他意識到歷史考古學中研究方法的探索成了緊迫的任務。他在《白沙宋墓》中開創了全新的撰寫體例和標準,力求剝離報告主體和編寫者自身的研究思路,對考古實物和現場進行客觀、忠實和完整的記錄。《白沙宋墓》所開創的編寫體例、墓葬結構和墓室壁畫的精深考證,都使得它成為中國考古學界的經典之作。


1959年,宿白隨著中國國家文物局前往西藏,考西藏文物遺迹情況,發現西藏在歷史上長期處於政教合一的社會狀態,其政治、經濟、文化和藝術等歷史,都在佛寺遺迹中有所反映,於是以考古學的方法對藏傳佛教進行仔細探測和記錄。1988年,時隔多年再次進入西藏的宿白髮現,很多寺廟遺迹都在文革中被毀掉了,因此他開始著手整理當年的材料,一方面為復原做準備,一方面著手開始撰寫研究著作,《藏傳佛教寺院考古》由是成書。這本書詳細記錄了西藏地區的寺院建築、佛教文書和甘肅、青海、內蒙古等地的藏傳佛教遺迹,開創了中國藏傳佛教考古的先河。

「我通過對拉薩大昭寺第二階段建築遺存剖析,發現了11世紀中國內地斗拱的典型樣式,認為當時的雪域高原有可能有內地工匠活動,這些內容任何文字史書都沒有記錄」。

與此同時,宿遷還是世界著名石窟和石刻研究學者。他曾多次主持北大石窟寺遺迹的考古工作,用考古學的方法來研究中國佛教石窟寺遺迹,對其進行測繪、研究。1996年宿白出版《中國石窟寺研究》,收錄了他自1951年以來的23篇相關論文,忠實地記錄了中國石窟寺考古學的創建過程,被譽為「轉移一時之風氣,而示來者以軌則」。



《中國佛教石窟寺遺迹》


作者: 宿白


版本: 文物出版社 2010年9月


宿白講稿系列之一。內容為3至8世紀中國佛教考古學。


迄今為止,宿白著作中有《白沙宋墓》、《藏傳佛教寺院考古》、《中國石窟寺研究》、《唐宋時期的雕版印刷》、《魏晉南北朝唐宋考古文輯叢》、《宿白未刊講稿系列》幾種出版,這些著作都是宿白經過十幾年到幾十年不等的反覆修訂、核查、勘誤之後的版本,被視為考古學的經典之作。

曾有記者問宿白,從事考古工作五十多年,有沒有什麼遺憾。宿白回答到,「要說遺憾,是沒做出什麼東西,我連個教材也沒寫出來。現在看來,我已經沒有這個時間了。我們這一代,耽誤的時間太多了。」


「後生」


桃李芬芳,遍及天下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所徐光翼曾說,「毫不誇張地說,新中國的考古骨幹,大多直接和間接是宿白的學生,真可以說桃李滿天下。」


1952年北京大學歷史系創辦全國第一個考古學專業,宿白當時就是主要負責人之一。同期,宿白也是「考古黃埔訓練班」(由文化部、中國科學院、北京大學合辦考古工作人員訓練班)的教學行政負責人之一,無數個考古專業的青年學生受到了宿白的教學指導。1983年,北大考古系建立,宿白被任命為第一任考古系主任。燕園裡這位在諸多領域有著開創性貢獻的學者,在考古學教學崗位奉獻的六十多年裡,為新中國考古事業的各個代際都培養出了高水準的人才。桃李芬芳,遍及天下。


考古學界活躍的諸多知名學者都曾受教於宿白。比如曾主持過北京元大都、金中都,杭州南宋臨安城和揚州唐宋城的考古勘察發掘工作,為中國歷史文化名城特別是北京舊城大聲疾呼的考古學家徐蘋芳,是宿白最親密的學生和朋友,雖然徐蘋芳和宿白兩位先生年齡相差不大,但徐一生都對宿執弟子禮。而在石窟考古、佛教美術領域深有造詣,繼宿白先生後成為這一領域優秀代表的馬世長,也是在宿白先生指引下,走近石窟,走上了佛教考古的道路。北大考古博文學院的嚴文明和李伯謙教授、還有創辦吉林大學考古學專業的張忠培教授,都是宿白的得意門生。


尤其是守望敦煌半世紀,被稱為「敦煌的女兒」的樊錦詩,也正是參加宿白先生的帶領的田野實習中,第一次來到莫高窟。1962年,樊錦詩在老師宿白的帶領下到敦煌石窟進行調查實習,從此便愛上這裡,一生都不願離去。樊錦詩繼承老師宿白的考古研究方法,用考古學全面記錄的方法為敦煌石窟保存科學的檔案。」我來敦煌就是運用宿老師傳授的知識,完成老師交代的任務」,樊錦詩說。



宿白(右二)和北京大學考古專業1953級同學在洛陽實習。


宿白曾在北大開設歷史時期的考古學課程,這門課的教學體系和內容都是由他建立的,為了更好地教學,他寫出了許多篇富有創建性的論文,這些文章經過十幾年到幾十年不等的反覆修訂,指導2011年才結集成書,以《魏晉南北朝唐宋考古文稿輯叢》之名出版,以學促教,教學相長,宿白從不忽視他作為大學教員的基本責任。

2011年,退休近二十年的宿白依然在耄耋之齡為北大考古系學生開設課程。他為考古系的博士生開設了一門漢唐宋元考古課程,主要講述唐代張彥遠的《歷代名畫記》。「宿先生講課極為認真,乾貨特別多,要點明確,講稿都是反覆修改密密麻麻的。課上涉及到的引用文獻,會親自板書,字寫得也好,畫畫也好,同學有時想跟上他會很吃力。但上完了之後會覺得收穫很大。」上過宿白教授課程的學生這樣反饋到,從這個側面,便能看出作為大學者的宿白在講課時的智識含量和講堂風采。


幽靜自能外見,高懷獨出世間。在歷史翻湧更迭不息的二十世紀,宿白先生的人生顯得尤其波瀾不驚。他或埋首於書齋,潛心修學,或深入田野,奔波於考古第一線,始終在歷史和考古的領域中,心無旁騖,如醉如痴,不在世俗喧囂生活留一處影蹤,埋首於乾乾書齋,活出了世外高人的境界。然而他的每一次調研,每一處發現,每一本著作,都幾乎開拓和奠定了全新的研究領域,推動了中國考古事業的發展。


在這個治學和為人都極其浮躁的時代,宿白先生,一如其名,宿於其白,玄酒味淡,大音世稀。


本文為獨家原創內容。作者:康春華;編輯:西西。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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