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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記》為「證道書」 之說再認識

《西遊記》是一部借敘述故事闡揚「金丹大道」(即道家內丹學)的「證道書」,這是明清時期《西遊記》研究的主流觀點,然而,由於近現代一些學者對道家內丹學缺乏足夠的認識,所以對這種觀點產生了種種誤解。本文擬結合相關的道家內丹學知識,對學術界相關誤解進行辨析和澄清。

一、胡適及「遊戲」論的誤解

最早對《西遊記》為「證道書」之說進行抨擊的近現代學者是胡適,此人曾斷言:《西遊記》被這三四百年來的道士和尚秀才弄壞了,道士說,這部書是一部金丹妙訣,和尚說,這部書是禪門心法,秀才說,這部書是一部正心誠意的理學書,這些解說都是《西遊記》的大仇敵……《西遊記》至多不過是一部很有趣味的滑稽小說,神話小說,它並沒有什麼微妙的意思,它至多不過有一點愛罵人的玩世主義。這點玩世主義也是很明白的;它並不隱藏,我們也不用深求。

必須澄清,胡適先生的這一論斷並不符合事實,它嚴重誤導了後來的學者。據目前所見到的資料,明清時期對《西遊記》進行評論的大部分人都認為《西遊記》是一部「證道書」,所證之道即是「金丹大道」,只有張書紳等極少數人認為《西遊記》所證的並非「金丹大道」而是「聖賢儒者之道」。而那些宣稱《西遊記》的主題同時也是「禪門心法」的人中根本沒有一個是和尚,他們所謂的「禪門心法」、「三教歸一」其實仍然是以道家內丹學為旨歸的,是道家內丹學意義上的「禪門心法」、「三教歸一」,如汪象旭的《西遊證道書》、陳士斌的《西遊真詮》、劉一明的《西遊原旨》等等皆是如此(道門內丹學對佛教禪宗和儒家心學也以平等見視之,常以內丹學為立旨歸融匯三教)。

也就是說,認為《西遊記》這樣一部表面上以佛教徒取經故事為題材的作品主旨卻是道家「金丹大道」,這是明清時期《西遊記》研究者的主流觀點,這顯然是一個非常值得重視和深思的現象。

胡適先生雖為博學之士,但他對道家內丹學其實並不熟悉,而當他從故事表象中看不出《西遊記》具有明確主旨的時候便認為「不用深求」,而把它定性為一部「至多不過有一點愛罵人的玩世主義」的「滑稽小說」。胡適先生的這一觀點影響了後世的學者,現代仍有不少學者持類似觀點,認為文學作品不一定都要有什麼「微言大義」,《西遊記》就完全可以是一部以滑稽為旨趣的「遊戲」之作。

筆者指出,即使《西遊記》的主題和性質暫時還難定論,這種說法也是難以令人信服的。不可否認,有的文學作品創作是出於作者一時的心血來潮,創作目的就是為了娛樂,如一首小詩,一篇散文等,但這類文學作品形式都較短小,創作過程較輕鬆。而《西遊記》篇幅如此宏大,內容如此豐富,洋洋洒洒近百萬字,不但語句順暢、文筆優美,而且全書情節連貫、故事完整、前後呼應,即使是作者在原有故事傳說的基礎上進行的再創造,也肯定經過了十分精心嚴密的構思,創作過程顯然是個長期艱苦的過程,其創作主旨豈一個「遊戲」了得?當然,如有足夠的名利誘惑,也不排除作者嘔心瀝血創作這麼一部近百萬字純粹供人娛樂的遊戲巨著的可能性,但《西遊記》面世時並未署名,時至今日其作者仍然是個謎(《西遊記》的作者也是當前學術界爭議的熱點問題),結合明代《西遊記》的問世情況來看,這種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海外學者柳存仁先生關於《西遊記》與道家關係研究的論著被介紹到國內,《西遊記》為「證道書」之說又引起了不少爭議,但除臭名昭著的偽學者方肘子等極少數反對此說外,其餘大部分研究者對此說仍十分贊同。

其實,如果說《西遊記》是一部「證道書」,作者創作《西遊記》的主要目的是宣揚道家內丹學,創作動機就是源於其道家感情,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二、魯迅及「心學」論的誤解

繼胡適之後,魯迅先生也曾抨擊過「證道書」之說,並得出過自己的結論:然作者雖儒生,此書則實出於遊戲,亦非語道,故全書僅偶見五行生剋之常談,尤未學佛,故末回至有荒唐無稽之經目,特緣混同之教,流行來久,故其著作,乃亦釋迦與老君同流,真性與元神雜出,使三教之徒,皆得隨宜附會而已。假欲勉求大旨,則謝肇淛《十五》之「《西遊記》曼衍虛誕,而其縱橫變化,以猿為心之神,以豬為意之馳,其始之放縱,上天下地,莫能禁制,而歸於緊箍一咒,能使心猿馴伏,至死靡他,蓋亦求放心之喻,非浪作也」數語,已足盡之。

魯迅先生的觀點與胡適先生有些類似又不盡相同,他既認為《西遊記》的創作目的似可歸為遊戲,但顯然又注意到了《西遊記》中有大量的「心猿」、「意馬」等提示,並認為根據這些提示也可勉強把《西遊記》「大旨」歸納為「求放心之喻」———「修心」本來是儒佛道三教所共倡的,但魯迅先生斷定《西遊記》作者是儒生而不是佛道信徒,其原因是他認為《西遊記》中道家內容較少(「僅偶見五行生剋之常談」),而佛教內容又出現了不應有的錯誤(「末回至有荒唐無稽之經目」)。魯迅先生稱《西遊記》作者「未學佛」確有根據,因為《西遊記》不但「末回(其實應是《西遊記》第98回———筆者注)至有荒唐無稽之經目」,如所謂的《寶藏經》、《寶威經》、《禮真如經》等純屬作者杜撰;而且書中對佛教教義的詮釋也大多似是而非,如《西遊記》第8回的論「禪關」文、第14回的「佛即心」詩、第29回的論「迷悟」詩、第50回論「心地」詩、第91回論「修禪」詩、第96回論「色空」詩等等,這些詩其實均是直接摘自道家內丹學經典,是道家內丹學家從內丹學角度對佛教教義所作的詮釋;有的地方甚至會犯一些常識性錯誤:例如第7回故事中如來佛自稱:「我是西方極樂世界釋迦牟尼尊者,南無阿彌陀佛。」———這裡便把「釋迦牟尼」同「阿彌陀佛」完全混為一談。

魯迅先生稱《西遊記》全書「僅偶見五行生剋之常談」則明顯與事實不符,《西遊記》目錄、詩詞及故事內容中道們術語之多絕不能說是「僅偶見」,是具有嚴重偏頗的誤解的——對此,柳存仁、李安綱等學者曾進行過專門揭示,這一現象也逐漸獲得現代研究者的重視和公認,在此不贅述。

魯迅先生的這一論斷不但影響了前面提到的「遊戲」論者,也影響了後來的「心學」論者。現今也有不少學者認為《西遊記》的主旨並非佛道教義而應是儒家心學。

佛教禪宗和儒家心學都強調修心,這是眾所周知之事,而道家內丹學同樣也強調修心,這就未必為大家所熟悉:道家內丹術操作完全就是靠「心」來完成的,內丹術前必須先「煉心」,內丹術各階段的丹法大要又都以「靜心」為本,而最後人煉成「金丹」其實也就是人心成為了「陽神」,因此,整個內丹術修鍊完全可以說就是一種廣義的心性修鍊,如《唱道真言》所歸納的:「千言萬語亦不過只發明得煉心兩字為千聖總途、萬真要路……煉心為成仙徹始徹終之要道也。」

那麼《西遊記》中所強調的修心究竟屬禪門心法、儒家心學還是道家內丹學呢?我們看到,《西遊記》中用於指代「心」的術語有的是三教所共用的,如《西遊記》稱孫悟空為「心猿」,稱白龍馬為「意馬」———「心猿」、「意馬」不但為佛儒兩家通用,在道家內丹學中也被廣泛使用,如王重陽《重陽全真集》:「意馬心猿休放劣。」張三丰《煉鉛歌》:「拴意馬,鎖心猿,無雜念,意須專。」

有的術語表面上看屬佛教或儒家,實際都附加上了內丹學特有的詮釋,在《西遊記》中這些術語已不同於佛儒經典的原意卻都可從道家內丹學經典中找到範例,如《西遊記》第14回:

「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從來皆要物。」———把「佛」說成是「心」,這表面上看好像是佛教禪宗的觀點,但實際上這首詩卻是摘自北宋道門內丹學家張伯端著的《悟真篇》,詩中所謂的「佛」和「心」其實都是指內丹學的「元神」。《西遊記》第31回的提示也可作印證:「經乃修行之總徑,佛配自己之元神。」———內丹學家稱元神是人的「本來真性」,認為它無形無象,卻是人心(思想意識)的根源和本體,如張伯端所言:

「一物含聞見覺知,蓋諸塵境顯其機。」———這裡所說的「一物」就是指元神。自北宋張伯端後,幾乎所有的內丹學家都宣稱儒佛道「三教歸一」,佛教僧人對道門內丹和儒家理學(心學)也都很推崇,在這種大環境之下,丹道大師用內丹學理論來融攝佛儒理論形成潮流,最常見的就是把所謂的「佛」(真如)、「心性」(太極)比作內丹學的「元神」(金丹),如李道純所言:「金者堅也,丹者圓也,釋氏喻之為圓覺,儒家喻之為太極,初非別物,只是本來一靈而已。本來真性,永劫不壞,如金之堅,如丹之圓,愈煉愈明。釋氏曰佛,此者真如也;儒家曰心,此者太極也;吾道曰元,此乃金丹也,體同名異。」

《西遊記》同樣也把「佛」、「心性」與「元神」劃等號,這種情況即魯迅先生所謂的「釋迦與老君同流,真性與元神雜出」———魯迅先生把這作為判斷《西遊記》主旨既非佛也非道的重要證據,其實他並不了解這正是道家內丹學理論的典型特徵,而佛儒兩家是從來不曾把「佛」、「心性」與「元神」劃等號的。因此,我們在《西遊記》中看到「真性與元神雜出」便可確定,這應是道家內丹學的觀點而絕非佛儒兩家的觀點。《西遊記》中還有許多指代「心」的重要術語都是內丹學特有而佛儒從未借用過的,如書中把豬八戒稱為「木母」(指元神及其所生髮的思想意識),把沙僧稱為「土母」、「黃婆」(均指真意)等等。

另外,《西遊記》許多情節在描寫人心變化的同時都涉及到內丹術具體丹法,例如《西遊記》第98回(「猿熟馬馴方脫殼,功成行滿見真如」)中描寫唐僧「凌雲渡脫胎」這個情節後面有詩為證:「脫卻胎胞骨肉身,相親相愛是元神。今朝行滿方成佛,洗盡當年六六塵。」———這首詩提示這一情節的實質是道家內丹術中的「出陽神」丹法。

「元神」和「脫胎」都是典型的道家內丹學術語,佛教和儒家根本沒有這種說法,內丹學所說的「脫胎」即「出陽神」,指元神鍛化為陽神離開肉體,是內丹術修鍊成功的階段性標誌。因內丹學家認為「佛」的實質就是「元神」,這裡提示脫胎後的唐僧已經成「佛」,與前面第31回書中的提示「佛配自己之元神」相互印證。「修心」雖為三教所共倡,但把修心同內丹術結合在一起則是道家內丹學特有的。

根據這些現象可以判斷,《西遊記》中所強調的「修心」既不是佛教意義上的修心,也不是儒家心學意義上的修心,而應該是道家內丹學意義上的修心。

三、「貶道」論的誤解

近些年來一些學者儘管也逐漸認識到《西遊記》中大量內容來自內丹學,某些內丹學術語的運用「或是與內容相關,或是影響到敘事結構」,「只有信奉道家內丹之說的人才能如此舉重若輕地將如此深奧的理論信手化入小說敘述文本之中」,「作者是有給西遊故事賦予一定的哲理的創作意圖在內」,但是卻始終不肯承認《西遊記》是一部「證道書」,因為在他們看來,這種說法有一些無法解釋的矛盾和「死結」:書中還有大量佛教內容且與道家內容相衝突,具體表現為書中描寫佛道之間的鬥爭皆是以佛教勝出而告終,佛門觀音如來法力無邊且可親可敬,道家的老君則相形見絀。

西遊記一本名副其實的丹道之書

其實,這種所謂的「死結」論與原來曾流行一時的「揚佛貶道」論類似,都是由於把道家內丹學和普通道家學說相混淆所致的誤解。只要深入了解道家內丹學並仔細辨析便可弄清:《西遊記》故事表象中所貶的道士(如黑風山、烏雞國、車遲國、比丘國中的道士)都是些為非作歹、修鍊外丹、宣揚房中術的「旁門左道」而非以心性修鍊為旨歸的「金丹大道」;這些「旁門左道」其實也是道家內丹學家所貶斥的對象,都屬於內丹學家鍾離權《破迷證道歌》所說的「三千六百旁門法」。

《西遊記》雖以唐僧取經為故事題材,但這唐僧已非史實的唐僧,而不過是「心猿」(孫悟空)、「意馬」(白龍馬)、「木母」(豬八戒)、「黃婆」(沙僧)的統一體,對此,《西遊記》第32回有明確提示:「師徒們一心同體,共詣西方。」《西遊記》中確有不少尊佛之詞,但其所尊之「佛」卻非地道的佛教之「佛」,而是內丹學意義上的與元神劃等號的「佛」(佛配自己之元神),而這種所謂的「崇佛」傾向其實也正是宋以後道家內丹學的共同特徵,如道家內丹學家張伯端稱其為《悟真篇》的宗旨:故此《悟真篇》者,先以神仙命脈誘其修鍊,次以諸佛妙用廣其神通,終以真如覺性遣其幻妄,而歸於究竟空寂之源矣。同時,《西遊記》也借國丈(南極仙翁坐騎)之口說:「三教之中無上品,古來惟道獨稱尊。」(第78回)說明《西遊記》是佛道同尊的。

因此,說《西遊記》是「證道書」其實並不存在所謂的「死結」,《西遊記》並非「揚佛貶道」,而只不過是「揚正貶旁」

還有一些研究者認為,《西遊記》對佛道二教都進行了辛辣的嘲諷,是「佛道通貶」:《西遊記》中有把道門祖師「三清」神像推進茅廁的情節,也有西方佛界阿難、迦葉索要賄賂的情節,書中還常常借故事角色之口對一些道士、和尚、神仙、菩薩、佛進行揶揄,因此《西遊記》作者決不可能是佛道中人,其主旨也決不可能是宣揚佛道思想……這種觀點同樣是把道家內丹學和普通道家學說相混淆,把《西遊記》故事表象和實質內容相混淆而導致的誤解。

道家內丹學意義上真正的「仙」、「佛」的實質都是指「心」、「元神」、「真性」「先天一炁」,而不是指住在「天上」或「西方」的人格化的「三清」、「天蓬元帥」、「如來佛」———很顯然,西遊故事表象中的孫悟空、豬八戒、觀音、如來佛等角色都不是合格的仙佛,它們其實都是「心」、「元神」等內丹學術語的象徵而非實指,唐僧師徒取經的過程其實是一個人修鍊內丹術的過程,對此《西遊記》中已多次提示:「猿猴道體配人心,心即猿猴意思深」(第7回);「這回書,蓋言取經之道不離了一身務本之道也」(第23回);「經乃修行之總徑,佛配自己之元神。兄和弟會成三契,妖與魔色應五行」(第31回);「師徒們一心同體,共詣西方」(第32回);「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座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第85回)……

既然孫悟空的實質身份是「人心」,如來佛的實質身份是「元神」,唐僧師徒取經實質也只不過是在「一身」之內進行,那麼讓故事中泥塑木雕的「三清」進一進茅廁,同故事中所謂的「仙佛」開開玩笑與闡揚內丹學的宗旨其實並不矛盾。綜上所述,要確定《西遊記》是一部「證道書」是具備詳細系統的文獻和丹道理法論證的,近現代反對此說的理由絕不成立!

一本好書是需要真正懂的與實踐過的人來鑒別,而不是那些未涉及此領域的人來評價此領域的書,這提醒了我們不要以為有些知名的人說的就是對的,我們要學會鑒別,我們要發現《西遊記》真正的精華,就需要腳踏實地的實踐純粹的道家內丹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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