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假裝，直到成真！首屆安仁雙年展一瞥（二）

Clemens von Wedemeyer 和 Maya Schweizer，

《Metropolis, Report from China》大都市：來自中國的報道，

2004，劇照。鳴謝：藝術家

OPINION

在中國的小鎮安仁舉辦國際性的雙年展，既有追求氣派的波將金式（Potemkinist）野心，也富有布萊希特式（Brechtian）的戲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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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不少耗時的佳作能抵消那些即興草率的創作。預展期間，我看了克萊門斯·馮·魏德邁(Clemens von Wedemeyer)和瑪雅·施韋策爾(Maya Schweizer)的電影《Metropolis, Report from China》（大都市：來自中國的報道，2006）。兩位德國電影人在2004年，由北京到上海的途中採訪了農民工和建築師，目睹了中國城市化的進程。他們借鑒弗里茲·朗(Fritz Lang)1926年的默片《大都會》的都會視角，在影片中將他們所見的中國城市化進程的現狀一一展現。

我原以為這不過又是一則膚淺的寓言故事，無非是講講科幻片和資本主義的暴行之間的曖昧界限，但經魏德邁和施韋策爾剪輯，燈紅酒綠的中國城市景觀和弗里茲·朗鏡頭中的城市相互穿插——勞工在地下的建築機械中運轉，流血流汗，而精英則在光影流轉間盡情享樂，這也成為西方的反烏托邦影片想像場景發生轉移的有力註解。若說上世紀20年代弗里茲·朗在紐約的城市風貌中展現了反烏托邦場景，那麼對於今天的電影人來說，亞洲的大都市則成為了這一場景的主導，且在社會不公與未來主義之間艱難搖擺。令人好奇的是，這一圖景也反映了中國自身的在廉價勞動力、權利化的生命政治幻想以及狂熱的房地產投機熱潮之間的衝突。

Celine Condorelli，《Theatrical Pieces》劇場物件，2017，裝置現場。鳴謝：藝術家與2017安仁雙年展

安仁雙年展上，由馬可?斯科蒂尼(Marco Scotini)策展的「四川故事——戲劇與歷史」版塊大聲宣告該地區與德國劇作家貝爾托·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的淵源。1935年於莫斯科觀看梅蘭芳演出的經歷，使布萊希特開始研究中國戲劇的「間離效果」：深刻的象徵主義、還有豐富的姿勢與面具，觀眾與演出之間保持著疏離。此後，布萊希特對中國的痴迷由戲劇原理延伸至大量閱讀孔子和毛澤東的著作，直至他本人的幾部劇作均借用了中國的時空作為背景。他1941年的道德劇《四川好人》常被評論家評論為屬於一處空想的異境，但這忽視了布萊希特世界構築的細微差異——他眼中的中國並非完全真實，也並非僅僅是出於老舊的想像。

布萊希特想像中的中國所佔據的「空間」本是個值得探討的話題，但「四川故事：戲劇和歷史」僅以模糊的拼湊了了作結。展覽的入口處，衣架上掛著中國戲劇服飾和芭蕾服裝——這是Michelangelo Pistoletto的裝置作品《Wardrobe》（衣櫥，2017）。你可以在這裡自行搭配這些五顏六色的外衣和帽子作為你的戲劇服裝，然後登上一堆零散的木製舞台布景——這裡是由Céline Condorelli創作的裝置作品《Theatrical Pieces》（劇場物件，2017），其結構形似令人畏懼的絞刑台，之後你會看到Ulla von Brandenburg用長毛絨面料製作的飄逸的《簾》（Curtain，2017）。這些作品都在不經意間提出雙年展本身表演性、儀式化的本質。

楊圓圓，《幾近抵達，幾近具體，重慶》（局部），2014/2016。鳴謝：藝術家

「四川故事」版塊，還包括了居住在北京的藝術家楊圓圓引人注目的裝置作品——《幾近抵達，幾近具體，重慶》（2014–2016），該作品源於她本人在重慶旅行時購買到的一本圖冊，裡面有上世紀60年代重慶的一些建築圖片。這本圖冊成了楊圓圓的「漫步重慶指南」，她開始依據上面的場景循跡，然而基本上所有的景觀已完全消失，少數保留的建築與廢棄的鋼廠、船廠的照片，被楊圓圓一道收集整理，創作成為一個三維蒙太奇——相冊原有的圖像與藝術家今日對這座城市的記錄被放在一起。楊圓圓這樣描述這一跨越數十年時空的拼貼行為：它類似於把消失的景象「編織」進正在消失的景象中。

「十字街頭」版塊由劉鼎和盧迎華（Carol Yinghua Lu，frieze特約編輯）策展，相對更好地實現了其所承諾體現的意圖。通過一系列規劃緊湊的作品呈現，展覽意圖漸進式的豐滿複雜起來，策展人認為如果二十世紀是意識形態真正交叉的時代，那麼今天的分歧和復興的政治道路不過只是斷頭路。Daniel García Andújar的複雜思考和對藝術準則的探討在他牆面裝置作品《Atlas, The Disasters of War》（圖集，戰爭的災難，2017）上展開——從Francisco de Goya的一組版畫到關於無人機戰、地毯式轟炸和馬德里普拉多博物館戰時疏散的照片；而一旁的托馬斯·拉法(Tomá? Rafa)一組關於歐洲極端政治興起的系列影片，記錄了波蘭的法西斯遊行到柏林反法西斯者的抗議。

Adam Avikainen，《Kaki Kuchi》，2015年至今，混合介質，展覽現場。鳴謝：藝術家，攝影：Lu Zhiqiang

我在亞當·阿惟凱恩(Adam Avikainen)《Kaki Kuchi》（2015年至今）的靛藍紙塔間徘徊許久，裡面有牡蠣殼和柿子皮。《Kaki Kuchi》源自藝術家在日本小鎮神山的生活經歷，過去，那裡盛產靛藍染料；現在，阿惟凱恩皺巴巴的雕塑作品以這種天然原料染色而成，喚起我們對於舊時產業的強烈的回憶。

Grace Schwindt發人深思的電影《Only a Free Individual Can Create a Free Society》（只有一個自由的個體才能創造一個自由的社會，2014），幾乎可以完美詮釋「十字街頭」版塊的核心。影片是關於Schwindt與一名家族老友的對話：一位曾參與戰後激進左翼運動的德國激進分子，現在是個計程車司機。他們親密而晦澀的對話起先是關於社會運動的政治捏造和對於60年代的自由的意義的爭論，隨著這位司機將車從農村開往城市，話題轉向了討論一路上不斷改變的景緻。採訪的文字記錄，在影片中以各種形式和語調來表現，卻只是作為怪異的舞蹈表演和不斷變化的舞台設計的背景音，這個舞台，可以眺望倫敦繁星密布的天際線。

Grace Schwindt，《Only a Free Individual Can Create a Free Society》只有一個自由的個體才能創造一個自由的社會，2014，劇照。鳴謝：藝術家

電影中，有時舞台可能在一片閃耀的光中凝固，有時則被解構的幾何雕塑和身披銀色孔雀羽毛的舞蹈演員所充斥。影片中夜晚的倫敦城，始終只能透過鏤空的窗戶瞥見星星點點的燈光。但在最後的場景中，一輛車撞上了舞台的後部，露出了背後的整片景觀：這是一刻尖銳的解構，對於安仁這樣一個迷失且顯得生疏的小鎮，這部影片蘊含了太多的智慧。

首屆安仁雙年展於四川安仁舉辦，

至2018年2月28日截止。

作者｜EN LIANG KHONG

En Liang Khong是frieze助理網路編輯。他的政論與藝評頻頻刊載於《展望》、《金融時報》、《泰晤士報文學副刊》、《洛杉磯書評》、《新政治家》、《每日電訊報》和《新調查》等諸多海外報刊雜誌上。他的Twitter 賬號為: @en_kh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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