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期鷂鷹

那時，鷂鷹幾乎人見人愛。它像鷹但比鷹小，長著鷹的尖喙卻沒有鷹兇猛。只要訓練有素，它會用自己的尖喙給主人梳頭、撓痒痒。

盛夏酷熱的夜晚，鷂鷹還會佇立主人的床頭，輕輕扇動翅膀為主人送涼驅蚊。如果主人的偏頭疼犯了，它甚至會用尖喙和爪子輕輕按摩主人的頭部穴位，據說有奇效。當然，大唐時流行的胡旋舞，鷂鷹也跳得很美。

唐太宗李世民也愛鷂鷹。

貞觀四年的一天，鮮花盛開，風和日麗，有人給唐太宗送來一隻鷂鷹。這隻鷂鷹形態俊美、毛色漂亮。

唐太宗甚喜，就在內宮賞玩。他把鷂鷹放於肩頭，向前平伸出左臂，讓鷂鷹在自己的肩頭和手臂上翩翩起舞。

「咱大唐啊，一年判死刑者僅二十來人，百姓安居樂業，到處道不拾遺、夜不閉戶。四海一統，天下和諧，寰宇來朝。這種盛世景觀，何朝何代有過？」唐太宗一邊欣賞鷂鷹舞之蹈之，一邊揚揚自得，「噓，噓，噓」地吹起口哨。

正在興頭上，忽聞諫臣魏徵已到門前，有事奏請。

儼然頑童要見嚴師，唐太宗龍顏惶懼，四顧無處可藏，便將鷂鷹隱蔽於懷，然後正襟危坐，清清嗓子，準備接受魏徵奏報。

這一切，魏徵看得分明，卻佯裝不知。

「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魏徵大講特講治國安邦之道，還列舉秦二世、隋煬帝等反面例子詳加說明，用心闡述一些皇帝因貪圖安逸享樂、沉醉聲色犬馬，最終導致喪國滅身……

奏請之時，還不動聲色地偷窺唐太宗懷中的動靜。

魏徵滔滔不絕，唐太宗心急如焚。懷中鷂鷹的氣息已越來越弱，唐太宗欲暗示魏徵下次再奏，想想，又覺不妥。因為向來敬重魏徵，只好耐心聽他進諫。

結果，魏徵得寸進尺，沒完沒了，直講得喉嚨乾燥如十年未下雨的旱地，嘴角淌出的白沫沾滿鬍鬚，像初冬的白霜。

「皇上玩鷂鷹，我就玩皇上！」魏徵暗下決心，「既然我都口吐白沫了，鷂鷹不口吐白沫才怪！」他又使勁給自己打氣，繼續天南地北、口若懸河，直到唐太宗的懷中毫無動靜。估摸那鷂鷹已一命嗚呼，魏徵才心滿意足地退下。

魏徵一走，唐太宗迫不及待地從懷中掏出鷂鷹。一看，那寶貝早已氣絕身亡。心疼之餘，他不禁火冒三丈。

「朕一定要誅殺這個鄉巴佬！」唐太宗怒吼。

正巧長孫皇后輕輕走進，便問：「誰冒犯了吾皇啊？」

「除了魏徵，還能有誰？這個鄉巴佬，簡直肆無忌憚！」唐太宗氣不打一處來。

長孫皇后一愣：「魏徵？他又說了些什麼啦？」

「亂七八糟講上一大堆，還指責我殺兄弟於殿前，囚慈父於後宮……說什麼當皇帝就是贖罪的，當知恥而後進。你看你看，我不就玩了一下鷂鷹，犯得上他如此大做文章？」

「哦，這個……」長孫皇后略一思慮，便默不作聲地退下，換上朝服後又匆匆折回，畢恭畢敬地給唐太宗行大禮。

「觀音婢，你這是……」唐太宗一頭霧水。

「恭喜陛下！陛下有福、大唐大吉啦！」長孫皇后滿面春風。

唐太宗皺眉：「此話怎講？」

「臣聞君明臣直。只有皇上聖明，大臣才會正直。所謂魏徵者，為政也；世民者，世世代代濟世安民也……古人云，玩物喪志。魏徵只是想奉勸陛下勵精圖治、心無旁騖呀！」

唐太宗終於轉怒為喜。

長孫皇后也竊喜。

原來是長孫皇后聽說唐太宗在玩鷂鷹，便悄悄派人給魏徵通風報信，再和魏徵裡應外合……唐太宗被蒙在鼓裡。

從此，唐太宗再也沒有玩過鷂鷹。

貞觀之治得以延續。

魏徵死後不久，長孫皇后也英年早逝。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寂寞之餘，唐太宗就拿出一面銅鏡照著自己，有時眼角閃著淚花。

群臣不解，唐太宗便道：「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今魏徵去矣，朕痛失一鏡也！」

本文選自《迪馬多山的秘密》一書，鄭州大學出版社出版

圖文編輯：xiaoran

攝影：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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