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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意寫作課:展示的魔力!

「展示」的魔力

小說是通過「感官」來運作的。

說簡單點,就是你的故事應該像電影一樣可以看,看過之後讀者腦袋裡有一幅栩栩如生的畫面。(當然,這個比喻說的只是感官敘事里的視覺感)

讀者在故事中,渴望體驗到的是事物的具象,要看得見、聽得到,摸得著,聞得到,嘗得到……總之是感受得到。

這並不是說你必須百分之百、原原本本地描繪一切。而是提醒你,你必須給讀者提供的是「真實可感」的信息,這樣才能在他們的腦海中形成畫面。(如果做得好,經過優選的寥寥數筆細節描摹就足夠創造出一幅完整的畫面)

否則你就遇到麻煩了,或者很快就要遇到麻煩了。

要展示,不要講述」。這是一條古老的寫作戒律。這種說法是基本正確的,因為展示是所有寫作技巧中最基本的技巧,展示對於故事的重要性相當於做飯先得打開煤氣灶一樣的重要性。

敲黑板!!!

展示是你的基本武器,你需要把那些可以付之於文字的感官經驗捕捉到紙面上來。

展示的魔力在於:

一是激活讀者的感官,引導其進入良好的閱讀狀態。閱讀不僅僅只是眼睛的運動,要激發所有感官才行。作者調動讀者的感官越多,越積極,閱讀的效果最好。

二是喚醒讀者積累的生活經驗,建立故事與讀者之間的聯繫,拉近兩者間的距離,引起共鳴,特別是對人物的代入感和認同。

三是有助於呈現更逼真的場景。真實可信的展示才能讓讀者身臨其境進入故事場景,「放棄對小說虛擬世界的質疑」。

展示一般是「實時」敘述的,它與現實生活中事件的發生過程步調一致。因此它能更好地復原人物行動和正在發生的事件,能幫助讀者更好理解人物關係的變化或故事情節的演變。讀者感覺自己正在參與故事的發展和旁觀人物的變化。

五是人物的心理活動和情感只有通過展示才有可信度,這是唯一渠道。

舉例:馬上快過年了,很多人在南方打工,要開很長時間的車回北方的老家過年。

許三多開了五個小時,累得眼皮都睜不開了。他想來杯咖啡,或是來支煙,再不提提神,最後10公里他肯定要睡著了。

開了五個小時,許三多快要睜不開眼睛了。摸了一圈口袋,沒有煙。他只能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加油!加油!只剩10公里了!(這個版本的人物情緒和心理,無疑更有感染力)

六是那些最優秀的文學作品能夠擁有永恆的魅力,原因也跟展示有關。

展示就是對於生活所遲的實事求是的態度,客觀、直接、具體,它讓讀者自己體驗、判斷和評論,因為做到了這點,所以讀者可以隨著年齡和經歷的增長一遍一遍反覆來讀,讀出不同年齡階段的感受和領悟。展示使得文本像一面鏡子、一塊白板,使得不同年代和不同地方的讀者可以把自己的思想感情投射到上面。它只呈現事實,賦予了文本的解讀的包容度,然後是非曲直留待後人說。

試問:你喜歡看自己小時候寫的日記,還是成績報告單上老師籠統的評語?

為了在一次又一次的閱讀中維持激動人心的效果,偉大的作者應該謹記,少講述,多展示,進而為文本的闡釋活動留下廣闊的空間。實現這一目標的手段之一就是堅持展示的手法,創造更加真實感,更具有藝術性和真情實感的世界。(就像《紅樓夢》,讀者讀一輩子不覺得膩,因為寶玉黛玉當日的言行舉止,都是展示,都是「原始」的狀態,可供你反覆解讀反覆領悟。)

展示就內容而言,一般可以分形象、情境、動作、對話、情緒和心理五類展示

第一類,形象式

(林黛玉,紅樓夢,曹雪芹)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翠翠_邊城

翠翠在風日里長養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隻小獸物。人又那麼乖,如山頭黃麂一樣,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愁,從不動氣。平時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對她有所注意時,便把光光的眼睛瞅著那陌生人,作成隨時皆可舉步逃入深山的神氣,但明白了人無機心後,就又從從容容的在水邊玩耍了。(沈從文)

白瑞德_飄

他看上去已有了一定的年紀,至少有三十五歲。他個子很高,身段結實。思嘉從沒見過肩膀這麼寬、肌肉這麼發達的男人,對上流社會來說,幾乎是發達地過分了。當他們的目光對視時,他對她笑了笑,修剪得很密的黑鬍子下面露出動物一樣潔白的牙齒。他臉盤黝黑,黑得像海盜一樣,雙眼又大膽又烏黑,就像個海盜在判定是否要放棄劫掠一艘西班牙大帆船或是糟蹋少女的舉動時的眼睛一樣。他對她展露笑容時,臉上有種冷淡而滿不在乎的神情,嘴角卻露出玩世不恭的樣子,思嘉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她不知道他是誰,但不可否認,他那黝黑的臉上有良好血統的痕迹。這從他豐滿、紅潤的嘴唇上方的鷹鉤鼻以及高高的額頭和分得很開的眼睛就看得出來……( 瑪格麗特·米切爾 )

第二類,情景式

例如,福樓拜的小說《包法利夫人》

愛瑪一進去,就感到四周一股熱氣,兼有花香、衣香、肉香、 口蘑味道和漂亮桌布氣味的熱氣。燭焰映在銀罩上,比原來顯得長了;多面的水晶蒙了一層厚汽,折射著蒼白的光線;桌上一叢一叢花,排成一條直線;飯中擺在寬邊盤子里,疊成主教帽樣式,每個折縫放著小小一塊橢圓麵包……司膳是絲襪、短褲、白領結、鑲花邊襯衫,嚴肅如同法官,在賓客肩膀空間,端上切好的菜,一匙子就把你選的那塊東西送到你面前。小銅柱大瓷爐子上,有一座女雕像,衣服寬寬適適的,從下巴裹起,一動不動,望著滿屋的人。

(作者從愛瑪的視角描繪其眼中的舞會場面以及器物、菜肴、膳食總管等,進而引導讀者從愛瑪的感知視角進入侯爵莊園的室內舞會場面,體驗和理解小說主要人物愛瑪身處舞會場面時的獨特感受。)

例如,小說《水滸傳》中,武松在廟門前揭下縣衙門的榜文,才知道景陽岡有虎傷人,可是,武松並沒有被嚇倒,他一個人手提哨棒,袒露胸膛,借著酒力,踉踉蹌蹌地向那山岡走去。那一陣風過處,只聽得亂樹背後撲地一聲響,跳出一隻吊睛白額大蟲來。武松見了,叫聲:「呵呀!」從青石上翻將下來,便拿那條哨棒在手裡,閃在青石邊。那個大蟲又飢又渴,把兩隻爪在地下略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撲,從半空里攛將下來。武松被那一驚,酒都做冷汗出了。

第三類,行動式

例如: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

一覺醒來,已是星期一早上七點。我匆匆洗了把臉,颳了刮鬍子,早飯也沒吃就跑到管理主任房間,告訴他我要用兩三天時間去登山。這以前我也往往一有空就出去做短途旅行,因此管理主任只「啊」了一聲。我乘上擁擠的通勤電車趕到東京站,買了張去京都的新幹線自由席票,而後閃電一樣跳上「閃電」號電車,用熱咖啡和三明治代替了早餐。大約過了一小時,我迷迷糊糊地入睡了。快到十一點時,電車抵達京都站。我按直子的指示,乘市營公共汽車到三條,步行到附近一個私營鐵路的巴士終點站,問十六號公共汽車從哪個站台、幾時發車,答說十二時三十五分從對面第一個候車亭出發,抵達目的地要一個小時多一點。我在售票處買了車票,然後走入近處一家書店,買張地圖,坐在候車亭的凳子上查找「阿美寮」的準確位置。

例如:施耐庵《水滸傳》

說時遲,那時快;武松見大蟲撲來,只一閃,閃在大蟲背後。那大蟲背後看人最難,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掀將起來。武松只一閃,閃在一邊。大蟲見掀他不著,吼一聲,卻似半天里起個霹靂,振得那山岡也動,把這鐵棒也似虎尾倒豎起來只一剪。武松卻又閃在一邊。原來那大蟲拿人只是一撲,一掀,一剪;三般捉不著時,氣性先自沒了一半。那大蟲又剪不著,再吼了一聲,一兜兜將回來。

武松見那大蟲復翻身回來,雙手輪起哨棒,盡平生氣力,只一棒,從半空劈將下來。只聽得一聲響,簌簌地,將那樹連枝帶葉劈臉打將下來。定睛看時,一棒劈不著大蟲,原來打急了,正打在枯樹上,把那條哨棒折做兩截,只拿得一半在手裡。那大蟲咆哮,性發起來,翻身又只一撲撲將來。武松又只一跳,卻退了十步遠。那大蟲恰好把兩隻前爪搭在武松面前。武松將半截棒丟在一邊,兩隻手就勢把大蟲頂花皮胳嗒地揪住,一按按將下來。那隻大蟲急要掙扎,被武松儘力氣捺定,那裡肯放半點兒鬆寬。武松把只腳望大蟲面門上、眼睛裡只顧亂踢。那大蟲咆哮起來,把身底下爬起兩堆黃泥做了一個土坑。武松把大蟲嘴直按下黃泥坑裡去。那大蟲吃武松奈何得沒了些氣力。武松把左手緊緊地揪住頂花皮,偷出右手來,提起鐵鎚般大小拳頭,盡平生之力只顧打。打到五七十拳,那大蟲眼裡,口裡,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鮮血來,更動彈不得,只剩口裡兀自氣喘……

第四類,對話式

例如,在海明威的小說《殺人者》中,傍晚時分,亨利餐廳走進了兩個人,他們在櫃檯坐下後,邊看菜單邊詢問餐廳的服務員喬治。小說寫道:

「我要一客烤豬裡脊加蘋果醬和馬鈴薯泥。」第一個人說。

「烤豬裡脊還沒有準備好。」

「那你幹嘛把它寫上菜單呢?」

「那是晚餐的菜,」喬治解釋說,「六點鐘才有得吃。」

喬治瞄了一眼掛在櫃檯後面牆上的那隻鍾。

「五點啦。」

「鐘面上是五點二十分。」第二個人說。

「它快二十分鐘。」

「混蛋鍾,」第一個人又說。

「那麼,你們有些什麼吃的?」

例如,在小說《紅樓夢》中,當探春發帖邀請寶玉等人在大觀園內成立詩社時,作者寫道:

探春笑道:「我不算俗,偶然起個念頭,寫了幾個帖兒試一試, 誰知一招皆到。」寶玉笑道:「可惜遲了,早該起個社的。」……李紈也來了,進門笑道:「雅的緊!要起詩社,我自薦我掌壇。前兒春天,我原有這個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會做詩,瞎亂些什麼。因而也忘了,就沒有說得。既是三妹妹高興,我就幫你作興起來。」黛玉道:「既然定要起詩社,咱們都是詩翁了,先把這些姐妹叔嫂的字樣改了才不俗。」李紈道:「極是。何不大家起個別號,彼此稱呼則雅。我是定了『香稻老農』再無人占的。」

第五類,情緒和心理式

比如: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

隨著冬日的延伸,我感到她的眼睛比以前更加透明了。那 是一種清澈無比的透明。直子時常目不轉睛地注視我的眼睛, 那並無什麼緣由,而又似乎有所尋覓。每當這時,我便產生無可名狀的寂寞、凄苦的心緒。

我開始思索,或許她想向我傾訴什麼,卻又無法準確地訴諸 語言。不,是她無法在訴諸語言之前在心裡把握它,惟其如此才 無法訴諸語言。她不時摸一下發卡,或用手帕擦一下嘴角,或不知所以然地凝視我的眼睛。如果可能的話,有時我真想將她一把緊緊地摟在懷裡,但又總是悵惘地作罷。我生怕萬一因此而 傷害了直子。這樣,我們繼續在東京街頭行走不止,直子在空滇 中繼續「苦吟」不休。

例如,在小說《紅樓夢》中,王夫人宴請寶釵母女等人過端陽節,書中寫道:

午間,王夫人治了酒席,請薛家母女等賞午。寶玉見寶釵淡淡的也不和他說話,自知是昨兒的原故。王夫人見寶玉沒精打彩,也只當是為金釧兒昨日之事,他沒好意思的,越發不理他。林黛玉見寶玉懶懶的,只當是他因為得罪了寶釵的原故,心中不自在,形容也就懶懶的。鳳姐昨日晚間王夫人就告訴了他寶玉金釧的事,知道王夫人不自在,自己如何敢說笑,也就隨著王夫人的氣色行事,便覺淡淡的。賈迎春姊妹見眾人無意思,也都無意思了。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

好吧,最後來個小測試:

假設你是個兒童文學作家,要給小朋友講一個故事(大意如下),你會怎麼做從而使得故事更形象具體,對小朋友更有吸引力?

「烏迪亞」是一個和平的王國。儘管偶有鄰國入侵和饑荒,不過,農民和貴族基本上都能和諧相處。這個國家既有士兵也有漁夫,既有海盜也有裁縫,除了森林裡那個紅髮妖怪外,總體而言,他們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記得要用展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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