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帥何其衰，荷蘭足球究竟缺失了什麼？

本文原發表於仰卧撐合作媒體《足球俱樂部》雜誌

對於荷蘭足球，北半球的這個秋天似乎尤其寒冷，不但國家隊告別了世界盃，青年才俊斷檔嚴重，就連曾經引以為傲的荷蘭教練也在主流聯賽遭遇到集體潰敗。短短不到3個月時間，賽季開始時五大聯賽里僅有的4位荷蘭教頭，就只剩下隨博思一棵「獨苗」。（註：博思於12月10日下課，本文刊登時尚在任上，為保證原文完整性，未對內容中的相關信息進行修改。）

巾幗壓倒鬚眉

北京時間2017年10月24日，國際足聯各項大獎陸續揭曉，帶領「橙衣女團」在2017年女足歐洲杯上一路過關斬將，用華麗的攻勢足球終結德國人六連冠的薩里娜-魏格曼無可置疑的榮膺最佳女足教練。而年度最佳女足運動員一項，同樣被荷蘭姑娘拿下，24歲的左邊鋒馬爾滕斯此前就獲得了歐洲杯MVP，此次再度攬下世界足球小姐大獎可謂實至名歸。與荷蘭女足賺得盆滿缽滿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眾男足獎項中，積病已久的荷蘭人顆粒無收。更難堪的是，就在魏格曼和馬爾滕斯獲獎前的幾個小時，英超埃弗頓俱樂部官方宣布，球隊主帥羅納德-科曼被解職。五大聯賽開打剛剛2個月，就已經有3位荷蘭主帥先後下課，即便是碩果僅存的博思，目前看來也頗有些風雨飄搖的意味。

魏格曼（黑衣）將荷蘭女足帶上歐洲之巔並榮膺FIFA大獎，與此同時，荷蘭男帥卻在歐洲主流聯賽全軍覆滅

在新老闆法哈德-莫西里入主，並請來締造萊斯特城奇蹟的「總設計師」沃爾什後，埃弗頓本賽季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夏季轉會期，球隊豪擲1.5億英鎊引援，為的就是在雙線作戰有所斬獲。然而賽季一開打，「太妃糖」卻讓人眼鏡大跌，聯賽9戰僅積8分，最近一輪還在領先的局面下被阿森納連進五球；歐聯杯三戰只得1分，創下了英格蘭球隊的最差開局。更無法理解的是，高價引進的新援幾乎沒有用武之地。上賽季表現出色的西古德松，至今未立寸功，前阿賈克斯隊長克萊森淪為替補，英格蘭最貴門將皮克福德成長腳步明顯放緩。此情此景，就連利物浦市長都忍不住對科曼開噴，「有哪個球員在他手下進步了嗎？」

本有養老之意的魯尼卻成為「大腿」，側面體現出科曼治軍無方

公允說，把這些問題都歸罪於科曼的確有些不妥，比如亨利就為荷蘭人「叫屈」，「科曼的球隊向來善於從連敗中積蓄力量。他在南安普頓的最後一個賽季，球隊中期曾10戰僅1勝，但就是在最後衝刺階段9戰7勝，進軍歐聯杯。上賽季也是類似的情況，埃弗頓遭遇到11場比賽只贏過一場的窘境，他們同樣在最後8戰里取得5次勝利。因此，我認為埃弗頓應該保持耐心，這麼早就換帥是瘋狂的。科曼之前有過力挽狂瀾的經歷，我堅信他這一次也能做到，再給他一些時間吧。」然而，在俱樂部方面看來，作為一場盛宴的「主廚」，擁有如此充裕的人員儲備，卻將滿漢全席做成了大雜燴，科曼必須為此負責，至少也要對得起老闆開出的支票。

一個夏天砸下1.5億英鎊引援，科曼卻將球隊帶向降級區

在科曼之前，弗蘭克-德波爾先一步下課。只在水晶宮帥位上坐了77天，荷蘭人就被掃地出門，這已是他連續第二個賽季的「早退」了。去年夏天，雄心壯志的德波爾在荷甲賽場已然無欲無求，恰逢蘇寧入主國際米蘭，大肆投入，百廢待興，雙方一拍即合。儘管是落魄多年的老牌豪門，但國際米蘭在轉會市場四處出擊，儼然一副展翅高飛的姿態，然而德波爾卻沒能讓球隊迅速回到正軌，只用了84天就磨平了高層的耐心。這一次在水晶宮，德波爾做得更糟糕，執教四戰盡墨，一球未進，創造了英超主教練執教場次最短的新紀錄。一般來說，在相對封閉的足球圈裡，大家相互之間多少還要留點情面，然而德波爾去職後，水晶宮卻從上到下對他進行了一番大肆批判。俱樂部主席帕里什直言為選擇德波爾感到深深的後悔，隊中大將扎哈則認為，荷蘭人的戰術與球隊完全不搭。

連續兩個賽季早早下課，主流聯賽恐怕沒人敢請德波爾了

無獨有偶，荷蘭人在英超吃不開，在德甲的日子也不好過。上賽季率領沃爾夫斯堡從保級附加賽死裡逃生的「功勞」，新賽季只用了4場就不復存在。范加爾的高徒、前阿森納青訓學院負責人容克，帶隊打出了1勝1平2負的戰績，掛印而去，成為2017-2018賽季德甲第一位下課的主帥。曾經在荷甲執教過多支球隊，還幫助過拜仁成功過渡的容克，履歷方面並不寒酸，但他治下的狼堡，進攻套路混亂，球員毫無精神。或許容克本不應該在新賽季繼續帶隊，畢竟之前荷蘭人接手球隊時，狼堡還在第14名的位置，完全不至於被逼去參加那場「懸崖邊的決鬥」。環視主流賽場，荷蘭教頭只剩下多特蒙德的博思一人，但大黃蜂的日子也不好過。歐冠小組賽三戰無一勝績，出線形勢岌岌可危；聯賽上在一波夢幻開局後也陷入停滯，隨著拜仁完成換帥一路猛追，「大黃蜂」的領先優勢已然不復存在。

在巴薩、拜仁和阿森納都有長期供職經歷的容克，或許只適合做助教

即便是在國家隊層面，荷蘭教練目前也不吃香。除了荷蘭隊自己使用的幾位人選外，在進軍2018世界盃預選賽的球隊中，只有沙特人選用了范馬爾維克。范博梅爾的岳父是荷蘭隊獲得南非世界盃亞軍的功臣，憑藉的就是防守為主的保守打法。這樣的方式把「石油王國」成功帶向俄羅斯，卻因為與沙特足協在居住地方面的分歧而選擇離職。曾幾何時，荷蘭教練可是歐洲乃至全世界球隊追逐的焦點，他們締造出眾多非凡的成就，至今仍是足球世界的佳話。

由於不願長期生活在沙特，范馬爾維克選擇下課，如今他已接手澳大利亞國家隊

流年經典只剩追憶

時間回到並不算遙遠的11年前，德國世界盃32強中，包括橙衣軍團在內，共有4支球隊主帥是荷蘭人，希丁克帶領澳大利亞差一點就「耗死了」義大利人，本哈克則幫助特立尼達和多巴克第一次亮相世界盃，艾德沃卡特執掌的韓國隊也踢出了不錯的內容。2年後的歐洲杯，希丁克和本哈克又在「家門口」找到了新的工作，尤其是「神奇教練」的俄羅斯隊，爆冷闖入四強，擊敗的正是祖國荷蘭。即便在那時，荷蘭的足球理念和戰術思維在世界範圍內仍引領著潮流。最輝煌的時候，在荷蘭職業教練組織CBV註冊的大約400名從業人員中，幾乎一半人都在海外「技術扶貧」。「如果球隊陷入困境，快去找荷蘭人吧，他們總能改變一切。」就連一向自視甚高的英格蘭媒體也一度成了荷蘭足球的「腦殘粉」，其影響力可見一斑。

屢創神奇的希丁克，當年何等意氣風發

當年荷蘭足球的名聲，恰是通過一場一場的比賽打出來的。米歇爾斯的全攻全守戰術，驚艷了世界，讓人們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贏球並非只能靠拼勁全力的肉搏，勝利也能如此瀟洒愜意，令人如痴如醉。隨後，克魯伊夫在恩師的基礎上，進一步將傳控與靈活的跑位植入全攻全守，並推廣到巴塞羅那。即便是瓜迪奧拉帶來的改變足球運動的tiki-taka，也可視作是克魯伊夫理念的延續。

米歇爾斯和克魯伊夫，將全攻全守推向全球

除了米歇爾斯和克魯伊夫兩代巨匠，嚴苛的范加爾在阿賈克斯建立王朝，被一眾豪門看成「除舊布新」的不二人選，化腐朽為神奇的希丁克總能讓球隊短時間內實現飛躍，儒雅善思的里傑卡爾德將巴塞羅那帶向世界之巔，謹慎的范巴斯滕好歹將荷蘭隊從新老更替的困局中解脫，即便是罕有冠軍的馬丁-約爾和呂許凱這些「二流教練」卻也是令英超、德甲中游球隊趨之若鶩的人選。然而今時今日，所有的輝煌都成過往，老一輩教練逐漸落伍，退居二線，新生代讓人看不到希望。除了本賽季初在英超、德甲找到工作的四人外，能數得上的恐怕也只有「窩裡橫」的科庫和范布隆克霍斯特。這兩位曾經的荷蘭國家隊隊長，常年執教國內豪門，在荷甲已屬頂尖，然而放到歐洲賽場，卻排不上名。如果說兩年前他們仍心存抱負，打算前往更高水平聯賽挑戰的話，經歷了弗蘭克-德波爾的一系列失敗，恐怕這種念頭早就不復存在了，更遑論哈塞爾巴因克、西多夫和布林德之流的庸才。

作為荷蘭中生代的代表，科庫和范布隆克霍斯特卻只能安於荷甲

或許荷蘭教頭唯一的希望要落在斯塔姆身上，球員時代看似最不可能走上成功執教之路的「硬漢」如今卻幹得風生水起。上賽季，斯塔姆將投入並不算多的雷丁一路帶到了升級附加賽的決賽，只因點球惜敗哈德斯菲爾德無緣英超。本賽季，雷丁更多陷入保級競逐，不知道斯塔姆的勇氣能否繼續發揮功效。

上賽季的驚艷后，斯塔姆陷入瓶頸

解鈴還須繫鈴人

荷蘭新一代主帥尚無人突破瓶頸，原因是多方面的，更深層次來說，荷蘭足球觸底反彈，也離不開荷蘭教練的復甦。全攻全守鍛造了荷蘭足球的風格，如今則需要壯士斷腕的決心與魄力。南非世界盃上，范馬爾維克的保守戰術打法取得巨大成功，卻被國內輿論駁為「向現實妥協」；經歷了歐洲杯的脆敗，4年後的巴西之夏，范加爾大膽突破，勇於否定自己的足球哲學，因材施教推出了五後衛體系，首戰就將西班牙從王座拉下馬，將進攻足球的泡沫擊得粉碎，最終帶領球隊一路登上季軍領獎台。現在的荷蘭教練們，反倒沒有了老一輩人的務實精神，言必稱全攻全守，選人才更迷信英雄少年。缺少合適的球星，再完美的戰術也無從執行。他們可以不顧眼下成績，等待新生代優秀球員的成長，或是徹底放下過往的榮耀，從頭做起，然而目前看來，太過理想化的荷蘭人還未下定決心。

荷蘭教練在英超對話的場景，不知何時才能重現

有一個現象最能說明荷蘭人的抱殘守缺，從1992年艾德沃卡特拿起國家隊教鞭以來，在過去25年間球隊的主帥共歷經10人次，其中艾德沃卡特三進宮，希丁克和范加爾都是兩上兩下，里傑卡爾德和范巴斯滕更像是「欽定接班人」，除了無奈背鍋的布林德，或許只有范馬爾維克一人是「反傳統」的選擇。如此舉棋不定，投鼠忌器也難怪國家隊帥位成為燙手的山芋。

除了艾德沃卡特就是范加爾，荷蘭隊的帥位好像從來都是那幾張「老臉」

與此同時，教練這項工作似乎在荷蘭人心中不再佔據重要位置。當齊達內「玄學」開宗立派，德尚、恩里克屢敗屢戰不言放棄，瓜迪奧拉不斷挑戰自我的時候，精明的荷蘭人卻走上一條更光鮮亮麗的捷徑。克魯伊維特在大巴黎謀得體育經理的美差，背靠卡達國家基金，在轉會市場揮斥方遒（本賽季開始前下課）；奧維馬斯在教練位置淺嘗輒止，回歸阿賈克斯主要負責技術管理，他的老友范德薩則干起了品牌營銷、球隊推廣的事情；反倒是博格坎普植根青訓事業，希望為荷蘭足球培養出新一代天才，「冰王子」與溫特、博加德和雷齊格組成的教練組光芒簡直蓋過了一線隊，這樣的選擇從另一個方面來看又不啻於逃避職業足球的殘酷環境。

范尼和克魯伊維特都曾在國家隊助教位置「受訓」

國際隊帥位翻來覆去只有那幾個人選，古稀之年的艾德沃卡特肯定也不是長久之計，或許這是荷蘭足協任命古利特作為副手的原因。不過「辮帥」的執教也乏善可陳，除了在切爾西憑藉著「意氣之勇」有過短暫成功外，「性感足球」噱頭大於實際，且多年來始終遠離一線，最近一份執教經歷還要追溯到6年前，從俄超格羅茲尼Akhmat Grozny下課後就沒再就業。倘若在未來某一時刻接手國家隊，難保不會重蹈布林德的覆轍。

艾德沃卡特辭職後，古利特也不願留下

沒有系統的培育體系，鬱金香國度更難出現德國足球界那般優秀教練井噴的情況，勒夫、施密特、圖赫爾和克洛普這些球員時代碌碌無為的「學院派」或「草根派」如今已成為「日耳曼足球」的脊樑，唯一能指望的昔日巨星們，又普遍安於寬鬆環境，失去提升自己的動力，荷蘭新一代教練的斷檔恐怕會比球員更觸目驚心。另一方面，倘若荷蘭足協能夠摒棄成規，大膽選用合適的外籍主帥，或許荷蘭國家隊依舊能保持一定的競爭力，只是其多年來對培育教練的不夠重視，反過來造成青訓水平每況愈下，青年新星成長不順或是早早被挖，又導致荷甲聯賽每況愈下。看起來這是一個完美的「惡性循環」，至於從何找到突破點，恐怕要費一番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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