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被打出名的「小三」
文/滴落的月光 來源/半面楚妝
01
胡小箐出名了，以一種她不希望的方式。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早上，小箐的心情和天氣一樣好。她在這家名為「歐克」的西餐廳上班。由於是周末，西餐廳的長隊一直排到了門外。
剛才男朋友張冬打來電話說準備明天帶她去見未來的公公婆婆。兩人戀愛兩年了，這一次，終於可以瓜熟蒂落了，小箐的心裡蕩漾著幸福的漣漪。
「服務員！我要點餐！」小箐聽見五號桌的客人大聲叫嚷，急忙跑過去。
「您好，請問需要點什麼？」
今天已是第N次說這句話了，本來累得像機器人一樣不再帶有任何感情，但抬頭的一瞬，她剛好對視上了嬰兒車裡那雙明亮的眼睛。
粉色嬰兒車裡的小baby一臉好奇地盯著她，小箐看著歡喜，沖著小朋友做了個鬼臉，逗得小baby一下露出了個治癒系笑容來。
小嬰兒似乎有種魔力，因為這天真無邪的笑容，她瞬間覺得自己回了一半的血。
「給我再加一個柳丁漢堡，打包。」手推嬰兒車的女人說道。
「不好意思，賣完了。」
她掃了眼這位大概是小孩媽媽的胖女人，接著目光又落回到嬰兒車上。眼角的餘光感覺到胖女正死死盯著她。
「賣完了？才幾點就賣完了！我不管，你給我想辦法！」胖女人不知道哪來的火氣，沖著她就是一頓嚷。
「我們店裡的漢堡需要每天從總部進貨，今天真沒了，這樣，您可以點……」
「別給我推薦別的！我今天就要柳丁漢堡！」沒等她說完，胖女人就強硬地打斷了她的話。
「這個……沒辦法。」
「沒辦法是吧？」胖女人突然起身，拿著桌子上裝滿熱水的杯子一下潑到了她身上，「沒辦法是吧？！」她瞪著眼又重複了一遍。
「啊——」
聽到小箐的慘叫聲，鄰桌的客人紛紛轉頭觀望。
「你有病啊？」小箐的胳膊瞬間被熱水燙紅了一大片，她護著被潑到的地方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瘋女人。
因為正值用餐高峰期，店裡的人格外多，五號桌不正常的吵鬧聲把所有目光都吸引過來了，一些客人見狀不對，想起身勸架。
「你說誰有病呢？啊？」胖女人被激怒，抄起一個裝滿東西的袋子就往小箐身上砸，「小三！我打死你這個小三！」每砸一下，這女人就咬著牙說一句小三。
一些本想勸架的人聽到這個敏感字眼又坐回座位，「是原配打小三啊！」他們交頭接耳地說。
小箐徹底被打懵了。袋子里不知裝了些什麼硬東西把她砸得生疼，其中一下還重重敲在了她後腦勺上。
「什麼小三？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快住手！」
這一嗓子並沒有阻止到瘋女人，反而讓嬰兒車裡傳來了嗷嗷的啼哭聲。
「那男人不會是孕期出軌吧……」
「這女孩這麼年輕干點什麼不好？唉……」
「真可憐那小孩子了……」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地猜測。
「怎麼回事？都散開散開！」就在胖女人抓著小箐頭髮來回拉扯時，店長聞訊趕來，「女士您先鬆手，不然我們就報警了。」
聽到報警兩字，她氣呼呼地放了手，接著立馬拿起東西推著嬰兒車就往門外走。
「不是，我憑什麼挨打啊？你給我說清楚！」小箐不顧身體上的疼痛和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急著就要拽住這女人。
「小三不該被打嗎？孩子在這呢！看我們娘倆好欺負是吧？」胖女人拿孩子做要挾，大家見狀自覺讓出了門口的位置，「你這個小三真不要臉！」她朝身後惡狠狠地呸了一口就走出門不見了人影。
這邊小箐伸直胳膊拚命想抓住那女人，但無奈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圍成一堵人牆。她越想往外擠，人流就越把她往裡推……
02
警察局裡，小箐坐在凳子上，驚魂未定。剛才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她仍心有餘悸。
「認識她嗎？」警察邊看監控邊做筆錄。小箐頂著被抓亂的頭髮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您今天是受害者，不過，希望您能配合警方，告知所有實情。」
小箐著急辯解：「警官我沒撒謊，我真的不認識她！」說完她胃裡一陣翻騰，不得不把這突如其來的噁心感強壓下去才沒有吐出來。
「好吧。」警察半信半疑地望了她一眼，接著轉身問店長，「您店能提供一下五號桌的消費記錄嗎？」
打人婦女是店裡的會員，而且，歐克西餐廳是餐前付款，加上她結賬時用的信用卡，利用這些信息，足夠警方找到肇事者。
送走警察，小箐請假去了趟醫院，之後拿著醫院證明回了出租屋。
同住的朋友小雲正開著筆記本看電影。「你今天怎麼提前下班了？你臉上怎麼了？」
「別提了，今天遇見一瘋子，我先躺會兒，恢復恢復元氣再跟你說。」
小箐把東西一扔，整個人癱在床上。今天的突發事件讓她猝不及防，胳膊和幾個被砸到的地方還隱隱作痛。雖然身心俱疲，但腦中不停閃過那女人的打罵畫面，她根本無法安心入睡。
「啊呀！」躺了沒多久，小雲的驚呼聲把半夢半醒中的小箐嚇醒了，「小箐你別睡了，快起來！」
「怎麼了？一驚一乍的……」小箐覺得頭疼，揉著腦袋坐起身。
「你今天是不是被打了？」小雲扶著筆記本，一臉不可思議地問。
「你怎麼知道？」
只見小雲擔心地說：「小箐，你恐怕是攤上事兒了，攤上大事兒了！」她把電腦屏幕轉過來，「自己看。」
「實拍原配當街痛打小三（心疼那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一見這標題，她大腦一陣充血，慌忙點開標題下的視頻，頓時驚呆了。
中午經歷的那場混亂在今日頭條里又給她重複上演了一遍。視頻錄製者把她拍得格外清晰，尤其是當時的狼狽不堪。胃裡的翻騰感又再次來襲，她捂著嘴跑向衛生間，終於把胃裡的殘留物全都吐了出來。
「是她嗎？」幾個女人站在出租屋門口竊竊私語。
「應該是……原來看她人挺好的沒想到能幹出這種事……」
「不會懷上那男人的孩子了吧？」
……
小箐搖著頭苦笑了一下，她覺得自己真該「感謝」一下新時代的發達網路讓信息傳播速度可以如此之快，中午剛發生的事，下午就全民皆知了。
視頻發布者是一個叫「訓戒者9號」的微博博主。此人只有幾百粉絲，本來用這樣的賬號發東西根本不會引起關注，但他中午發完視頻後又接連@了十幾個大V，其中，以犀利毒舌聞名的超級大V營銷號「失樂園園丁」在今日頭條上轉發了這一視頻，並配文：
「敢做就要敢當，當你在那個已婚男人懷裡心安理得地撒嬌、心安理得花著他的錢、心安理得用著他給你買的包包時有沒有想過，這對母子可能正苦苦等著丈夫、父親回家？破壞別人家庭又不敢承認，我看不起你。老實說，對待小三，這點懲罰太輕了！」
小雲又滑動滑鼠翻看評論。那真叫一個五花八門：
故鄉的雨：看那一臉狐媚樣，就知道她喜歡勾搭有婦之夫。
飛鳥與魚：園丁說的好，小三怎麼能隨便打幾下就完事呢，應該浸豬籠才對！」
……
小雲一邊看著評論一邊不住地搖頭：「不行，我得幫你平反。」她迅速在評論區打出一行字：大家仔細看，被打女生是餐廳服務員，哪有這麼勤勞自己打工賺錢的小三呢？應該真是打錯人了。
剛一發完，馬上遭到其他網友的群起而攻之：正因為沒錢才做小三啊！
她無奈地轉頭望向小箐，看見小箐早已伏在桌子上淚流滿面……
03
「叮……」手機響了。一看是男友張冬的名字，小箐心裡湧上一股暖流，今天的委屈有地方傾訴了。
電話一通，小箐就哭起來：「冬，我今天……」話沒說完，就聽電話那頭傳來張冬冷冷的聲音：「你不用解釋了，小箐，我什麼都知道了。我對你太失望了！如果不是網上那視頻，你打算瞞我多久？我知道你缺錢，當小三來錢多快啊，睡一晚那老男人就能給你不少吧？你想過我的感受嗎？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被戴了綠帽子，你讓我以後怎麼混？沒什麼好說了，分手吧！」
「冬，你聽我說，我……」
小箐沒來得及繼續解釋，手機里的嘟嘟聲表明對方已掛了電話。她迅速撥回去，但手機卻傳來：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王八蛋！」小箐直接摔了手機。想想又拿起來，把「親愛的」換成了「混蛋」，心裡才舒服一些。
小箐一夜未眠，淚水打濕了枕頭……
第二天，她紅腫著眼睛去餐廳上班。一進門，就聽同事說，昨天視頻一出，店裡就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有些進來轉一圈就走，有些點杯咖啡坐半天，今天更甚，早上店門還沒開就一堆人在門口拿著手機拍拍拍，生意都快做不成了。
其實沒等同事講完，小箐已經體會到了出名是什麼感覺。兩人交談時，一些客人就偷瞄著她竊竊私語，這其中還不乏用自拍來掩飾偷拍行為的吃瓜群眾，目的性太明顯。
小箐感覺後背發涼，看來自己的照片又要被掛在網上了。沒辦法，只有安慰自己：反正他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身正不怕影子斜……
在她端著熱湯給客人上完菜，返身離開時，她突然感覺腳下多了一條腿，一不留神就給跘倒了，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她疼哭了。那條腿明明就是有人故意伸過來的！比身上更疼的是她的心。她終於明白什麼叫牆倒眾人推了。
剛剛費力地爬起來，同事就過來說：「小箐，店長找你。」
「小箐啊，來，我有話跟你說。」店長從辦公室出來，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招呼她。可她總覺得這笑容里藏了暗器。
店長推了推眼鏡，思索片刻，「我知道你這兩天受委屈了，這樣，我放你個長假，最近一段時間就不用來上班了。」
話一出口，小箐就明白這是要辭了她，只是不好明說，拿放長假當借口。
「沒事店長，我沒問題，不需要放假。」她平時最討厭拐彎抹角，所以明知店長的本意，也裝作聽不懂。
「哎呀小箐啊，我實話跟你說了吧，這兩天店裡因為你這事損失可不小，來吃飯的沒幾個，看熱鬧的不少，折中選擇你還是回去休息一段時間哈，這對大家都好。」店長準確演示了什麼叫皮笑肉不笑。看著這張油膩的臉，小箐覺得格外噁心。
「可這事兒我是受害者，我莫名其妙讓人打了一頓，被污衊成小三，現在反而因為這個沒法工作，也太不公平了！」她氣得站了起來。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冤枉的。可我們這也不是避難所，現在因為你我們沒辦法正常營業，如果你站在我這個位置上也會這麼做的。」店長晃著腦袋慢條斯理地跟小箐兜圈子。
「我不會！」她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我的員工被冤枉，我會幫他伸張正義，而不是落井下石！」
04
失戀和失業的雙重打擊讓小箐大病了一場。
小箐這幾天一直在記憶里搜尋帶給她惡夢的那個胖女人。自己明明不認識她呀！難道自己長得像他丈夫的小三？抑或是她心理有陰影，長得漂亮的女人在她眼裡都是小三？自己最多五官端正，也算不上特別漂亮呀！小箐想不通，她感覺這裡面很蹊蹺。
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小箐接到警局通知：肇事者已找到。
她急急趕到警察局，又見到了那個讓她深惡痛絕的胖女人。這次，胖女人已沒有了那天的囂張氣焰。垂頭喪氣地告訴警察：她認錯人了。
小箐心裡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過。
「如果走法律程序，會定罪進行處罰，不過因為肇事者處於哺乳期，不會拘留，但會留案底，影響她孩子以後的政審。如果私下和解就需要你提要求了……」警察詢問小箐的意見。
雖然恨不得給這個可惡的胖女人定罪，千刀萬剮了她，但一想起孩子那雙清澈的眼睛，想到孩子長大後可能會因為母親犯下的錯誤而承擔後果，她就怎麼也下不了狠心了。
猶豫再三，她同意私下和解，只讓胖女人賠償了醫藥費，並在網上發聲明澄清事實並道歉。
事件終於平息了，小箐去歐克西餐廳拿她放在那裡的兩件衣服。
「你怎麼來了？」店長一見她，臉上瞬間堆滿了笑。現在輿論翻轉，他又重拾那虛偽的笑容，「哎呀！我還想讓你多休息休息呢，不過早回來也好，正好店裡人手不夠。」
「您放心。」小箐理了理頭髮，不屑地說，「這地方我有陰影，一進來胃就不舒服，以後是絕對不會再回來了！」
這時，「混蛋」打來電話了：「小箐，我真不是東西，憑那麼一個視頻就信了別人，我錯了，你就當我原來說的都是放屁，我們複合好不好？」前男友張冬討好地哄著她。
「放心，你原來的話我一直當放屁。」她頓了頓，「現在，也是！」說完，在張冬懊悔的眼神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不小心就成了名人，做名人可太不容易了啊！做「小三」更不易啊！小箐苦笑著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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