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西，你還有我
午夜計程車，不載生客，只載遊魂。
每一程路背後都會有一個故事。
1
晚上八點半，我和往常一樣發動起車子。
不知道為什麼，今晚上面的人沒有給我客人消息，沒客人信息，自然計程表也就不會顯示，不管了，就權當今晚拉私活了。
醫院的客源量最大，就去那。
到地方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不過他身上的慾望太強，是個活人。
醫院出入的人很多，有人哭著進去後笑著出來了，嘴裡還念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也有人笑著進去後也笑著出來了，懷裡還多了正在啼哭的小寶寶，還有人進去後就再也沒出來。
人都是向死而生的，可他們這些活人往往都看不開這點，總是會被那些慾望執念蒙住雙眼。
我走下車，倚在車門點了根煙，一邊抽著一邊繼續尋找今晚的客人。
這次走出來的是一位年輕女孩，齊脖的短髮，白色的T恤，天藍的牛仔褲，說實話我抗拒不了這種女孩，她離我越來越近，她白凈的臉龐上有一雙清澈的眼睛，高鼻樑上面還架著一副黑邊大框眼睛，這種女孩一般都會很溫柔。
「看什麼看，臭流氓！」她瞪大個眼睛沖我喊道。
好吧，就當我沒說過那句話。
「誰是流氓！」我反駁道。
「就你，一直盯著我！」她像盯著一個犯人一樣，緊緊盯著我。
「我…」
不對啊！她能看得見我，那麼她應該就是我今晚的客人，雖然脾氣有點火爆，但她這麼年輕就死了還是有點可惜，算了，不與她計較了。
「上車吧！」我打開了車門。
她望了望我的車，又望了望四周。
「算我倒霉，這破地方怎麼就再沒別的計程車！」她打開了車門。
「你怎麼不坐副駕駛？」我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她。
「你最好給我老實點，不然我隨時報警！」她兩手緊緊的護著胸，手裡還握著個手機。
她讓我忽然想起了晶晶，都是這麼年輕，連自己已經死了都不知道。
2
「去零點酒吧。」
「好的。」
看來這就是她想去的第一站，不知道她是去見她的家人，還是愛人。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我已經習慣和客人聊天了，畢竟路上太無聊。
「你問這個幹嘛？」她小心翼翼的問我。
「路上太無聊，聊聊天。」我解釋道。
「好吧，我給你一點提示，第一知道我真名的人不多，第二我多在晚上賺錢，你猜我是幹什麼的。」
「難道你也是個計程車司機。」
「滾！」她的這暴脾氣。
其實我猜她應該是那種靠出賣肉體來生活的女孩，但我沒說出口，畢竟人家已經死了我還提那些傷心事幹什麼。
「到地方了，下車吧。」我望了望她。
「多少錢？」她拿出了錢包。
「我的車不要錢，再說還沒走完呢。」她還沒發現自己已經死了，真是個傻姑娘。
「那行吧，你先在等著，我一會還要去別的地方。」她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不用她說我也會等著的，我怎麼能把客人扔半路呢，我可還不想被投訴。
下車後的她並沒有走進零點吧，她只是站在門口，好像在等著什麼人。
一分鐘後，一位男子走過來了，可憐的她原來是想見最後一眼男朋友。
「說吧，什麼事？」她問男子。
「咱們分手吧，我實在受不了你每天這樣神神叨叨的了，我也不希望人家說我找的女朋友是個神經病！」
看來她要失戀了，不對啊！為什麼他能看得見她！
「說完了嗎？說完我就先走了。」她平靜的說。
「嗯」男子有點傻眼。
她丟下了男子一個人在那，怎麼感覺是她甩的人家呢。
她走過來後直接打開了車門，這次她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我緊緊的盯著她，為什麼男子能看得見她，現在只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她和她男朋友都已經死了，第二種她是個活人，可她為什麼能看得見我？
「看什麼看，沒見過失戀的嗎？」她望了望我後接著喊道，「開車！」
「你怎麼死的？」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有病吧！」
「好吧，我告訴你，其實活人是看不見我的，只有死人才能看見我，你可能已經死了，但我不明白的是你已經死了，為什麼那個男的還能看見你，除非他也死了。」我向她解釋。
聽完我的話後，她怔怔的望著我許久。
3
「原來你已經死了，我看見你是因為我有陰陽眼。」她開了口，眼睛裡也多了些憐憫。
她可憐我！怎麼角色瞬間互換了？
「你是個活人！」我有點懵。
「是啊！」她興奮的答道。
「你給我下去！」我真是倒了血霉呢，拉了個活人上路。
「是你讓我上車的，先在又讓我下去，憑什麼，我就不下去！」她將安全帶緊緊的系在腰間，然後靠在車座椅上，儼然一個無賴。
「你也沒告訴我你是活人啊！」我對她說。
「上車前你也沒說你是專門載死人的啊！」
「那行，你說你去哪，我送去！」今晚算我倒霉。
「送我回家，雲山道18號。」
可能是因為無聊吧，她主動找我聊起了天。
她叫顧小西，是個專欄作家，常在在晚上碼字趕稿，怪不得她說知道她真名的人不多，還在晚上賺錢，看來是我誤會她了。
真不知道上天給她的那雙陰陽眼是福還是禍，她很小的時候就能看見這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但大人們怎麼會相信她的話，在大人的眼裡她就只是個喜歡胡說八道的孩子，在朋友的眼裡她是個愛撒謊的人，於是漸漸地她不在想說話，變的越來越孤僻。
但有一個人相信她，那就她的母親，並且母親對她說，這個世界有許多未知的東西，你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壞事，這說明你與普通人不一樣，所以你長大以後一定會是一個不平凡的人。她提到母親時眼睛閃爍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
等到她真正的長大後她才發現自己始終是一個平凡人，她要工作，要戀愛，要活下去。
因為性格孤僻的緣故她每一段工作都做不長，所以她索性去寫作，因為寫作可以是一個人的事。
因為文字她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份愛情，他喜歡她寫的東西，於是他們見面了，男子直率的表白了他的愛意，她也怯生生的接受了，她坦誠的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了他，他笑著摟她入懷說她可愛，她天真的以為自己遇上了第二個相信自己的人。
「在一起時就是可愛，分開時就是神經。」她低頭笑了笑，「也是，從一開始他喜歡的就只不過是我的文字而已。」
「離開的那都是應該的。」我安慰著她。
「知道了，不過你還是先踩剎車吧。」原來已經到她家了。
4
我將車停在了路邊。
「謝謝你送我回家。」說完後她便下了車。
沒想到今晚我載了個活人，呵呵。
我剛準備發動車子離開，可這個時候計程表忽然亮了起來 「37」。
雲山道18號有乘客。
這不是顧小西的家嘛，看年齡絕對不會是她，她的父母年齡也絕對會比這大，有問題。
透過車窗我看到顧小西還沒走遠，於是我趕快下車追她。
「顧小西，你等等！」我朝她喊。
「怎麼了？」她聽到後，回頭望向我。
「你家裡有沒有37歲的人？」我跑到了她的面前。
「你…你問這個幹嘛？」她支支吾吾的回答著。
「你是不是有什麼沒告訴我？」我感覺到有點不對勁。
她沒再說話，眼眶也開始濕了。
「好吧，我跟你走。」一位老婦人從樓上走了下來。
「你是？」她的年齡遠比37大。
「我是小西的母親，我已經在這人世多留了十幾年了，也是時候離開了。」老人緩緩的說。
「媽！」顧小西那長長的睫毛上已經掛滿了淚珠。
「孩子，你已經長大了，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老人想用手撫撫她的頭，可她什麼也觸不到，她們始終是兩個世界的人。
「讓你母親走吧，這樣對她對你都好，你總不能讓你母親這輩子都做個孤魂野鬼吧。」
「好…好」她抽泣著，「能不能讓我陪著母親走完這最後一程？」
「那好吧，上車。」我答應了她。
5
原來顧小西的母親已經死了十幾年了，只因為執念太重所以一直留在女兒身旁，又因為顧小西有陰陽眼，她們就這樣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
「阿姨，如果你有想停留的地方，車子就會停下來的。」我提醒她。
「我還有什麼好停留的地方，連小西都在我身旁，這輩子我知足了。」她望著身旁的顧小西，眼裡充滿了憐愛。
顧小西默默的在她身旁坐著，眼角的淚痕還在，現在的她像極了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以後早上要起的早一點，晚上也別熬夜了，還有你要趕快找個靠譜的對象，聽見沒？」老人在車上時一眼都沒看她走過的這些年，她就只是叮囑著顧小西這些瑣事，這就是母親。
「嗯…嗯」母親說的她全都點頭答應。
沒想到這麼快就到終點了。
「到地方了，阿姨下車吧。」我停下了車。
老人不舍的看了顧小西最後一眼就走進了那片光里。
「你母親去了一個更好的地方，別擔心了，走吧，我送你回家。」我發動起了車子。
在車上她一言不發，我也沒再打擾她，畢竟這次她是真正的失去母親了。
到了她家樓下，我將車子停在了路邊。
6
「這個世界最後一個肯相信我的人也離開了。」說完她便打開車門走了。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我不得不承認我有些不忍心，我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軟，尤其是對這種漂亮的姑娘，即使她脾氣有點臭。
「顧小西，你還有我！」我搖下了車窗沒忍住向她喊道。
聽到我的聲音後，她停下了腳步。
「那我以後怎麼找你？」她轉身問我。
「雲山道18號，我記住了，以後每天晚上我都會路過這，如果你想見我，就在路口等著。」
「知道了。」她朝我揮了揮手後就轉身走了。
看著她上了樓後，我又一次發動起車子，駛進了這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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