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死亡告訴過我們的事情……

01

第一次面對死亡，是十四歲那年。

那個冬天，是我生命里最寒冷的冬天；那個春節，也是最悲傷的春節。

整整一個冬天，祖父都在醫院，每天都有輸不完的液。他不說話，也說不出話，只用搖頭點頭來表達他簡單的意願。

臨近過年，他拚命拔掉了插在身上的管子，堅持一定要出院。

回到了家，過了年，掙扎著起身跟所有的人交代了後事。大年初六，他便與世長辭。

對於一個自小就多愁善感的孩子，沒有比死亡更讓我驚心動魄的事情；對於深受他寵愛的孫女，經歷此劫，彷彿也再沒有比這更讓我撕心裂肺的事情。

整個家族裡，除了母親，大概只有祖父是最愛我的。他不重男輕女，他會認真聽我講話，他幫著我跟父親對著干，在他眼裡，我做什麼事兒都是對的，我的缺點也是優點……

所以，我一直知道：自知不完美，但卻被人無條件地寵溺，無條件支持，無條件地認可，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死亡第一次告訴我，要學會珍惜身邊的人。因為無論多不捨得，他也一定會走，與你從此陰陽相隔。

02

高一那年，家裡有個表嬸，自殺了。

表叔不高不帥，卻溫文爾雅，和藹可親，在當地政府機關工作。表嬸跟他算門當戶對，長相甜美，明眸善睞，很符合當時流行的審美，且性格開朗，愛恨分明，跟我家的親戚處得很好。

在媒妁之言定婚姻的年代，曾是同學關係的兩人，也算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自由戀愛的模範。性格剛好互補，一個內向，一個外向；一個安靜，一個好動，婚後自然也琴瑟相和，夫妻恩愛。

但誰也沒想到，一向正值內向的表叔卻出軌了。

有女人直接找到了表叔的工作單位，撒潑打滾，討要說法，表叔因此背了處分。據說兩人還有一個私生女，送了人，此事一度在小城鬧得沸沸揚揚。

一向好強的表嬸沒有承受住打擊，喝了農藥，被發現後拉到醫院，卻沒有搶救過來。留下了不足三歲的兒子，成了沒媽的孩子。

沒過幾年，風頭過去，條件不錯的表叔再娶，新妻貌美溫順，比他年輕數歲，聰明能幹，能說會道，把家裡照顧得周到妥帖，對前妻留下的兒子視若己出，家庭也算完整和諧了。

死亡第二次告訴我，以後無論多愛那個人，都不要輕易放為他放棄生命。因為，真的不值得。地球不會因為沒有你不再轉動，負心人不會因為沒有你而改變心意，但你的親人卻因沒有而就此墮入地獄。

03

高三那年，我的小姨夫，患癌去世。

小姨夫是個顧家的男人，雖然其貌不揚，沉默寡言，但樸實憨厚，心地善良，在村子裡的人緣極好。

他年少失恃，跟著鰥夫父親長大，上面有哥哥姐姐，是家中老小。難得的是他雖然備受寵愛，卻從來不以此為傲，對小姨呵護備至，百依百順，家裡家外，悉心操持。

小時我曾數次去他們家小住，眼見得他們的恩愛。兩人一起下地，一起做飯，吃飯時有說有笑，小姨夫主動承擔所有的力氣活兒，而小姨則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

我常常欺負小姨夫的好脾氣，不時故意惹他，他卻從來都不急不緩，樂呵呵的，靦腆得很，待我，就如待自己調皮的女兒。

可天有不測風雲，太過勞累，不知心疼自己的小姨夫卻突患癌症。幾年後，便撒手塵寰，留下了小姨跟兩個未成年的兒子，孤兒寡母，無依無靠。

死亡第三次告訴我，有生之年，必須要珍惜健康。只有健康，你才能擔當起你的責任，你才能好好照顧你愛的人。

04

成年後第一次面對死亡，是婆婆去世。

多年來，她百病纏身，每天都要一把一把地吃藥，不僅正常走路困難，家裡家外的事情幫不上忙，而且動輒就要到醫院住院，家裡更是常備暖氣瓶。

雖然身體不好，但她卻有好的福報，遇到了溫和憨厚的丈夫和孝順至極的兩個兒子。公公任勞任怨，脾氣柔和，不嫌棄，不抱怨，將丈夫對妻子說不出來的愛發揮到了極致；兒子們對她更是體貼周到，極盡人力和財力，恨不得萬事周全，不讓母親受半點委屈。

2011年的冬天，婆婆卻突發心梗去世。

過去，或許仍有牽掛，每次身體不舒服，她都會告知兒女，及時救治。如今，看到兒女們生活如意，家庭和諧，自覺再無掛礙，她便放心放手，讓這生命之燭自然熄滅。

她走時，毫無徵兆。此後，不用備受數種疾病的折磨，不用再吃沒完沒了的葯，不用再拄著拐杖暗自數著從屋子到廚房的步數，不用對家人總是心存歉意，在她，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和圓滿？！

死亡第四次告訴我，倘若為人子為人妻為人母的責任都已經盡完，死亡也不失為最好的歸屬。所以，年邁那年，我會告知家人，若有突發疾患，不搶救，不手術，不開刀，順其自然，安守天命。

05

前段時間，看了《尋夢環遊記》，頗受震動。

一直以來，中國缺乏死亡教育。我們人人都恐懼死亡，因為死亡意味著再見，離別，痛苦……

之前，我曾跟孩子談過死亡，但是她每次都拒絕談論。在她，談論死亡甚至比死亡本身還要可怕。她甚至告訴我，每次她的生日願望第一個就是希望父母可以永遠健康。

但《尋夢環遊記》卻告訴我們，世間並沒有死亡，只有遺忘。只要這世界上，還有人在懷念你，你的家人還在紀念你，你就不算真的死去。

我和她都似乎慢慢釋然，如果死亡的盡頭，真的只是另外一個世界。那麼，死亡也未必見得是一件那麼悲傷那麼痛苦的事情。

如果說婆婆去世時讓我對死亡有了新的認識，那麼《尋夢環遊記》讓我對死亡的理解又有了新的變化。

我們用盡一生都在學習如何應對死亡，但有的人早就勘破了其中的智慧：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遺忘。就像愛的對立面不是恨，而是淡漠。

06

人世間，有生必有死，誰也都逃不過去。

死亡就是想通過一個個故事，告訴我們生命的真諦，告誡我們不要迷戀功名利祿，不要貪戀繁華人世，要珍惜所愛，要珍惜健康，要珍惜易逝的時光，要珍惜珍貴的人生。而有的人何嘗真正領悟？！

人類對死亡的恐懼，多是來自於未知。那個去處是哪裡，沒有人知道；那裡會怎樣，沒有人知道，這才是我們最大的恐懼。

少年時，看死亡，冰冷異常，恐懼萬分；如今中年，看這死亡，便多了一份慈悲溫暖，冷靜淡然。

彼時，不消耗，無牽掛，未留惡根，未結惡緣，放下貪念，塵緣盡了，即是完成生死大事的良性循環，也算得有福報。

如此看，死亡看起來猙獰，背後卻有一顆公正的心。任你家財萬貫，任你權傾蓋世，任你美艷絕倫，任你青春年少，只要你的時辰一到，它都悉數帶走，毫不留情。

都說，生死有命，但怎麼生，卻全在你一念之間，愛恨之間，善惡之間。若是善，萬世可輪迴；若是惡，一生絕塵緣。若有愛，萬年都不多；若無愛，一世都多餘。

與其懼怕死亡，不如認真生活；與其沉溺懷念，不如善待生者。終有一天，我們會和最愛的人，在另外一個世界重逢。

麥子簡介

麥子，文字路上的苦行僧，以文字為修行，渡人，亦渡己。作品散見於《婚姻與家庭》《博愛》《做人與處事》《家庭百事通》《愛你》《家人》《新青年》等報刊雜誌，《博愛》雜誌和寫手圈簽約作者。微信公眾號：麥子的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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