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看不到盡頭

一個人的事

最近，一直在做一個夢。

我夢見我們光著腳在鄉間小道上奔跑，砂礫石頭都不硌腳；夢見我們傻傻的從河水中捧起濕漉漉的泥巴敷在臉上；夢見我們躲在被窩裡看鬼故事，自己嚇自己。

其實一直想把在腦海里了反反覆復的記憶寫下來。

因為我怕有些記憶，停留太久了，就忘了。

有些事情醞釀太久，就會覺得不那麼重要了。

這次想講的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妹妹，暫時以木木稱她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單親家庭，從小她的母親為了給她最好的物質生活，早出晚歸的工作，冷落了她，也疏於對她的照顧。她媽媽感情不順利，婚姻陷入危機，好像女兒是撒氣桶，恨不得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整日以「賠錢貨」叫她。木木一直是一個叛逆少女，比我小一歲的她不愛讀書，討厭老師，天南地北的朋友一幫一幫的，與其說是朋友，我倒願意相信是一時的玩伴，酒友。

走在回家的路上總會有一些樣像流氓的小弟和她打招呼，她也會很熟練的回應，明明只是初中的孩子，卻好像已經歷盡滄桑看破紅塵。真正的朋友沒幾個，她的家裡人都很為之擔心，害怕哪一天出了什麼事情，我們的擔心也好像並沒有起多大的實質作用，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她整天大大咧咧，明明已經十幾歲了但心智一點都不成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她明明明白很多事情，可是就是像一隻飛蛾總是不惜一切的往火坑裡跳。她還會像個孩子一樣的耍脾氣，我知道她挺沒安全感的，總是想通過抓住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試圖給自己安全。所以她交很多很多朋友，但是她不知道最安全的是自己給的。

初中的時候，我們在一個學校，沒少惹事，頂撞老師了，沒交作業，這都是小事，和學校里的小太妹約架才是大事。每到這個時候，我總會和她來一次語重心長的對話，談談我的人生觀，妄想通過心靈的交流讓她重回正常生活軌跡。我想我的老成應該就是這麼來的吧。她特別依賴我，總是一有事就找我出謀劃策，幫她收拾一堆爛攤子，不敢和家人說，我也總在她和她家人中間幫她周轉撒謊，因為我是名副其實的乖乖女，成績好懂事讓他們無條件的相信我。我總在想，我這種乖乖女怎麼會和她成為最好的朋友。但是她確實是和我玩的最好的一個，而且最長久的。

我小時候挺羨慕她的自由自在沒人管，想要什麼有什麼，媽媽說「沒人管的孩子一點都不好。」長大後才明白那層深意是什麼。

我高二的時候，她離家出走了。我在學校聽到這個消息，不是太驚訝。因為在我看來，她就是一個總想搞點大事但沒有智商的小屁孩一個，可是我也害怕了，怕她被不懷好意的人坑蒙拐騙，怕她一失足成千古根，怕她會怨恨我，沒早和她說清楚這個世界的險惡。那一次因為她成績不好，無心於學習，她母親不讓她讀書了。

一個經歷那麼多苦楚的女人，總是以自己認為最合適的打罵方式去引導自己的孩子，可是這並不是很成功。那次的我有點慌了，她沒有多少錢會不會因為沒錢而飢餓，她還沒成年會不會不懂世間的險惡，她好像下定決心和我們斷絕一切聯繫，連我都沒聯繫。但是我還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和她在網路上說很多，希望她看到可以給我回個話。她還是相信我的，因為她不想家人找到她，我們總是聊一會就結束了。在一個星期過後，她的好朋友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她現在在哪，叫我們去接她回家。那時候好慶幸，她是住在她女性朋友家的。沒有因為沒錢而飢餓或者遇到險惡的人心。

我高三，她輟學了，原因是懷孕了。我一直以來都覺得她是個孩子，總會出事，所以一有空就給她傳遞正能量積極向上的東西，說那些心裡雞湯的話，連我自己聽都快吐了。但是我只不過沒有預料到事情那麼突然，然後那麼措手不及。我總告訴她，「孩子總是喜歡犯錯，但是早知悔改。」但是這次錯的有些離譜了。因為這一個錯誤很可能毀了她的一輩子。

她懷孕了，沒有和任何人說。逃學頂撞老師，然後離家出走，杳無音訊。她的家人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寶寶在高考後生了下來，我去看她，她的孩子滿月，飯館選在男方家對面，剛進入飯館，就看到她一個人在外面站著，有些孤獨有些寂寞，她貌似過得很幸福，又或者過的不開心，我無從說起。看到我們來了，她面無表情終於有些改變，我和她打招呼，她拉著我的手去看她的寶寶。她的寶寶由一個我並不認識的人抱著，周圍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突然發現我已經在她的世界裡消失的太久了，要高考的我不能每時每刻關注她。

作為一個發小，在看到她的寶寶微笑的面容，很可愛，白白胖胖的，大眼萌萌的看著我們笑，但是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因為我這一刻是無言的，最好的應該也是沉默吧。看完寶寶她給我說起了她那個不稱職的「老公」和抱她寶寶那個陌生女人的八卦，原來這還有些淵源，那個女的喜歡她老公卻只能當她老公孩子的乾媽。之所以覺得她老公不稱職是因為我從始至終都沒看到她老公抱孩子或是和我們打招呼，反倒像個局外人和朋友說說笑笑喝酒看著這一切。

也許我覺得他們並沒有因為這件事改變什麼，也並沒有意識到什麼。這一出出的事情在我看來就是她們這些孩子們打打鬧鬧的鬧劇，我並不知道為什麼孩子都有了還和前任聯繫的她老公的心態。印象中的她的「老公」，我沒有太大的記憶了。倒是她指著一群地痞流氓給我指認她老公。我更沉默了。她問我「帥不帥？」我轉過頭看著她，突然發現她並沒有因為生了寶寶而變得成熟或者長大。她說她想回家，我以為她說的是那個她老公的家，我說「回啊，不是很方便嗎。不就在對面嘛。」她卻和我說「回到那個有媽媽有姐姐的家。」我有些沉默，我很想告訴她你已經沒有什麼理由再回到自己的家了。

女人這一輩子，嫁出去了就是男方家的了。不可能天天回自己的家了。而且你也要養著你的孩子啊，你不可能讓她沒母親吧。她說「我也想回學校了。」（也許有些人不同意這種說法，但是在我的家鄉這是一種心態。）我心裡默默吐槽，你現在才知道後悔。晚了。她還是太天真太單純。她說她看著沒有自己親人的家庭，她好難過，她也很害怕。害怕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或是一個動作而被婆家抓把柄。我在想，她早些年知道這些就好了。我忘記了，她也是個還沒成年的孩子，她可能覺得這只是人生中一個遊戲。可是每一個人生插曲都會有影響。她還是個孩子。

回家之前和她告別，我從參加寶寶的滿月酒就沒和她說過任何關於此的話題，但是最後我還是對她說了句「我希望你能幸福，你現在是當媽的人了，就應該有個母親的樣子。」我不知道她嘴裡「嗯嗯」的回復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我並沒有什麼對她未來抱有期望，但是我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讓我不能對她說狠話。我以為她這大半輩子會被孩子綁在那裡，我以為她會和她老公幸福生活，我以為這就是故事的結局了。

但是事實上，你真的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有一次她哭著和我打電話說她的孩子不見了，被搶走了。我愣了愣，心裡想著現在的賊也太大膽了吧，還有直接去人家家搶孩子的事。我叫她報警，她說「是那個男的和他家人。」我懵了。這叫什麼事呢。他突然不想和她在一起了，又怕孩子被要走，所以決定全家搬家回老家，然後和她斷了聯繫，反正我們也不知道他們老家在哪。

看吧，她總是干那種不靠譜的事情，甚至別人家庭都不知道然後就給他生猴子，然後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那段時間我沒見過她，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彷彿身體被掏空一般，但已經沒有往日的陰霾，我不知道是裝的還是已經恢復原貌，她的母親給她找了新的學校。她也繼續回到校園。記得她給我發的第一句話就是「回到學校的感覺真好。」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她的新生，但是她確實和過去的那些告別了吧。

一年之後的一天，她給我發消息。「今天是他一歲生日。」我能想像她抱著手機看著寶寶照片哭的梨花帶雨的樣子。我們都太年輕。年輕的不計後果去做一些我們不該做的事情。有些事情不是翻篇就翻篇了，那些記憶還存在。那些苦痛並不會因為你有了新生活就會安於現狀，它會蠢蠢欲動，然後時不時讓你疼一下。

人生就像白紙，我們用鉛筆畫上的線條軌跡，即使用橡皮擦掉了，還是會留下痕迹。

寫到這應該也差不多完了。寫了兩三個小時，回憶了她的好多事情，寫著寫著我都心疼她了。傻孩子總是讓人擔心害怕。

願每個人都有自己美好生活，有愛自己的人。

2017年的十二月份，我看到篇日誌。寫下這樣一段話。

故事都會結尾，傷痛都會被撫平。

2018年的昨日，去看她。

昨日，我去找她。她現在已經是一名醫院的護士了，變得很漂亮，很時尚。她看到我笑眯眯，我知道她很開心。我們那天晚上沒有聊很多，但是我知道她現在很好。第二天帶我遊玩了一圈，又跑回去上班了。

時光宣判我們死亡，又給我們帶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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