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歷傑：從「寒門博士」溺亡到六六嘲諷：我們應如何捍衛自己的邊界？
對人說不，生命是一切寶物中最高的東西。——費爾巴哈
西安交大寒門博士楊寶德自殺身亡，而其女友曝光的博士與其女導師的微信對話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很多人都對這位女導師的「無微不至」的關懷覺得毛骨悚然，認為博士因為不懂拒絕導致抑鬱最終自殺的悲劇讓人唏噓不已。分享部分對話截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著名編劇六六在微博里的一段「大實話」又是激起千層浪，她不僅對於博士之死未表示出任何的同理心，反而覺得這位博士「到底是個村娃，自視甚高」，為導師做點小事都覺得受不了。
我不知道大家看了六六的點評有何感想，但是我可以告訴那些無原則退讓的老好人，可能你們在某些「索取者」的眼中就是這樣的形象，他們不僅不會覺得你已經付出很多，只會認為你付出的還不夠！如果你不堪重負最後倒下，他們很快就會找到替代品，然後來一句「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扛事」就總結了你所有的委屈與血淚。這就是真實的社會。這也是為什麼《芳華》中的劉峰心會涼透的原因。
我在前文《芳華》：如何做一個有策略的好人？中提到過「爛好人」的問題，建議大家做個有策略的好人，有策略的最重要一環就是要建立自己的邊界感，對於他人不斷侵犯自己邊界的舉動能堅決的說不。但是，我們會發現這對很多國人來說非常難，尤其對傳統的老好人來說。
為什麼拒絕別人那麼難呢？
因為他們太害怕面對別人對自己失望的表情了。一般來說，他們的自我評價不高，缺乏安全感，非常渴望得到他人的認可，為了得到認可不惜不斷委屈自己的內在小孩。這樣的好人很可能小時候是一個「乖孩子」，從父母那裡很少得到無條件的愛，需要通過種種迎合的表現去得到父母的肯定或者關注。
之所以談到這個問題，是因為來訪的不少家長比較操心的話題就是孩子不太聽話了怎麼辦？不少家長很害怕孩子的叛逆或者拒絕，希望用各種方式能夠讓孩子對自己言聽計從。殊不知孩子這樣「聽話」的背後很可能就會培養成不懂得拒絕他人的老好人。
當然，這是「用愛控制」的例子，孩子總體來說還是在一種有愛的氛圍中長大，只是控制有點過度，孩子的價值感還不至於過低，需要用無原則的討好去滿足對方，所以可能產生「寒門博士」這樣的悲劇的可能性要小一些。
而真正可憐的恰恰是那種從小被忽略的孩子。他們從小就需求完全得不到滿足，情感上長期出於一種匱乏的狀態，孩子要通過拚命的討好才能得到一丁點認可與關注。成年後，他們對自己的內在小孩的需求也會是一種忽視的狀態，通過壓抑自己內在的小孩需求去滿足那些「索取者」（強勢的索取者很像他們的原生父母），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被掏空，甚至毀滅。
那麼，如何捍衛自己的邊界而勇敢說不呢？
我的溝通分享課上，不少學員提到這本《被討厭的勇氣》使他們最喜歡的書。作者岸見一郎作為阿德勒心理學的忠實追隨者，系統的介紹了阿德勒的個體心理學，強調了「被討厭的勇氣」對於活出自由的人生多麼重要。
在這本書里，作者以對話的形式回答了青年困惑的各種問題，尤其是如何掙脫各種束縛重獲心靈自由的問題。作者從如何掙脫「過去」「人際關係」和「未來」三個層面，借哲人之口說出了很多看似反常識的觀點，讓我們對於阿德勒的個體心理學有了清晰的認知。對於過去，他否定了弗洛伊德的「原因論」，提出了「目的論」，指出我們之所以受困於過去，是因為我們需要一個逃避現實的理由和借口。所以要用「不在於被給予了什麼，而在於如何去使用被給予的東西」的態度去重新詮釋過往人生。對於未來，作者強調我們需要活在當下，認真過好每一個瞬間。
對於「人際關係」，作者指出一個人要想獲得心靈的自由，就需要有「被討厭的勇氣」。敢于堅持真理與捍衛自我邊界而與權威對抗。
裡面有一句話給我的感觸很深，「如果是因為你的反對就能崩塌的關係，那麼這種關係從一開始就沒有必要締結，由自己主動捨棄也無所謂。」
其實，別人對待你的方式其實是你教會的。別人的做法讓你不舒服時，你出於禮貌，忍了；別人對你提出過分的要求時，你考慮到對方的難處，從了；當別人濫用你的時間，把你當作他的情緒垃圾桶肆意使用時，出於好心，你又承受了……正是這些點點滴滴，讓別人（尤其是索取者）意識不到你的感受也需要顧及，你的難處也需要考量，你的時間也需要認真對待，等到你終於忍無可忍的時候，對方會說，原來你一直在表演，你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這就是楊博士的「導師」或者「六六」們對待老好人的方式，他們會讓你的底線一降再降，直到最後打破你所有的尊嚴邊界，在你的私人領域肆意撒野……
那如何才能有效捍衛自己的邊界呢？
首先，我們得尊重自己的感受，意識到邊界被侵犯的信號。
心理學家Gionta發現，如果你有不舒服（discomfort）和憤恨（resentment）這兩種感受，那就說明別人很可能侵犯了你的邊界。不舒服比較好理解，比如被突兀地問到隱私問題或者被評價時，可能大家多少都會有這種感覺；而「憤恨」（resentment）則有點心裡堵得慌的感覺，一般發生在「對方壓制了你，利用了你或者讓你覺得不被欣賞和不被尊重的時候」 或者「對方不顧你的感受一個勁兒跟你灌輸他的價值觀，想法，期望等」。
當然，邊界被侵犯時你很可能還有其他感受，因人而異。不過Gionta建議，如果你的不舒服或者憤恨的感受程度達到6分以上（按照1-10分來判定，10分為最強烈），你就應當引起警覺，一定要問問自己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你的感受，對方的那些行為是非常無禮甚至攻擊性的，如果你對自己的感受不太確定，可以和你認為非常有邊界意識的朋友去探討一下對方行為是否越界了。
這次和同學聚會時，一位曾經經常被發「好人卡」的同學的感悟讓我印象深刻，她說，「其實當我開始關注自己的感受的時候，我就開始有了明確的邊界意識，這是我這些年最大的成長。」她說自己的一個同事去年自殺了，她就是那種遇到什麼事情都不表露情緒默默接受的那種，大家都認為她是個好人（甚至比較完美，因為她一切都要做到極致），但忽然傳來她自殺的消息，並聽說之前已經嚴重抑鬱。同事的死給了我朋友很大觸動，她以前也是一個不懂得拒絕，拚命委屈內在小孩的人，現在她終於開始關注內在感受和傾聽內在小孩的聲音，她的力量感就慢慢活出來了，她發現現在讓她不舒服的事情反而少了。
其次，我們得學會及時表達自己的感受。
你會在感到不舒服甚至憤恨時及時表達自己的感受嗎？這其實對於提醒與震懾那些邊界侵犯者非常有效。
正如我前面分析的，有時別人之所以敢粗暴的對待我們，是因為我們允許他們那樣做！我們不能假設別人完全明白我們的感受或者心意，那是一種孩子般的期待。而如果長久不表達情緒，我們可能就會失去表達的能力，而一旦表達，就會累積太多的情緒而最終崩潰，無法用溫和而堅定的態度以及準確清晰的語言來傳遞感受。
表達感受需要刻意練習。在我的深度溝通工作坊上，確實有學員因為表達出感受而泣不成聲，因為這種感受壓抑已久，成為夫妻溝通的「房間里的大象」，說出來以後大家的壓力反而減輕了，能夠更坦誠的對話了。對於侵犯邊界的行為，也是如此。有些侵犯確實是沒有意識到，當你清楚的表達以後，對方自然會調整自己的方式與距離以避免再次冒犯。而對於你的感受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人，我想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應該如何來對待了。
最後，要學會明確的說「不」。
Gionta分析，「害怕，罪惡感和自我懷疑」是不敢拒絕的根本原因。也就是我們不敢說「不」不是因為我們有多大度多善良，而是因為我們怯弱了。
我是一個不害怕面對衝突的人，衝突的經驗多了，吵架也吵出了經驗，知道何時應該明確表達感受，何時應該「表演憤怒」，何時應該「敲山震虎」。好朋友經常問我如何處理說「不」難題，我的一個建議就是，你可以假設自己是一個很會捍衛自己權利邊界的人，這個時候你會怎麼做？你可以嘗試著去表演一下這個人，並且了解一下是什麼信念給了他力量去堅決捍衛自己的邊界，在過程中遇到的各種問題可以和朋友中的談判「達人」隨時溝通和復盤，經驗與技能都是在這樣的實戰演練中累積起來的。
並且建議大家從小事開始練手。這種周旋能力確實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在一些我們能夠承受後果與掌控局面的小事上反覆練習（其實談判高手也都是從小事練起的）。這樣等到我們面對如楊博士的導師或者「六六」這樣的領導時，我們才有力量與韌勁去捍衛自己的邊界。
好好愛自己，對於那些想隨意侵犯你的邊界和踐踏你尊嚴的人堅決說「不」，像保護你最心愛的孩子一樣保護你的內在小孩，照顧好自己，然後再去照顧他人，唯有如此，我們才能真正成為那個有力量有策略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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