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莊子》之《內篇·養生論》八

莊子，名周。生活於前369年到公元前286年之間。

《莊子》一書分內篇，外篇，雜篇三大部分。原有五十三篇，現存三十三篇，大小寓言二百多個。其中，內篇為莊子思想的核心，有七篇。外篇十五篇，雜篇十一篇。

莊子是道家的代表人物。莊子的思想和老子的思想一起並稱為「老莊思想」，莊子繼承並發揚了老子的學說。筆者水平有限，今解讀《莊子》唯一的目的是在自己的有限範圍內，讓大家對國學有所了解。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響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蓋至此乎？」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道大窾，因其固然。技經肯綮之未嘗，而況大軱乎！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雖然，每至於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

我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識卻是無限的。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限的知識，那會疲憊不堪的；已經明白這個道理還要去追求知識，就會更加疲憊不堪了。做善事不一定會馬上有善報。做惡事也不一定會馬上有報應。因循著督脈而運行氣血，可以保護身體，可以保全生命，可以培養精神，可以享盡天年。

姓丁的廚師給文惠王宰牛，手接觸的地方，肩倚靠的部位，腳踩著的地方，膝蓋所抵住的地方，發出嘖嘖的響聲，持刀宰割發出嗝嗝的響聲，沒有不象樂律般調諧；合於《桑林》的節律，又同於《經首》的韻仄。文惠文說：「好啊，太妙了！你的宰割的技術怎麼能達到這麼高的水平呢？」

姓丁的廚師放下刀回答說：「我所擅長的是道，已經超越了技術本身。開始我宰割牛的時候，所看到的只是一頭整牛。從事三年之後，已經看不到整頭牛了。到了今天，我只用意念來接觸感受牛，已經不用眼睛來觀察牛了，眼睛等器官的作用停止還只是以意念來運行。依照牛的自然紋理，砍開筋骨間的空隙，持刀在筋骨間的空隙中分割，順著牛體本來的生理結構。那些枝脈、經脈、筋骨盤結的地方也都不曾有如何的障礙，包括那大骨的位置也無障礙！好的廚師一年更換一次刀，是因為他們用刀割筋肉；一般的廚師每月就需要更換廚刀，是因為他們用刀砍骨頭。而今我的廚刀已用了十九年了，已經宰割過幾千頭牛了，而刀刃還像在磨刀石上剛磨過一樣鋒利。牛的骨節是有間隙的，而刀刃薄得並沒有厚度；以薄薄的利刃切入有間隙的骨節，寬綽無礙必然游刃而有餘。所以用了十九年的廚刀還象在磨石上剛磨過一般鋒利。即便如此，當我持刀到筋骨交結處，我知道難度很大，還是小心翼翼、聚精會神、緩緩用刀。動刀雖然很輕微，在無聲中已經分解了牛體，牛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死了，象土散落在地上。我拿著刀站在現場，為剛才解牛的一幕而環顧四周，為此心滿意足，擦拭好廚刀把刀收好」。

文惠王說：「好啊，我聽了丁廚師的表述，悟到了養生的道理。」

本章為《養生主》，在前兩段中，莊子直入主題，解說了養生的具體方法方式，又以庖丁解牛之法喻指養生及處世的道理。

第一段中，分別表述了三個內容：

一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似乎是在談學識的無量無限以人生的短暫而求取是不明智的，而其中的含義有三：〈一〉是並非否定知識的積累，而是啟發人們要在方法得當的前提下汲取知識，方可舉一反三，事半功倍，而非只憑著蠻力而盲目地耗神耗力的索取積累知識。〈二〉是不能為積累知識而積累知識，要明確積累知識的真正意義，知識的積累是為人生服務的，而非人生是為了積累知識，得道的人會從知識中悟出人生的真諦。人生的物質基礎是生命，首先要愛護好身體，人生並非只在於保身安生，而是要有生命的意義，人生要發光、發熱。〈三〉是「自治者強」，有時明白道理並非難事，而按照道去做更加困難。人要有自律的能力，要按道去做。行為要與主觀的認識統一一體。知其所為，知其所不為，在知之後要有能力去做。

二是「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此句正是道家的三寶之一「慈」。字面上為善無近名，字里恰恰蘊含著為善有遠名。莊子提倡人以善為本，不要因為行善暫無善報而不做，更不要以為行惡暫時無惡刑而為之。人生雖短，但是指整個人生，此時此點的行為直接影響到整個的人生，何況此生並非是人的整個輪迴，還有從無到有，從有到無的無限循環。此時此刻的行為關係到整個的輪迴。

三是「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這裡含有道家養生的方法，以督為例，只有身體的經脈暢通，氣血才會正常運轉，身體才會健康，壽命才會長久。以此法此方傳與家人、親朋、世人才會積累更多的功德，才會盡享天年。

《庖丁解牛》是大家較為熟悉的篇章，同是解牛，蠻幹而不循牛的生理特徵去做，既費力又損財，而按照牛的生理特徵便可游刃而有餘。深而言之，人生亦是如此，只有遵循了自然規律，才會達到借天地之氣而養生；只有遵循了社會規律，才會避免社會矛盾，從而社會和諧相處；只有遵循了人文規律，才會相時以為俊傑。

既然了解牛的生理特徵，就要在解牛的不同過程中，採取不同的方式，在肌骨相連之處就要謹慎小心緩緩而為，在肌理空隙之間就可快手快刀果敢而為。為人處事何嘗不是如此，一定的模式是需要的，但這一定的模式一定要按照事態、時空的轉移，不斷地調整。這就需要一種執著，執著一種正確的思維模式，這也需要放棄一種執著，那就是自我的一種固有模式。人要肯定自己的能力，要以自己為中心，既然是中心，那也只不過是一個點，而非全面。所以一定要尊重自己以外的無窮大的外人、外物。要隨著外物環境的變化而不斷的調整自己。

本章雖為養生，其實更是養智。生命固然重要，而人生的價值才是人生的真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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