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寒冬臘月,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
鴻雁打電話,四個人去離城十公里的某個生態園吃飯。我說,好啊。
鴻雁慢悠悠地,小心謹慎地說,我們幾個商量了,打算徒步去,你看行不行?只要你說行,我們立馬說走就走。
我的思維一下沒轉過彎來。徒步行走十公里,在這北風呼嘯的寒冬臘月?
我更喜歡坐車去。可我骨子裡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像這樣沒氣度沒膽量的話我是不會輕意說出口的。
就像前年他們商量自駕走青藏線和川藏線,我是手舉得最高蹦子跳得最高的。我從不會去想中途的艱難,我只是想著實現夢想的事情。
我自小就有一個站在布達拉宮前的夢想,這樣的機會,我怎能錯過?當然後來在行程中,高原反應最厲害的是我,拖了大家後腿的也是我。
不過最終的結果,堪稱完美,現在想來,我都會激情澎湃呢。
所以,能說出口的夢想,一定會有實現的可能,只要你有足夠的行動力。
所以我說,你們能行,我便行。
然後我便開始收拾,並叫兒子騎電動車送我。
兒子聽我要徒步十公里,一臉的不信任和不放心。媽,你別開玩笑,這麼冷的天。媽,你平時就不愛走路,你走不到的。
我不說話,只管找合適的衣服穿。長款羽絨服可能會絆住腿,到時真走不動就糟了。還是短棉衣吧。鞋呢?還是皮鞋,旅遊鞋會凍腳。圍巾、棉手套,還有口罩什麼的,一應俱全。
今天的主角是北風,呼嘯不止的北風,刮在臉上如刀割般。太陽在天空高高地掛著,只是霧澄澄的,像是沒有洗凈的抹布。今天最低氣溫有零下二十度吧?
緊趕慢趕,到達南關什字和她們匯合,還是遲了。墨香說,你總是這麼不靠譜。信君說,你總是這麼不著調。我很嚴肅地回敬她們,我只是有些清高孤傲罷。她們大笑。
鴻雁笑著鼓勵我,只要你能走到,到時你想吃什麼咱們就點什麼,好不好?
邊說著話,邊開步走。
鴻雁燕走勢只需一個詞語概括:氣宇軒昂。她昂首闊步,腰板挺直,雙手有節奏地打著節拍,步履不大不小,速度較快。信君小巧玲瓏,走步如行雲流水,飄逸靈動。墨香和我步勢隨意,全無章法,邊走邊扯些閑事。
我說到我朋友小夭。她有幸生活在江南,無論冬夏,每到周末,都要隨徒步團去附近的山山水水尋找生活的情趣和詩意的靈感,實在讓人羨慕嫉妒恨。
有時看著她徒步的山山水水,就如一幅畫,一闋歌,一首詩,一聲詠嘆。
我說,你看看我們徒步的環境,你目之所及,除了荒蕪的土地,便是乾枯的白楊樹,偶爾飛過幾隻烏鴉,還有什麼?
墨香說,江南水鄉,美則美矣,你看久了,視野卻不能馳騁,內心會很著急。
信君說,你心裡是一朵花,看什麼都是花。你心裡是一攤牛糞,看什麼都是牛糞。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景象,你可以認為很荒涼,但也可以認為很壯麗啊。
鴻雁說,我常在南環路上走,感覺這裡是民勤最清靜的地方,也是徒步最好的地方。
南環路確實清靜。路面寬闊平整,汽車並不多,更少有行人走過。一路上,只有我們四個人前前後後。灰暗的天地間,我們四個人的身影搖搖著,跳躍著,有些夢幻的色彩。
好容易走到了花欄橋。花欄橋橋頭一邊一個花箱,五顏六色的絹花在寒風中零亂。
走上民武路後,鴻雁和信君甩開臂膀快步走開了,將我和墨香遠遠地甩在後面。
她倆平時就有走步的習慣,所以走這麼遠的路,對她們並不是一件大事。我平時最怕多走路,平時上下班,最多十分鐘的路程。
想起十年前登黃山的情形。從山腳到山頂有十幾公里路,我們一直爬了七個多小時。登完山的第二天,兩腿便浮腫了。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懸空感,真的讓人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我發誓,以後再也不登山了。
可是,誓言猶在耳邊,這以後,我還是爬過不少山。好了傷疤忘了痛,也是一種生活的實踐。
冬天的躍進渠顯得非常冷清寂寞。渠邊的紅柳和毛條被砍了,兩邊的樹木有的死了,有的在風中瑟瑟地鳴叫。渠里只有些積累的塵土。
墨香說,小心點,別掉渠里了。我說,沒什麼的,掉下去大不了打幾個滾,踢幾下腿,就又爬上來了。
行走民武路,最可怕的便是有大汽車經過。每每這時,我們都要再向路邊靠一靠,然後站著等車過去。
大汽車一過,便會掀起強大的氣流,揚起迷離的灰塵,在行走中,我們早已首如飛蓬,滿面塵霜。
不知走了多遠的路,不知那個生態園到底藏身何處,也懶得看看自己到底走了多長時間。走到後來,左大腿已經酸困得不行,差點要抽筋了。
一輛一輛的汽車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不知那些司機們會做何感想。他們會不會在內心糾結一下,發發善心將這幾個可憐的女人拉上呢?
最終,行程十公里,歷時兩小時,目的地到達。於我而言,這次行走,真是一個挑戰不可能的故事。
一座座大棚整齊有序地排列在路邊,冠以「草莓採摘園」「人蔘果採摘園」的名稱。可我瞅了瞅大棚,好像什麼都沒來得及種植呢。
進到農業生態園裡面,卻見裡面的布置既有現代感,又富有野趣。路的兩邊樹著很多卡通形象,大多是動畫片里的角色,當然還有獨輪車,驢子,稻草人(稻草人的穿著非常時尚),各種蔬菜水果等田野意趣夾雜其間。
鴻雁和信君看到我們,很誇張地過來和我倆擁抱,並驚呼,你們走的也快呢。然後話鋒一轉,是不是半路上打車了?
我們不說話,也沒有任何錶情。墨香的臉已被風吹去了血色,而我長了一個紅鼻子。
我淡淡地說,跟幾個瘋子在一起,自己變成了瘋子卻不自知。信君趕緊拿出一把巧克力糖,討好地說,趕緊補充點能量吧。
幾塊巧克力下肚,感覺腿不困了,人不乏了,精神倍兒棒,打牌也倍兒爽了。
生態園的女服務員來沏茶。她聽我們是走著來的時,連聲驚呼,不可能,不可能,太不可能了。我就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當你將別人口中的不可能變成可能時,吃飯自然是香的。我們要了四個菜,一人點了一碗鹼面。
我們這次長途跋涉的目的,就是為了在此吃一頓家常的飯菜,然後打一次四個人的撲克牌。這樣的目的是不是有些可笑甚至俗不可耐?
想起「雪夜訪戴」的故事。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
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王子猷是魏晉名士,其瀟洒自適的真性情可見一斑。不過,從過程上來說,王名士的雪夜訪戴和我們的徒步吃飯,並沒有高雅低俗之分。
晚上十一點,牌局結束,四家的男士都是一樣的表現:他們不相信我們是徒步而來的。然後都爭相要開車接我們回家。
最終還是鴻雁家的男士手腳最快。等我們走出房間時,他的車已穩穩地停在門口,而且態度熱情,服務周到,並許諾,只要你們讓接送,隨叫隨到,哪怕天涯每角也在所不辭。
原來,一個有瘋狂舉動的女人身後,一定站著一個對你溫柔以待的男人。墨香說,以後男人們在外面喝了酒,咱們不光不要叨叨了,還要對他們格外關照呢。
我們一致嘆息點頭。換位思考,將心比心,是個好做法。一次徒步行動,還有增進家庭和諧的功用呢。
我們四個人都已是人到中年,鴻雁最年輕,也四十齣頭了。人到中年,皺紋爬上了臉頰,歲月的風霜爬上了額頭,卻懂得了靈魂才是終極的追求。
年輕時低著頭趕路,沒時間看路上的風景。人到中年,潛意識中,總想抬頭看看這天空,這大地,聽聽這北風刮著樹木土地的聲音,感受一種色彩,哪怕只是一種灰色呢。
不管歲月如何流逝,我們總記得那些一起吃過的飯菜,一起玩過的撲克牌,一起走過的路,一起看過的風景。我們不在乎飯菜是否豐盛,玩撲克牌是否獲勝,路途是否遙遠,風景是否有色彩。
所以,中年人,也可以讓自己的心思不停地飛揚,飛揚,飛揚。當你將別人不可思議的眼神逼回去以後,你其實是在挑戰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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