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如何從平民意識建構文化自信
作者簡介：王昊，西安工業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西安市鄠邑區文化館特聘研究員
2018年1月28日，由西安市鄠邑區文化館、鄠邑區作家協會主辦的2018鄠邑文化講堂第一期「當代鄉村建設在地經驗與總結反思」在鄠邑區文化中心舉行，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副院長何慧麗、西安工業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王昊、北京愛故鄉文化發展中心總幹事黃志友先後發言，本文為王昊副教授的發言整理稿，已經作者本人審閱。
鄉民是我的老師
我在戶縣的鄉村田野調查持續三年了，有些熟悉的鄉民看見我，給我說：王老師，你真辛苦，你是最熱的時候和最冷的時候來我們這。因為我放假的時候就是最熱的時候和最冷的時候（指寒暑假），我只能在這個時候出來做科研。但是我說我其實不辛苦，我是來向你們學習的，在這三年的時間裡，鄉民給了我很大的精神性的洗禮，很多東西都是通過和鄉民的交往後我反思的。在和鄉民交往過程中，我經常讚美鄉民，我看到她們美好的藝術品，我特別喜歡就說：婆您這個東西真是太好了，您真是太能了，我真搞不來。我在村子裡面看到文化能人寫的游城隍的賦的時候，看到其文筆舒展自如，縱橫開合，非常具有氣勢，我恥於是一位古典文學的博士，常常請教他們關於古代各種文體的創作。所以在鄉民身上我學到的東西，要遠遠超過鄉民覺得我給他們帶來的東西要多的多，所以我對鄉民充滿了我發自內心的讚美。
陝西戶縣農民畫博物館組織作者集體創作50米農民畫長卷《各顯其能》
中華文化的多元與包容
我的研究非常重視鄉村的組織，在我行走的過程中，一直最關注的就是各種各樣的鄉村組織。有的同事就問我，我花了二三年的時間就跟一個國家非遺項目（指戶縣北鄉迎祭城隍民俗活動），這個民俗有這麼好玩？他們開個幕，敲鑼打鼓地把城隍一接，兩個村搞個交接儀式，再敲鑼打鼓地把城隍迎過來，你在其中到底是在看什麼？我說我看的是組織，這個活動孕育著鄉民自組織的所有精華——人的主體性、平等性、民族性，及其現代公民所具有的精華品質都在這個項目中涵蓋著，我對這個項目充滿了崇高的禮敬。這個項目不單可以研究三年，還可以研究三十年，等我老了做不動了，還值得年輕學者繼續研究下去。我常常期待能夠有更多學者來到戶縣做科研，有的同行就提醒我說，來這麼多學者，你就沒有學術地盤了，也就沒有學術的話語了，我給他們說，我每年都會在大學教《中國傳統文化概論》，我在第一章講概論的時候，我就會給學生們說，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大重要特徵就是多元並存、兼容並包，這是貫穿了整個中華文化，比如對於異質文化如外來的宗教佛教，在我們中土完全實現了佛教的中國化，我們有本土宗教道教，兩種宗教文化和儒家文化，共同構成中華文化的儒釋道的互補和融通。
平民意識的可貴
今年我在傳統文化概論教學中，花了很大力氣給學生講「軸心時代」。在軸心時代的中國，正是我們春秋戰國的時期，是我們各大流派思想家噴涌而出的時代，老子、孔子、墨子、莊子、孟子、荀子、韓非子等等，他們共同構成了我們所說的「百家爭鳴」。這是一個思想的偉大時代，和古希臘文明、古印度文明，共同撐起了我們燦爛的人類文明，撥開了人類發展的洪流長河。在這其中，我一般都特別要講解以「孔孟」為代表的儒家文化，而在今年我特別加重了對於墨家思想的講解——什麼是兼愛，什麼是非攻，兼愛是超越血緣和階級的愛，非攻是反對一切的戰爭。雖然清靜無為的道家也反對戰爭，老子說：「夫兵者，不祥之器」，但他在抨擊戰爭的同時，也承認戰爭也存在「不得已而用之」的狀況，而墨子是反對一切的戰爭，無論正義的，還是非正義的，這其中蘊含著極為可貴的「平民意識」。
什麼是「平民意識」，我一直給學生說，平民意識是你們和社會建立聯繫時候的根本性意識，只有你具有了平民意識，你才知道你和廣大人民是如何聯繫在一起的，如何共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所以我今年很大一塊的教學時間傾向給了墨子。雖然它一直不是主流思想文化，而且墨家文化在戰國之後，隨著巨子制的崩塌，沒有了延續，但我們不認為墨家文化就消失了，比如我們都愛看金庸的武俠小說，金庸所讚美的俠之大者如郭靖這樣的武林高手，在他們身上體現了很大的墨家文化——義，患難與共，守望相助。我們常常用義讚美一個人「有義氣」，這種義就是墨家文化在民間文化中最大的貢獻。義就來源於墨家文化中的兼愛，不僅僅是愛我們的父母，愛我們的兄弟姐妹，那些和我們有血緣的人，儒家文化是以家庭為中心建構起來他的倫理道德的，而墨家文化把這種愛鋪展到了每一個和自己一樣生存著的生命，所以墨家反對一切的戰爭，因為一切戰爭都是以平民的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為代價的。墨子一生花了巨大的精力去阻止了無數場戰爭，為什麼，平民意識！
文化自信與道德建構
一個人在這天地間，什麼最寶貴，是生命！所以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大寫的人，立在這天地間，可以仰止天地的！這就是我為什麼看到鄉民自組織的時候，我非常感動，如果我們用社會學人類學的術語去解析，我們看到道德的巨大力量，他們不斷在組織中去尋求道德楷模，自動去道德反思和道德看齊，完成著自我道德的重新修正和完善。在戶縣北鄉迎祭城隍民俗活動的過程中，也完成著道德的建構，而這個道德建構是中華文化根本性的組成部分，也是未來中國發展的根基。當人離開了道德，不單是我們中華文明將會毀滅，我們整個人類都會面臨劫難。
道德建構也關係著鄉村認同，我們必然會去追隨一個有能力去凝聚我們的東西，並在這個認同下面，產生對鄉土文化符號體系的自覺傳承和創新，只有在這種狀態下，我們才能去深入的領悟什麼叫文化自信，什麼是鄉村振興。文化自信的根基是你認同你自己的文化，你願意為你自己的文化做任何的代言，這個時候才能顯示出很深刻的文化自信，這是一個根本性的東西。當我們產生文化自信的時候，我們認同我們自己文化的時候，當文化幫助我們建構自我的道德的時候，我們中華民族的崛起才是真正的崛起，而不僅僅作為一經濟實體崛起。
我們前面已經沒有什麼路可以讓我們借鑒了，所謂的歐美經驗，已經發揮到了一個相對極致的狀態，現在我們要面對的問題，就是我們作為中國人怎麼走自己的路？中國人要想走自己的路，就要看看自己從哪裡來，一個人只有認識了自己的根、自己源，才會知道他要向哪裡去，如果你從來沒有對自己的根、自己的源有一個深刻的、到位的理解，你將無法知道你的未來、你的希望、你的前景會奔向何方。
部分參加2018鄠邑文化講堂的鄠邑區幹部與分享嘉賓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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