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人:老子「道」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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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道」之所指,學術界爭論已久,本文試圖說明老子所說的「道」不是指世界的本原,而是對一些規律、道理和規律、道理總和的表述。
一
最易使人把老子所說的「道」理解為表述世界本原的,主要是老子關於「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下簡稱為「道生萬物」)的描述。若僅用現代漢語語法知識來理解其字面涵義,「道生萬物」確實是很直觀地表示「道」「生出」「萬物」的意思,「道」可以被理解為世界的本原,因為現在漢語里,「生」在這種語言結構中就是表示「生出」一類的意思。
可是,《老子》成書於中國古代,對古代典籍文字的理解是不太適用於現代語言語法的。在現代漢語里,「道生萬物」中的「生」指「生出」,而在古漢語中,「道生萬物」這種語法結構里的「生」未必就一定表示「生出」的意思。
在古代漢語中有許多特殊的用詞形式,其中就有實詞的使動用法,如有名的「既來之,則安之」中的「來」和「安」,它們在《論語·季氏》中的本來意思就分別表示為「使…….來」和「使……安」,倘若我們假定「道生萬物」中的「生」在古代漢語中也是使動用法,實際表示為「使……生」呢?那麼,「道生萬物」就可以被理解為「道使萬物生」。如果假設成立,那老子所說的「道」指的就不是世界的本原,而是促使變化發展和影響變化發展的「魔手」,「道」可能被理解為規律、道理和規律、道理的總和。
值得注意的是,同樣的「既來之,則安之」在古代漢語中出現時的本來意義是「既使之來,則使之安」,卻被現代漢語和現代人理解、運用變成了「既然已經來了,就安下心來」,使動的「使……來」和「使……安」經過流傳,在現代已經演繹成主動的「來」和「安」了。「道生萬物」中的「生」會不會原來也表示「使……生」而被流傳曲解為主動的「生出」了呢?
很有可能!
二
易使人覺得老子的「道」即指世界本原的還有《老子·二十五章》里說明的內容:「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這段文字可以算是老子對「道」的比較直接而具體的闡述了。這段文字中有關「道」「先天地生」和「可以為天下母」是判斷老子的「道」即指世界的本原的重要依據。
可是,文中說明「道」「先天地生」也只是說明「先天地生」,並沒有交代或暗示「天地」就由「道」「生出」或「生成」,我們可以把其理解為「道」「先天地生」而「生出」「天地」,但在考據的基礎上更可以把其理解為「道」「先天地生」而與誕生「天地」的母體不是同一標的(假使「天地」有母體的話)。
「道」「可以為天下母」,然而「可以為」與「為」是有區別的。文中只說了「道」「可以為天下母」,卻沒有交待有沒有或是不是「為天下母」了,我們可以猜測「道」「可以為天下母」而「為天下母」了,更可以認為「道」「可以為「天下母」而不是「天下母」本身,我們不能根據想像就平空地得出結論,因此,「道」「先天地生」和「道」「可以天下母」的表述並不能就說明老子所說的「道」就是指世界的本原。
「道」是「混成」的「物」,「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這本身就說明「道」是一種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存在,具有物質屬性,與世界的本原不相干。「物物者非物也」,倘若把老子的「道」理解為規律或道理,結合古漢語語境和中國古代文化背景就可以解釋了。
三
老子認為,「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上士聞道,勤而行之」,「天之道,不爭而善勝」,「聖人之道,為而不爭」……這些語言里的「道」無論怎樣理解,都脫開不了規律、道理等範疇,與世界的本原根本無關,在這些地方,「道」只可能表示規律、道理,不可能是世界的本原;只可能「使萬物生」,不可能「生出萬物」。
莊子是戰國時期的道家代表,雖然《莊子》里多有偽作,但其精神實質基本可以代表莊子的思想。莊子生活的時代與老子相差不遠,社會文化背景差別不大,「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應該說,莊子關於「道」的認識與老子所說的「道」的意思是沒什麼變化的。
莊子說,「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愛,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天地而不為老」,這裡的「生天生地」中的「生」也可以假設為或理解為「使……生」,「生天生地」也可以被理解為「使天地生」。
莊子說「道」「無所不在」,「在螻蟻」、「在稊椑」,「在瓦甓」,「在屎溺」,還借用「北海若「的話說:「知道者必達於理,達於理者必眀於權」。我們稍加思考就會明白,莊子所說的「無所不在」的「道」和使人明白了就「必達於理」的「道」指的就是規律、道理等。
假設我們再認為「道生萬物」和「道」「生天生地」中的「生」就表示主動的「生出」或「生成」的意思,在老子所說和莊子所認為的「道」就是指世界的本原。然而,在現存的《老子》、《莊子》著作中能使人疑心「道」指「本原」的只有這幾處,其餘的有關「道」的內容全是指其中規律、道理的。作為深深思考、極富有穿透力眼光的老子、莊子不可能在匆匆說明「道」是世界的本原之後就置之不理,而主要地闡述具有規律性質的「道」來。況且,「道」的字面本義是指地上的路,可引申為道理、方法和規律等,老子如果要揭示或說明世界的本原,根本不可能用「道」來命名他所認為的世界的本原的。
筆者認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中的「生」,至少是「三生萬物」中的「生」的意思,是指「使……生」。莊子所說「道」「生天生地」,也就是「道」「使天地生」的意思。
四
好像是三國時期的王弼第一次比較明確地直接把「道」和「無」聯繫在一起的。王弼短暫的一生就著有《老子注》、《老子微指略例》等,可見他對老子的思想研究頗深。他所說的「道」應該是指他所認為的老子的「道」。王弼說:「道者,無之稱也。無不通也,無不由也,況之曰『道』」,其後便有了仍然是模糊不清的「道就是無」的說法。
其實應該準確一點說,「無」是「道」的存在形式,表明「道」的存在和存在狀態,卻不能等同於「道」。老子說,「道」「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是「無狀之狀,無物之象」,這說明,老子以為「道」是客觀存在的,卻不能為人的感覺器官觸及,不是以人們常見、熟知的可見或可聽、可得等形式存在,而是以一種「惚兮恍兮」、「窈兮冥兮」的狀態存在。這種存在又似乎不存在,也就可以稱之為「無」了,「無」也是一種存在。
這種表明「道」的存在狀態的「無」也不是那種貧乏的、事物萌生之前相對於後來萌生出來的事物來說的那片空白,而是一種表面上、直觀上的「無」,實際上的「有」,是一種在許多「有」的基礎上產生或可以產生出來的共性的、抽象的、具有指導意義的「有」,是一種拋開或脫離了原有事物的某些具體情態的、特殊的「有」,是「大有」。老子認為「有無相生」、「同出而異名」,某種「無」是某種狀態的「無」,也是另一種層次上的「有」。「無」對於可以產生、提煉出它本身的許多「有」來說,是「無」,而對與其它「無」再可以共同產生、提煉出更高一層的「無」來說,便是「有」。由「有」到「無」再到「有」(也即「有—無—有」)的循環遞進過程就是由特殊到一般、由個性到共性的不斷抽象的過程。老子更偏向於「無」,從「無」入手。
老子說他自己(或者他所認為的「聖人」)「常無,欲以觀其(指「萬物」)妙;常有,欲以觀其徼」,這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無」和「常無」的妙處:可以不受或少受具體事物的具體形態影響,不受或少受干擾地「觀其妙」。老子以「戶牖」為例,認為「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老子是在表達一般的「無」比一般的「有」更有用的意思。
對於中國古代思想家是不太適宜以「唯物主義」或「唯心主義」來具體判定、劃分的。老子論「道」不是要否認物質的存在和物質決定意識,也不是在探討世界本原或物質存在的問題,而是在表述自己與「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沒有什麼關係的見解。如果把「唯心主義」定義為「認為物質世界是意識、精神的產物,意識、精神是第一性的,物質是第二性的」,把「客觀唯心主義」定義為「把客觀世界看成是客觀精神的體現或產物的」,如果非得用「為物主義」或「唯心主義」來判定老子及其思想那麼可以說,老子及其思想不是唯心主義的,更不是客觀唯心主義的,而是等同於唯物主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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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賣銀元減輕家裡壓力,但這些銀元價值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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